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34節(jié)
借著上洗手間的工夫,傅雨旸到底還是催吐了。催吐的途中手機有電話進來,傅雨旸實在疲乏,任由它響,沒及時理會,一串震動之后也就熄滅了。 撩水漱口的時候,才看清亮屏上顯示的名字,傅雨旸眉間微微一蹙,可嘆心神有限,暫時按下了。 是當初幫他做周家背調的人。這一說,已經過去個把個月了。 短暫休憩后,傅雨旸想給對方回電的,門外有人叩門。 里頭的人手機落袋,闔上馬桶蓋,移門出來。 迎面與有人差點撞個滿懷。周和音身邊還跟著許抒見,兩個人搭幫上廁所的架勢,初中生都比她們好點。 “你沒事吧?”周和音切切地問他。 抒見跟著打掩護,也悄悄告訴大哥哥,他離席太久,“小音怕你醉死在馬桶里?!?/br> 某人把卷至小臂的袖子松解開來,倚著門框朝周和音道,“放心,我掉不下去。” 下一句稍微正經點,“我得回去了。” 周和音仰頭看他。傅雨旸:“公司那頭還有事?!?/br> 他該滿意她的慧黠,知道出來帶上抒見這個幌子。 才好過,眼前,傅雨旸能好好跟她說聲再見,“記得明天帶駕照?!闭f著,他伸手拍拍周和音的頭,手從頭頂一直滑落到她臉上,冷手熱面,一時激蕩,直至落空。 第29章 ◎請你坐在月明里◎ 周學采好些年沒喝成今天這樣了, 五個大男人,約摸一箱酒見了底。 喝到散了席,他踉蹌回房, 合衣帶鞋地就往床上栽。 邵春芳一味喊他去洗澡,不洗澡也得去把臉和腳洗一下。這一身酒氣的, 這床還要不要。 周學采哪管妻子的牢sao, 只嘴里念念有詞,五十年…… 周和音幫著收拾北屋的碗筷碟盞,在井邊全洗掉并汰干凈才回前樓, 就聽到爸爸在里屋喊她的聲音。 周學采靠在床頭,邵春芳給他泡了濃茶, 讓他喝,他也不聽。只醉朦著一雙眼, 要小音去拿當初租房的合同給他看。 “怎么了,爸爸?” “去, 去拿?!?/br> 北屋這棟七架梁原本就是母親私有的,周學采周歲不到就被領養(yǎng)在梁老師名下。為了這個孩子, 梁老師當年可謂人言可畏。也有人給她說過親,有的是介意這個孩子,有的是梁老師連面都不愿意見。 周學采七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他跑回來和母親對質,梁老師坐在那北屋堂屋里,要學采過來,一字一字地告訴他:你是不是我親生的,我都只有你一個孩子。母親愛孩子, 天經地義。 不告訴你, 只是覺得你這個年紀不該琢磨這些。 你姓周, 周是你原原本本的出處。我一向沒有瞞你的。 倘若有一天,你要回歸本家,我也不會攔著你。 母親生前和周學采兩次私下談話,都是交代后事。其中一樁,就是北屋這房子留給小音。母親說,其實說不說都一樣,你們夫妻倆最后也都是給她。只是我的私心,想跳過你,單獨給她。她將來哪怕把房子置換掉,去干別的事伍,都隨她去。這是我給她的心意。 這才,房子租賃,周學采全程沒去監(jiān)管,都隨女兒去。一次性收的五年租賃款,也由春芳單獨存在銀行戶頭里,就等著將來閨女出嫁,一次性全捧給她。 周學采從沒想過,也許哪天,這個房子還能再進來個故人。 租賃合同上,乙方落款處,龍飛鳳舞的名字并簽章,唯獨那個傅,看得出輪廓感。 合同附著的租賃人身份證明復印件上,清清楚楚的b城戶籍及出生。 世上沒有這么多巧合的。 周學采記得那張照片,斑駁泛黃,形容模棱,身段隱約。一雙人齊齊白衣黑褲,坐在月下春凳前,半個世紀的光景掠過,背面署名的字跡依舊蒼勁有力: 請你坐在月明里. 傅縉芳x梁稻珍 于辛亥仲秋 * 傅雨旸打記事起,就不能有丁點頭疼腦熱,因為母親勢必大費周章。 時若就是高燒引起的肺炎沒的,從前的事,他都不知曉。曉得的是,傅縉芳那么個謹慎理智的人,女兒夭折,他整整一個月沒有公干。 傅雨旸母親說得對,他可以不愛我,可是愛極了他的孩子。 也恐怕這慈眉善目的父愛只給了頭生的女兒,傅雨旸是丁點沒有感悟到過父愛。 傅縉芳是那種典型的抱孫不抱子的男人,印象里,傅雨旸動輒挨父親一頓訓斥打罵,做他傅縉芳的兒子,只能有榮耀,不能有半分恥辱帶回來。 這個冷漠決絕的男人,浸yin在自己的仕途里,一輩子草木之心罷了。 lirica進公司算是早的了,指紋打卡上來,早餐還沒放下,就發(fā)現(xiàn)傅總的辦公室門虛掩著。他的門禁是密碼鎖,只有他和秘書知道,不可能別人進得去。 lirica微微叩門,推門而入,看到的一幕是傅總把他身后的玻璃氣窗,從里到外,洞開了好幾扇。 人一身通勤正裝,外面罩著的大衣甚至都沒及時脫下來。