倒也不是純玻璃，黎曼猜測大概是現(xiàn)在的技術水平不允許他們制造出大塊玻璃，所以他們才選擇了這么麻煩的結構——一面鑲嵌了無數(shù)片玻璃塊的金屬框架墻。

    很有創(chuàng)意。

    里羅伊先生很好認，鋪著花色鮮艷的桌布的桌子旁，坐著共五個人，其中四個是年輕男女，兩個看上去比朱迪大幾歲，另外兩個則比朱迪要小不少。

    剩下的那位就是朱迪口中的里羅伊先生，他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頭發(fā)已經有些泛起了灰白，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他們出現(xiàn)時，里羅伊先生正從桌上的多層茶點盤中拿了塊小點心要往嘴里送，滿臉的輕松愜意。

    但黎曼他們一行人顯然目標比較大，讓這位年長的紳士沒能順利地吃下這塊糕點就注意到了這群不速之客。

    “朱迪？”

    “你怎么回來了？”

    朱迪笑著迎上前：“父親，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黎曼·伊瑟維爾德先生，或許你已經聽過他的名字了，畢竟他最近可是報紙的新寵兒呢?！?/br>
    朱迪說完這句話后，里羅伊先生臉上隱隱的不悅就被浮起的笑容所替代。

    倒是她的幾位兄弟姐妹，或許是還沒到學習藏好表情這一課程的年紀和處境，最初是不屑，但當朱迪介紹完黎曼后，他們臉上的不屑消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卻不是歡迎，而是隱隱的敵意與嫉妒，好像這句話突然讓他們回憶起了——這個從沒有人在意過的灰姑娘，已經幸運地被星曦學院選中了，不再是那個可以當作仆人的女兒對待的朱迪斯了。

    黎曼笑著伸出手：“抱歉打擾了你們的下午茶，我們該挑個更合適的時機來拜訪的……”

    “哦！伊瑟維爾德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很高興有你加入我們的下午茶，如果說我有任何不悅的話，那一定是因為擔憂我們的下午茶過于簡陋，不能好好招待你，哦天哪朱迪，你怎么不提前寫封信通知我呢？艾倫娜現(xiàn)在一定氣惱極了……”隨機他轉向了黎曼，“哦，艾倫娜是我的妻子，她的畢生追求就是讓每一個客人都能受到完美的招待，這樣她就是個完美的女主人了?！?/br>
    朱迪：“其實我本來想先給您寫信的?！?/br>
    黎曼：“是我的錯，是我催得太急了，我迫不及待想要來科爾郡看看，才讓朱迪少了些準備的時間，不過這樣不是也很好嗎？朱迪突然回來，你們一定感到很驚喜吧！”

    杰拉德·里羅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黎曼卻像沒看到一樣接著說：“我之前總想著，究竟是什么樣的父母，才能生出朱迪這樣樂觀豁達又聰明美麗的的孩子呢？”

    “我想，她一定擁有這世界上最高大最寬厚的父親，和這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的母親，只有這樣，才能生出朱迪這樣美好的孩子吧?！?/br>
    “而且你們一定對朱迪傾注了無限的愛意，我知道，只有成長在愛意包裹中的孩子，才能這樣總是快樂?！?/br>
    從進門開始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縮減自己的存在感的霍齊亞忍不住扯動了一下嘴角，他確信自己是花了未來一年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笑出來，而且他毫不懷疑自己的臉現(xiàn)在非常扭曲——他倒是沒想到，黎曼也有這么刻薄的一面，最妙的是，他刻薄起來居然還是那一臉真誠，這是什么天賦技能嗎？他現(xiàn)在倒是有些喜歡這個新來的隊友了。

    正如霍齊亞所說，由于黎曼的表情過于真誠，被狠狠陰陽怪氣了一把的杰拉德·里羅伊也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是在試圖真誠地贊美他，只是不了解他們里羅伊家族的內情才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痛點——他的兄長，確實高大寬厚，比他高了一整個頭，出于這個原因，他幾乎是從小就對他的兄長抱有一種難言的嫉妒，直到對方意外死亡，而他繼承了里羅伊家，他才逐漸忘記那種永遠生活在兄長陰影下的感覺。

