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復(fù)仇
初晨,掖陵城。 早間的寒意乍起,北風繞過高大的城門呼呼的吹著,深秋之時,天已漸漸的冷了??蜅5淖呃葍?nèi),余先生從敞開的窗戶口望了一眼陰晴不定的天際,濃厚的烏云外不見絲毫太陽的影子,樹上的枯葉簌簌的落著,在地面似是積了厚厚的一層沙。 大家伙兒都說著,今年的飛雪怕是要提前了。 遠處的西市漸漸響起了嘈雜的人聲。他估摸著時辰,眼下司塵雪應(yīng)該醒了,于是輕輕敲了敲天字一號房的木門,背著手靜靜在門外等候。 “先生請進?!鼻謇涞娜寺晱奈輧?nèi)傳來,木門“嘎吱”一聲開了。 木床兩側(cè)的帷幔被繩子高高掛著,司塵雪正倚著牡丹雕花床沿,他支著右腿坐在床上,屋內(nèi)未曾點燃火盆,窗戶大敞著,卻只著單薄的白色褻衣,漆黑柔軟的青絲隨意鋪散在肩后,他的肩膀并不像習武之人那般寬闊,但也不單薄,反而每根骨架上都布滿了結(jié)實勻稱的肌rou,整個人挺拔站著的時候,白衣翻飛,顯的器宇軒昂,屐履風流,帶著一股子傲氣。 “司少俠,人皮面具我已準備好,有勞少俠相助了?!彼麑⑹掷锏腻\盒放在窗前的木桌上。 “顧修炎既救我一命,我與他身高相仿,易容成他這點小忙自然不在話下。”他并未起身,只是朝著余先生點點頭,細致漂亮的眼尾處泛著一絲血紅,想必他昨晚并未睡好。 自從他被宮主從邪教救回,卻日日不得安眠,余先生既不知道他在邪教發(fā)生了何事,宮主也未曾透露半分,雖心有疑惑,卻并未多言。 余先生閱人無數(shù),也不得不承認司塵雪的容貌比之當年的龍淵,五官纖柔細致,更為出色。習武之人的容貌往往比普通人更為粗糙,即使自家宮主保養(yǎng)得當,常年以宮廷秘方調(diào)養(yǎng),也掩蓋不了眉宇間偶爾的疲態(tài),也不知是否是圣水峰的水養(yǎng)人,養(yǎng)的司塵雪冰肌玉骨,唇上淡淡的薄紅更襯得他膚色如玉,實在是羨煞了旁人。 司塵雪喜歡獨處,平日里也厭煩旁人侍候,余先生不再久留,匆匆為他掩上房門退了出去。 司塵雪披上一件雪色外衣,踱步至窗戶那,街道兩側(cè)的茶鋪,各種小食攤前,零零散散的圍著幾個行路人,熱熱鬧鬧的人聲飄進他的耳朵里,在他冰冷的心間激不起半點漣漪。 他默然的望著街市出神,師傅說他從小就愛較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倔脾氣,成年之后不料這牛脾氣變本加厲,他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份,多的是女子求娶,可自己偏偏被一個女人逼上了絕路,明明還有其他的選擇,可在他看來就是迫不得已,無可奈何,不甘心愛之人被他人奪走,他總要做點什么,就像窮途末路的英雄,拼命的為自己挽回最后一點尊嚴。 不是他走上死路,就是為秦湛修一條的死路。反正他不會殺那個女子,最后死的只會是他們兩個男人,這本就是男人之間的戰(zhàn)爭,無論死的是誰,女子都會痛苦萬分,他賭氣般的思量著,就是要讓她悔不當初。 這時,樓下的一位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晨曦的白光灑在他稚嫩清秀的臉上,司塵雪心間咯噔一下,湊近了窗戶,將這小小少年瞧得一清二楚,那眉眼,嘴巴,鼻子,無一不是江蝶。 幾月不見,這孩子面色蒼白,偶爾握拳輕咳幾聲,身上卻穿著綾羅綢緞,就連頭上的玉簪都是百年一見的稀罕物件兒,身后跟著叁個侍衛(wèi),和兩個小侍,規(guī)規(guī)矩矩的任由他差遣。江蝶平日里一向節(jié)儉,行醫(yī)賺的的銀子都分給了窮人,平日里連根簪子都舍不得買,只用布條纏著頭發(fā)了事,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腰間的玉佩,滿臉的羨艷之意,連他師姐喚他也聽不見。 