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今日天陰，厚實灰云遮擋了陽光。

    瑤山水氣更是濃厚，高山峭壁都被遮蓋在一片裊裊泛光的塵霧之中，無論山中山外，都難以得見這座東海仙山的真面目。

    這一回謝觀柏派的接引弟子不在山門，直接下到山腳等候。

    遲肆不知是他們也不知石道捷徑，還是不愿領(lǐng)外人走暗道，只得跟著兩個弟子一路彎彎繞繞沿著石階一步一步朝山中走。

    山中白霧濃厚，周圍只見白茫茫一片，除此以外眼中所映之物再無其他。

    大約兩三刻鐘，遲肆來到山間一處平臺。此地也不知是瑤山派哪一峰，看地勢平蕩只能猜出或許是某處練武場。

    走得極近，才能穿過濃霧看到謝觀柏已經(jīng)在此設(shè)了一桌宴席。

    飯菜并不豐盛但皆小巧精致，全是瑤山中獨有的山珍，頗有坐臥仙山下望人寰，清談?wù)摰乐小?/br>
    只是旁邊站了兩排腰間掛劍，列隊整齊氣勢洶洶的瑤山弟子，劍拔弩張的冷肅氣氛讓本該怡然悠閑的山澗隱居落入了塵網(wǎng)。

    “這就是瑤山代掌門的派頭？”遲肆懶散地往竹椅上一坐，調(diào)侃中油腔痞氣十足，“和皇宮御道上的守衛(wèi)排場差不了多少?！?/br>
    謝觀柏端坐小桌對面，聞言微微一怔，淬著血仇瘋狂的神色消減了幾分，又露出一點往日的少年意氣：“我從小就期盼著能成為名震江湖萬人敬仰的絕世大俠，如今統(tǒng)領(lǐng)瑤山，又再次聯(lián)合武林盟，平生夙愿也算實現(xiàn)了一點。”

    遲肆揚了揚嘴，未置可否。

    一時名噪算是做到了，如今不光江湖人士，就連廟堂從上至下，都知道謝觀柏這三個大字。

    至于受萬人景仰？目前難以評價。此路任重而道遠(yuǎn)，是非功過得等往后由世人評說。

    只是對方拿出這樣刀光劍影的排場，絕不是只請他吃頓飯這么簡單。

    如此冷嘯嚴(yán)峻的場面，似是不愿再讓他下山，打算讓他有來無回。

    清朗嗓音慵懶歡悅中，沾上幾分漠不經(jīng)心的凌人盛氣：“你該不會認(rèn)為憑這些人，能將我困于此地？”

    謝觀柏一笑，蓬勃朝氣全消，陰紅圓眼又露出一絲癲狂：“以前我只當(dāng)你是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曉你武藝高超，更別說你真身是仙，通曉各種法術(shù)神通，凡人如何是你敵手?！?/br>
    “我只想請你上山嘗嘗山中珍饈，吃好喝好，別去驚擾旁人宴席?！?/br>
    遲肆心中一凜：“什么意思？”

    謝觀柏將他叫到此處，是為調(diào)虎離山？趁他不在營地里好派人再次暗殺楊聞拓？

    但楊聞拓身邊有楊輝羽，還有一群武藝絲毫不遜瑤山弟子的隱逸閣密探。

    謝觀柏第一次趁其不備都沒能得手，如今楊聞拓已有了防備，無論從何處放冷箭都不可能傷得了他。

    “沒什么意思?！敝x觀柏勾嘴一笑，“只是昨日大師兄幫了師兄一把，這么些日子，我也實在不忍心見到師兄相思成疾，今日也助他一次，為他送上一份大禮?！?/br>
    遲肆雙瞳微微一縮，上揚的嘴角下沉幾分。

    昨日謝觀山私下邀請楊聞拓上山見謝觀河的事，還是被謝觀柏知道了。

    那一幫瑤山弟子不贊同他的做法，對瑤山和朝廷之間的爭斗冷眼旁觀，想必已令眼中只見仇恨，行事偏激的謝觀柏心生不滿。

    況且昨日同門背著他偷偷邀請仇人上瑤山，師兄甚至還起了投靠朝廷，倒戈相向的心念。

    這恐怕更讓他心懷忿怒，恨意難消。

    即便往日確有交情，爽朗聲線中也笑意全無，攏上了一層薄霧寒涼：“你打算對阿季做什么？”

    瑤山派占據(jù)地勢之利，類似游擊的sao擾之法讓官府防不勝防，卻又抓他們不住，的確麻煩到讓人頭疼。

    但真要論綿里藏針心機(jī)深沉，謝觀柏絕非楊聞拓對手。

    他以前少年心性，喜怒皆形于色毫無城府，如今就算性格大變，做事偏激不擇手段，在計謀和經(jīng)驗方面仍是弱于對方。

    遲肆雖不認(rèn)為楊聞拓會中謝觀柏的計謀，還是難免生出幾分擔(dān)憂。

    謝觀柏微微勾嘴，對他的疑問避而不答，反而說起了其他：“當(dāng)初我們四人同行之事，你還記得嗎？”

    “哪一件？”

    有些還歷歷在目，有一些早已忘得一干二凈。

    “在路上時，你我曾玩心大起，一同編排過師兄的情/事，”謝觀柏輕聲一笑，往日踏歌而行的歡言笑語猶言在耳，“你說師兄這樣的正道大俠，娶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名門正派女俠，沒有波瀾曲折的故事沒什么意思?！?/br>
    “你我曾編排他應(yīng)該遇上一位立場相悖的邪魔外道?！?/br>
    他頓了頓，陰沉地笑了一聲：“沒想到真被你一語言中?！?/br>
    遲肆霎時一怔。

    這件事他本來早已遺忘，但經(jīng)對方這么一提醒，又泛起一點模糊記憶。

    似乎確有其事。

    他和謝觀柏曾開過這么幾句玩笑。

    他們一同編排老謝，好奇他那樣不茍言笑一板一眼的老成持重之人，若是愛上了一個魔門對手會作何選擇。

    誰能料到，當(dāng)初一句玩鬧打趣之言，竟然一語成讖。

    “我一直好奇若師兄果真如此，會如何選擇。沒想到居然能親眼得見這樣的奇事。”謝觀柏冷笑：“師兄先是忍痛割愛，畫地為牢將自己困于山林之中，日夜壓制自己的感情，沒有暇余再去理會別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