    至于艾倫娜，神知道她有多尖酸刻薄。

    這位教廷新貴，媒體新寵兒——伊瑟維爾德先生如果是想贊揚逝去的瑪麗蓮的話那倒確實沒說錯。

    算了，只是些無聊的客套話罷了，別像個丟了玩具就耿耿于懷的小孩子一樣。

    想到這里，他頂著那一臉假笑“哈哈”了兩聲：“我們確實很喜歡朱迪，她是我和艾倫娜最喜歡的那個孩子了，”

    即使知道這句話只是里羅伊為了附和黎曼，朱迪心中依舊升騰起了一股無法消退的怒火。

    她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道：“黎曼是名狂熱的靈香草愛好者呢，他這么急著來科爾郡也是因為，等開春靈香草的花就該謝了?！?/br>
    “哦！靈香草，靈香草，當然，這是我們里羅伊家出了名的景色呢，伊瑟維爾德先生你真是太有眼光了……請先用些茶點，明天我就為你安排賞花的事宜?！?/br>
    然后，當天下午，在“毫無為家族考慮的意識”的朱迪帶領下，黎曼一行人以逛逛科爾郡為理由，成功地向全城的閑人宣告了這位教廷新貴的到來。

    而第二天的賞花或者說賞草活動中，便不是杰拉德·里羅伊想象中單獨攀上這位新貴的樣子了，而是被迫接納了一堆又一堆的不順眼的客人。

    第103章 科爾郡烏朗貓連環(huán)窒息……

    杰拉德·里羅伊稱得上是“吹胡子瞪眼”。

    見鬼的，他還以為朱迪斯這個只會沉默發(fā)呆的廢物長進了，知道為家族尋找外來的助力了，結果現(xiàn)在呢？！

    他的莊園里簡直就是擠滿了人，活像什么狂歡節(jié)宴會似的。

    見鬼——見鬼——還有狗屎的杜比斯一家！他們怎么有臉上門的？！在朱庇特那個混球前天剛把吉瑞的腿砸斷的情況下！

    杰拉德·里羅伊的怒火燒得正旺，但并不會燒到人群中心的黎曼身上。

    黎曼懷中抱著喵喵獸，臉上掛著友好真誠的笑容聽其他人向他介紹自己家的莊園里也有不錯的景色，不必光局限于里羅伊家嘛。

    黎曼腦海中無端地閃過一個念頭——這算不算西尼人一貫驕傲的某種佐證，明明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烏朗人，他們的目的也是和自己“結識”，但至今為止，一個人都沒跟他說過任何一句烏朗語，這還挺……西尼的。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罷了，他最近的西尼語口語突飛猛進，已經可以應付現(xiàn)下這種場景了。

    “怎么樣？有任何可疑人員嗎？”

    趁著從人群里出來拿點心，黎曼小聲向在角落里觀察眾人的斯冬妮問道。

    “目前看上去，沒有，接近你的那些人目光都在你身上，除了試圖和你搭話的，并沒有人特意看向你的烏朗貓。”

    “唔……”黎曼沉吟了一聲，“去問問朱迪還有哪些家族哪些人沒到？”

    由于野生魔法師是個極為燒錢的群體，所以黎曼和斯冬妮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事發(fā)現(xiàn)場附近的大小家族和富商上，昨天大張旗鼓出去通知所有人今天來里羅伊莊園賞花也是為了方便查找。

    “嗯?！彼苟蔹c了點頭，轉身離開去找朱迪了。

    黎曼端著盤口感有點像布蕾的甜品重新回到了派對中心，考慮到他要吃東西，就把小白貓掛在了脖子上。

    “天哪，伊瑟維爾德先生，請小心一些，烏朗貓可不是什么溫順的寵物！”

    黎曼笑著摸了摸小白的貓頭，深情的目光讓小白貓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不會哦，小白很溫馴的，沒有比它更溫順的寵物了，看——”