椅子朝著灌風進來的北窗,闔目養(yǎng)神之態(tài),不言不語。 “傅總,早?!?/br> “嗯?!卑负蟮娜?,倦怠一聲。 “您今天太早了?!眑irica玩笑地寒暄。 傅雨旸依舊沒轉過身來,只淡淡回應秘書的話,“我十點半要出去一趟,早會通知他們九點準時開?!?/br> “好的。幫你泡咖啡?”一貫這樣,傅雨旸日常開工前,一杯茶,一杯清咖。 “水吧。白開水?!?/br> “哎?您昨晚又喝多了?” 傅雨旸這才轉過椅來,無可挑剔的著裝與皮囊乃至骨相,只是眉眼里沾著倦容,他難得朝秘書話家常的口吻,“是的,喝多了?!?/br> 事實如此,他從國慶開始,到昨晚,就沒容自己歇歇。傅雨旸自嘲,他來江南,已經兩遭因酒傷風了,真的是老了,十年前,傅某人在酒場上,一陣熱汗過去,什么酒都沒了。 lirica安慰傅總,年輕有年輕的悶勁,年長有年長的巧勁。您只是擔待的太多了,這么密的酒局,鋼筋鐵骨也受不了的。 傅雨旸付之一笑,回歸工作模式的冷靜,“給我一杯水,通知他們九點開會?!?/br> * 周和音節(jié)后兩天陪著b城那頭代理商的客戶游園,巡廠、開會。 中間一個周末天,也沒閑著,被捉壯丁般地拉來加班。 一早進公司,又在幫前輩對技術標的數據,十點半的時候,同事都在商量中午吃什么了,她接到傅雨旸的電話。 不是微信也不是語音,是直截了當的通話。 他讓她一刻鐘后下來。 “現(xiàn)在?”他昨晚說的,陪她練車子。周和音有點不敢相信他的執(zhí)行力。 “嗯。我已經替你請了一個小時假。加上午休時間,足夠你上高速再回頭?!?/br> 等等,替我跟誰請假?還有,什么叫上高速??? 電話那頭的人回答她兩個問題:“駱存東。練車不上高速,有個卵用。” 周和音嚴重懷疑有人酒沒醒,“你別嚇我。你要是被測到酒精,我還得去探你的監(jiān)?!?/br> 某人提醒她,“是你開,不是我開。麻利點,帶駕照,下樓。” 一刻鐘后,周和音準時等在辦公大樓之下。深秋里,一身駝色的對襟長開衫毛衣,白恤衫,半身裙卻是雪紡的,夏天的款式,有人把兩季薄薄地穿在身上。鞋子倒是規(guī)矩的平底。 傅雨旸沒有自己開車,是司機開他來的。到了后,老田自覺從車里下來,后座上的人也下車預備換到副駕上來。 周和音手里握著兩杯咖啡,一杯摩卡,一杯冰美式。她沒想到傅雨旸是要司機開過來的,勞駕也好客套也罷,就把自己的那杯摩卡要送給老田。 傅雨旸看著有人的小世故生意經,直到她把那杯摩卡轉贈出去,再怯生生跑到駕駛座上,他才朝她,“我不喝咖啡?!?/br> “啊。你不是喝的嘛,我特地買的冰美式。上次在你家,你還特地帶清咖去寶相寺的?!?/br> “我今天不喝?!?/br> “為什么?”周和音坐在駕駛座上,一不調整座位,二不牽安全帶。只問他為什么。 她化著熨帖細致的通勤妝,長眉的勾勒就看得出手很穩(wěn),眼影也很溫柔別致,唇上是絲絨般的紅。身上永遠染著淡淡的熟悉的香。傅雨旸緩緩道,“我生病了?!?/br> 周和音聞言,幾乎本能地探手,拿手背探他的額溫。出手后,才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想要撤手的時候,傅雨旸一把摁住她,問她,“燙嗎?” 周和音是被他的手溫嚇到了,很燙,“你發(fā)燒了!” “不要緊?!彼参克白蛲砗湍惆趾榷嗔??!?/br> 說到這里,周和音想起爸爸查點傅雨旸身份的事,她原本想說的,又覺得可能爸爸看不慣傅雨旸和他合伙人這副矜貴作派,確認一下為人背景而已。 猶豫之后還是沒提。 “我們還是別開了,我陪你去醫(yī)院吧。” 傅雨旸欺身過來,徐徐低頭堵她的視線,糾正她,“是你,不是我們。別慫,今天不開,你永遠不會開?!?/br> 是的,有人就是有點慫。周和音眉頭皺得咧,和他討價還價,“那就市里練練,別上高速了?!?/br> “我沒那工夫陪你過家家。你上高速跑一趟,就知道開車多簡單一件事。膽子不怕了,就什么都不怕了?!笔欣镩_車就是出事故也有限,磕磕絆絆怕什么,怕的就是大風險。 周和音依舊害怕,她沒上過高速。 傅雨旸再跟她確認駕照帶了沒,駕駛座上的人委屈地點點頭,從包里掏出自己的駕照。 傅雨旸翻開駕照本,細細端詳二十歲時的她。 只聽周和音愁眉苦臉的聲音,示弱也是陳情,“我害怕?!?/br> “怕什么,有我在……” 誠然地講,女生都吃這套溫柔計。周和音才想因著他的話而鼓舞自己呢,豈料某人下一句,“出了事,我陪你死,你也不孤單?!?/br> 第30章 ◎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