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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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高中校門口停了一輛路虎,在一眾普通家用車中尤為顯眼,駕駛位的車窗打開,遒勁有力的手臂搭在窗沿上,青筋凸出,手不像是粗人,修長骨節(jié)分明,只是掌心有一層薄繭,指尖夾著燃了一半的煙,接孩子的家長自覺把車停在離他有一段距離,卻又忍不住偷看車里的人。 黃昏的余暉灌入車窗,看清了男人的側臉,眉眼深邃,瞳孔極黑,鼻梁高挺,薄唇抿著看不清神色,襯衫的領帶被他隨意地扯開,解開紐扣,露出鎖骨和胸口精實的肌rou,上挑的眼尾處到額角有一道陳年的舊疤,貴氣中平添了幾分痞氣,像是正經人,又不像是正經人。 五點半放學鈴準時響起,藍白校服一貫涌出校門,叁五成群嘰嘰喳喳要么奔小賣鋪,要么奔家長車,男人按下副駕駛的車窗,極黑的瞳孔閃過一個又一個稚嫩的面孔,最終釘在一個女孩身上。 女孩背著雙肩包,溫吞地避開奔跑的同學,自己一個人往出走,青澀的年紀特有的素面朝天,臉蛋白嫩透著粉,有點rou,鼻頭也小小的rourou的,下巴卻小而尖,杏眼滴溜圓,眼尾下垂,眼睛亮亮的,嘴唇唇珠飽滿,像欲開的花骨朵,再套上個干干凈凈的藍白校服,純得讓人克制不住施虐欲。 男人看見一伙男生推搡著把一堆吃的送到她面前,女孩紅著臉拒絕,話都不敢說,耳尖也紅得滴血。 在她小時候,段潮見過幾次,司機老鄭的女兒,老鄭也算他的心腹,接人放學時偶然見過兩次,一次是她小學,一次是她初中,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老鄭有個寶貝女兒,藏得深不見人,總愛拿他開玩笑,老鄭嘿嘿一笑,說女兒像她媽不像我。 今天一看,確實和老鄭沒一點一樣的。 大概是老鄭開他的車接過女兒,女孩看見那輛顯眼的車,加快腳步走過來,低著頭打開車門鉆進來,坐到副駕駛把書包抱在懷里才看清駕駛位上的人,登時瞪大了杏眼,滿是驚恐害怕,剛下去的紅暈又漫上臉頰。 “對,對不起,我,我上錯車了?!?/br> 女孩說著要下去,段潮先一步鎖上車門,伸在窗外的手把煙掐斷,目光把人從頭打量到尾才開口:“沒上錯,你爸進醫(yī)院了,我接你過去。” 大概是身邊沒什么男人,女孩看段潮又陌生又害怕,攥緊了懷里的書包,她那聲磕磕巴巴的“謝謝”跟著一腳油門一起開出去。 男人車速快,襯衫的衣袖挽至肘間,青筋突出的手臂掌控著方向盤,風從車窗灌進來,紅燈時段潮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副駕駛上嚇得小臉煞白的女孩,沒說話,把車窗關上打開空調。 “我,我爸他,他怎么了?” 女孩磕磕巴巴,段潮之前以為她是緊張,現(xiàn)在反應過來老鄭這寶貝女兒難不成就是個小結巴,怪不得前兩回偶然碰上也沒聽她說過一句話。 “車禍,進搶救室了。” 女孩大眼睛里瞬間的恐慌,突如而來的眼淚擠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紅了眼圈,鼻頭都紅了。段潮以為她要哭,心里難得沒煩躁,拿出紙抽扔她腿上,半晌開到下一個紅燈時轉頭一看,人家壓根沒哭。 “你叫什么?” 段潮問她,女孩轉過頭,睜著霧蒙蒙的紅眼睛迷茫地看著他,段潮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轉過頭繼續(xù)開車,一腳油門壓下方才的躁動,下面竟然差不點起了反應,就因為一個高中無知未成年的一個眼神。 段潮覺得燥,大概是最近太忙沒功夫泄火。 “我,我叫鄭妍。”女孩縮了縮脖子,好心地小聲提醒“你,你剛才闖,闖紅燈了…” “嗯,”段潮沒什么表情,隨口扯謊“著急看你爸。” 鄭妍認識他,畢竟是她爸的老板,印象里段老板很嚇人,不說話嚇人,說話更嚇人,她爸特別怕他,但是她家房子和存款都是段老板給的。 小學有一回見過段老板,坐在車后座,一身的血腥味,人陰沉沉的,她一上車就撞進極黑的瞳孔,嚇得她動都不敢動,駕駛位上的她爸爸也后背僵硬,她眼淚憋了一路,一進家門哇得一聲哭出來,后來她一不聽話,爸媽就拿“你在不聽話段老板就把你抓走”這事嚇她。 導致鄭妍現(xiàn)在看他還心有余悸。 —— 急救室外站了七八個陌生男人,一個瘦弱的女人依靠著墻壁哭,絲帕捂著臉,連哭聲都是輕輕揉揉的不惹人厭,鄭妍一看就看見她mama,這才顧不上身后男人的壓迫小跑著過去。 “媽,我,我爸怎,怎么了?”越著急越結巴,鄭妍顧不上怕人笑話,母女倆相擁啜泣。 幾個大男人面對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就沒了招,現(xiàn)在又來一個,只得自行地站成一排,求助地望向走過來的段潮。 “段哥,這是鄭哥的媳婦,她一直哭,哥幾個也不會哄…”老劉撓撓頭,難得的手足無措。 其他人也一樣的姿態(tài)。 真不怪他們,都知道老鄭媳婦漂亮,誰想到能漂亮到這種程度,怪不得藏著掖著不露面,再來個小女兒,倆女人一哭,繞是他們平時手里握槍的男人也得束手就擒。 老鄭是南方人,媳婦也是一身嬌柔氣質,女兒青出于藍勝于藍,嚶嚶啜啜一哭,像老房子貓叫似的。段潮從兜里摸出煙盒,嘴里咬了一支沒點,要去吸煙室,轉身沒走兩步,急救室的燈滅了,大夫護士走出來,沉默地搖搖頭。 老鄭沒了。 女人一聽,直接暈了過去。 一時間混亂不堪,鄭妍抓著mama的手也被護士們擠開,腳步不穩(wěn)往后退,后背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濃烈的煙味夾雜著沉重的木質香瞬間將她吞噬,一只大掌蓋住她微薄的肩膀。 “這里太亂了,你先跟我走?!?/br> 像是跌進懸崖的小鹿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鄭妍緊跟在段潮身后,直到男人停下腳步,她沒反應過來直直地撞上,才覺察出太近了。 車正好停在醫(yī)院門口,倆人又沉默著坐上車,男人還是那個姿勢抽煙,鄭妍抽出紙抽里的紙默默地擦眼淚。 段潮一邊抽煙,另一只手握著方向盤,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好像在思考什么,兩支煙過后才開口:“你爸外面養(yǎng)了個情人,有兩個孩子,現(xiàn)在人沒了肯定要找上門?!?/br> 鄭妍抽紙的手頓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段潮第一次面對她生出煩躁,是他自己不敢面對鄭妍的眼神,什么血腥事都干過,手里早就不干凈,偏偏對這小丫頭沒了辦法,覺得在這個節(jié)骨眼告訴她現(xiàn)實太殘忍。 但是又沒辦法,老鄭媳婦暈了,估計一時半會好不了,就他女兒一個算半個大人的,早晚得知道。 老鄭外面有情人這事不算秘密,十多年前就開始的事,那情人倒不至于多漂亮,尖牙利嘴的,是之前他剛在段潮手底下干出點名堂的時候認識的,丈夫進監(jiān)獄了,老鄭好心幫了一把,結果被女人黏上,生了個大女兒,和鄭妍差不多大,兒子是近幾年生的,四五歲左右。干這一行都得應酬,老鄭都帶這個女人,但親近的哥幾個都知道老鄭心里嘴里念叨的只有藏著掖著不露面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