    黎曼捏了捏小白的爪子，又揉了揉它的頭，小白全程死魚眼，但并沒有任何反抗。

    “天哪，伊瑟維爾德先生，你的烏朗貓也太乖巧了，難道是因為你是烏朗人嗎？所以你的烏朗貓才是正宗的烏朗貓？”

    “是呀是呀，居然就這么乖乖地任你撫摸呢，我養(yǎng)的第一只烏朗貓就沒這么溫順，打了好幾次也學不乖，氣得我把它扔了……啊，我可以摸一下嗎？”

    黎曼側身避開了這位穿著印花大裙子的年輕小姐：“抱歉，它的溫順只針對我，如果它抓傷了你，我可沒做好賠付五百銀幣的準備?！?/br>
    “哈哈……”對方干笑了兩聲，收回了突兀懸空的手。

    “伊瑟維爾德先生很喜歡這只烏朗貓吧？其實科爾郡最近并不安寧，哦，請不必擔心您的人身安危，這個并不安寧是對你的烏朗貓來說。”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棕發(fā)男子，他有著西尼人常見的深邃五官和并不常見的隨和面容。

    “最近科爾郡的烏朗貓總是死于非命，恐怕還沒人和伊瑟維爾德先生說過這件事，我想還是提醒一下您比較好，如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lián)p失五百銀幣，恐怕伊瑟維爾德先生也不會高興吧?！?/br>
    “就你聰明，埃里克?！眲倓偙焕杪铝嗣孀拥哪贻p女士翻了個白眼，刻薄了一句這位被她稱作“埃里克”的男子。

    黎曼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她的表情，沖動，輕慢，不耐，可以理解為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只被奉承的人突然被輕待后產生的不忿無法直接發(fā)泄，此時又正好出現(xiàn)了她討厭的“埃里克”，便把怨氣發(fā)泄在了這位和她平級或稍低一級的人身上。

    但也可以理解為一位愛好變態(tài)的魔法師想要接近她的獵物，無果后還被人說出了一個不愿讓愚蠢的一無所知的外鄉(xiāng)人知道的事實，生怕自己的獵物明天就跑了的不悅。

    年輕的大裙子女士回頭就發(fā)現(xiàn)黎曼掛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她的側臉，瞬間昂起了頭，不悅之情消失了一半，被自得替代。

    是她就是這么膚淺又不加掩飾呢？還是這是一種偽裝呢？

    至于這位突然提起科爾郡的烏朗貓離奇接連死亡事件的年輕男子，說這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建議他趁早離開？還是試探他到底為什么而來？

    黎曼的心中劃過種種猜測，最后匯聚成了一句：“兩位認識嗎？哈哈，瞧我說的這是什么蠢話，哪有人會對不認識的人直呼教名呢？”

    印花大裙子小姐嘟了嘟嘴：“認識當然是認識的，但科爾郡這種小地方，誰還能不認識誰呢？”

    女士，那您是沒見過我們巴特雷郡。

    黎曼在心中默默道。

    年輕男子輕笑了一聲：“確實，尤其是當我們是兄妹的時候，不是嗎，莉拉？”

    黎曼：……敢情兩兄妹擱這拌嘴呢？

    這場里羅伊家意料之外的宴會結束后，黎曼和其他人聚在了一起。

    大概是因為斯冬妮已經提前問過她了，朱迪率先發(fā)言：“沒來的人有普提特夫人，據說是因為最近受涼，普提特家的小兒子，聽說他一向畏寒，從不再冬天出門?！?/br>
    “聽起來挺可疑?！?/br>
    “確實，野生魔法師們總會想辦法給自己找借口制造大段的獨處時光?！?/br>
    “還有三大家族里沒來的就這些人，小家族沒來的就比較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敢恬著臉在未受邀的情況下上門拜訪的。”

    然后是霍齊亞：“我這里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人，見鬼，早知道就無視食物區(qū)了，會整個宴會都泡在食物區(qū)的只有和我們一樣的邊緣人物吧？！”