如今的他看上去不知是跟了哪位富商或是權(quán)貴,司塵雪自幼便是個冷情之人,不會輕易對人卸下心防,為著討好那女子,所以對江蝶格外寬厚,說到底,江蝶與他并無任何干系,一個孤兒不值得引起圣水峰大弟子的注意,但他今兒非要問個究竟,這些日子他到底去了哪?替誰問的,自然用不著他細想,他縱身從窗戶躍了下去,直直來到江蝶的面前。 江蝶抬頭一撇,瞧見司塵雪,小臉唰的一下更白了,他冷冷的盯著自己,幽深的目光里溢滿了責怪,似是蒙上了一層陰翳的冷,江蝶嘴唇顫抖著,眼眶里不由蓄著淚水。 “你可知你師姐見你失蹤,不知有多擔心?!彼緣m雪見他這幅模樣,心腸不禁軟了下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你到底去了哪?” “塵雪哥哥……”江蝶撲進他的懷里,淚匣子打開了便關(guān)不住,哭的凄凄慘慘,淚水打濕了他單薄的褻衣,引得路人紛紛注目,“我……我不是有意讓師姐擔心的?!?/br> 司塵雪拍了拍他瘦弱纖細的肩膀,任由他抱著自己的大哭,他身上的藥香與那女子一模一樣,想起女子背叛自己的事,本就陰郁的心愈發(fā)低沉,若是他也能像江蝶一樣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有多好,可他不能,他是司塵雪,是圣水峰弟子。 他抬起江蝶的臉,擦干凈他臉色的淚痕,嘆道:“不急,慢慢說與我聽?!?/br> 此時的江蝶急著問道:“我?guī)熃阍鯓恿??她在哪??/br> 他強顏一笑,話語有說不出的酸澀:“她娶了邪教少主,眼下美人在懷,怕是快活的很?!?/br> “那塵雪哥哥你……”江蝶驚訝不已,他不明白為何師姐的丈夫不是司塵雪,只覺得是自家?guī)熃愎钾摿怂緣m雪的情誼。 “我與她有緣無分。”他失神的說道,一提起她,腦子里總是閃過她的倩影,清俊的臉龐似是僵硬了。 “罷了,眼下不提這個,我定會為你向師姐討個說法?!苯藓薜恼f道,“塵雪哥哥,以前我不懂江湖險惡,如今算是知道了,你務(wù)必要小心凌云宮宮主,他之前千方百計想要求娶你必定心懷詭計。” “怎么說?”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顧修炎他…….他是個男子!那晚我和師姐上山,途中救了身負重傷的他,不料診治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了他男子身份,他怕秘密泄露,便對我殺人滅口,若不是得路過的好心人相救,我早死了?!苯劬镩W著淚光,委屈的腔調(diào)又盛滿了哭意。 司塵雪目光一沉,并不驚訝顧修炎的身份,倒是安撫著小蝶,隨口道:“原來如此……是我小覷了顧修炎?!?/br> 顧修炎殺了知情的江蝶,唯獨留下喬音音這個不知情的活口,斬草不除根,實在不像他的作風,而且他潛伏在邪教,于情于理尚且說不過去,凌云宮與邪教對立,但大可不必他親自出馬,唯一可能是里面有他在意的東西。 他既殺了江蝶,卻告訴喬音音要幫她找江蝶,想必她活著定有對她的用處。 隨后喬音音被邪教擄走,他也恰好出現(xiàn)在邪教,若說他對喬音音沒有半點心思,司塵雪是一萬個不信的。 喬音音不過是個大夫,顧修炎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塵雪哥哥,如今我們該怎么辦?”江蝶拉著他的衣袖,一時間沒了主意。 他沉默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會帶你去找你的師姐?!?/br> 兩個相認這一幕,殊不知被一旁客棧樓上的余先生瞧了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