    看得出來霍齊亞很暴躁了，畢竟他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莫爾聳了聳肩：“我這里也差不多，不過黎曼，有個人一直在遠遠地看你，我問了朱迪，那人好像是杜比斯家的小兒子?！?/br>
    黎曼點了點頭示意聽到，然后開始講自己的收獲：“我有發(fā)現(xiàn)幾個奇怪的人，首先是一對兄妹中的哥哥，我描述一下，朱迪你對一下是誰?！?/br>
    朱迪：“我盡力……”她確實只能盡力，畢竟進入星曦學院后她才獲得了參加社交季的資格，而她被告知魔法師是去往星曦學院學習仿佛還是昨天發(fā)生的事。

    “兄妹中的meimei穿著印花的裙子，性格稍微有點跋扈，喜歡刻薄哥哥，發(fā)色是棕色的，右邊眉毛上方有一顆小痣……”

    “呼……”朱迪松了口氣，還好是比較熟悉的人，“你說的應該是杜比斯家的大兒子和二女兒?！?/br>
    “杜比斯家……”黎曼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目前出現(xiàn)的四個需要額外注意的對象里有三個來自杜比斯家，要想辦法去一趟嗎……

    接下來他們又分享了一些其他“嫌疑人”，然后激烈地討論了一番“到底要不要去找沒來的人，如果要去的話，又要找什么理由”這個話題。

    最后黎曼說道：“我刻意展現(xiàn)了一番我的烏朗貓的與眾不同之處，我覺得以科爾郡的平靜程度，或許能成為與會人員家中的談資也說不定——一只過分溫順的奇怪烏朗貓，那么就算那個魔法師在沒來的人中，大概率也會獲取新來了一只烏朗貓這一信息，或許我們可以先守株待兔兩天，如果還沒任何動靜，再上門？”

    “行?！彼苟菟伎己笸饬诉@一決定。

    黎曼做好了至少等上個兩三天的準備，卻沒想到第二天就見到了他重點關注的“嫌疑人一號”。

    杜比斯家的大兒子，被他meimei懟成了習慣的那位年輕男子。

    “你……好？”

    黎曼臉上的猶豫恰到好處，自然演繹了一個外來人突然被只有一面之緣，算不上認識的人上門拜訪的迷茫。

    這位杜比斯家的大兒子怡然自得在別人家左顧右盼了一會兒，讓黎曼不禁腹誹——你們倆還真是兄妹，這個自我中心的勁兒真是一個娘胎出來的了。

    他明明一大早就來拜訪黎曼，但現(xiàn)在卻并沒有多重視站在他眼前的黎曼的樣子，反而是邁著輕快的步伐在黎曼周圍踱了一圈，但并不是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黎曼的那種踱步法，事實上他沒看黎曼，而是觀察了周圍的環(huán)境。

    正當黎曼臉上的迷茫逐漸真實，很想問一句“你到底來干嘛的？”的時候，對方終于開口了——

    “你們是為烏朗貓死亡事件來的吧？”

    黎曼：“哈？”

    他的迷惑發(fā)自內心，絕對不用擔心會讓對方覺得這是被踩中心事后的做作表現(xiàn)。

    杜比斯家的大兒子猛地湊近了黎曼，眼睛幾乎要閃出亮晶晶的特效：“這很明顯，你表現(xiàn)的很喜歡你的烏朗貓，但你在撫摸它的時候卻一直戴著手套，你并不像你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重視它吧？”

    黎曼有些胃疼，他帶手套是因為他的手是干枯的，不能見人，但他沒法解釋，只能繼續(xù)聽對方激情地抒發(fā)自己的推理。

    “而你的朋友們，雖然表現(xiàn)得一副攀附樣子，好像是為了和你套近乎才跟來的科爾郡，但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宴會上的大多數(shù)時間，注意力并沒有集中在你身上。”

    “那么很簡單就能推理得出，你們這行人來科爾郡是有別的目的，而科爾郡堪稱是西尼最無聊的一個郡之一……我弟弟把里羅伊家的小兒子打了這點破事都能在郡上傳上兩三個月，近來唯一引人注目的事件，也就只有那一件了，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