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聿明大夫，我知道。”王昆侖長得濃眉大眼，兩道劍眉長飛入鬢，看起來倒像小說里的胖俠客。

    他掐滅煙蒂，滿臉堆笑地說：“前一陣子上新聞來著，不是剛得了什么大獎？咱們?nèi)A人之光嘛?！?/br>
    “過獎了。”尋聿明和他握握手，問莊奕：“你請律師做什么？”

    “尋大夫這就不懂了?！蓖趵霾坏惹f奕回答，搶先說道：“雖然不是什么大事兒，有律師在場，保證你不吃虧。說了什么，怎么說的，咱都得有個譜。將來有什么事兒，也留個證據(jù)。”

    尋聿明聽他口口聲聲說“咱”，不知怎么，懸在半空的一顆心又落下許多。知道王昆侖是看著莊奕的面子來幫忙，他也不向王昆侖道謝，只悄悄同莊奕說：“看來我得請你吃飯了?！?/br>
    先前給秦雪巖做手術(shù)，莊奕曾說要請客答謝，現(xiàn)在換他請莊奕，好像他們每次見面，不是去吃飯就是剛吃完飯。

    “那你可有得請了。”莊奕按下電梯鍵，說：“還有件事，改天跟你說。”

    行政樓里人不多，但凡有路過的，都有意無意地打量他們。尋聿明想，大概全醫(yī)院都傳遍這件事了，大家正等著新鮮出爐的八卦咨詢，所以先派來一撥又一撥好奇的偵察員。

    他搖搖頭，突然覺得很滑稽，笑了起來。

    電梯里就他們?nèi)齻€，莊奕看看他，說：“不錯，還笑得出來?！?/br>
    王昆侖也是個人精，笑道：“唉，哪兒都一樣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br>
    三人走出電梯，見岑寂正在會議室門口聽墻角，叫他過來說了說大概情形。

    里面負(fù)責(zé)接待的是醫(yī)政處侯主任，因為醫(yī)院醫(yī)政處算是局里醫(yī)政處的派出單位，院長、副院長都不在，來的兩個工作人員便找他了解情況。

    尋聿明透過玻璃窗，見一男一女兩個穿公務(wù)制服的人正和老侯聊得火熱。三人進(jìn)去一番寒暄，女調(diào)查員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道：“我們處里接到投訴，說尋大夫在沒有多點執(zhí)業(yè)資質(zhì)的情況下，違規(guī)去外地開刀，今天是來了解情況的?！?/br>
    莊奕早料到是為這個，打開帶來的文件夾，遞給他們說：“陳院長去市里開會了，這是他委托我?guī)淼氖掷m(xù)證明。尋大夫去外地開刀是受醫(yī)院指派，并非私自牟利，屬于醫(yī)療援助范疇，完全合理合規(guī)?！?/br>
    二人拿過文件看了看，見上面蓋著大紅章，問道：“這是剛補辦的手續(xù)？”

    “緊急援助有幾個不是補辦的手續(xù)??？”王昆侖在一旁笑說，“那邊人躺在病床上就剩一口氣兒了，咱們這邊總不能先辦手續(xù)再救人，您說是不是？咱們現(xiàn)在不都要求以人為本嘛?！?/br>
    二人面面相覷，無話可說，況且手續(xù)是處里批的挑不出錯來，和尋聿明簡單了解下情況，便由侯主任送出去了。

    他們一走，尋聿明著實松了一口氣，笑著說要請王昆侖吃午飯，王昆侖推說有飯局也走了。莊奕道：“就剩我了，要不請我吃個飯吧？”

    和他用不著客氣，尋聿明敷衍道：“那走吧?！?/br>
    午餐時間大家都出來買飯，院子里人來人往正熱鬧。從行政樓出來，莊奕見尋聿明也往食堂走，拽住他胳膊問：“你剛才說請我吃飯，就是吃食堂？”

    尋聿明一臉茫然：“不然呢？”

    “……”

    莊奕嘆了口氣，說：“還是去我那兒吃吧?！?/br>
    尋聿明點點頭，耷拉著肩膀跟他去咨詢室，一路垂著腦袋走神，進(jìn)門的時候險些一跤磕在臺階上。

    幸而莊奕在旁邊，將他扶了起來，“事兒都過去了，怎么還心不在焉的？”

    尋聿明也不吭聲，默默走進(jìn)飯廳，坐到長桌前又開始出神。莊奕給他倒杯水，見流理臺上還摞著幾盒飯，拿給他一盒，說：“吃飯吧，別發(fā)呆了?！?/br>
    那是只烏木餐盒，頂上印著一顆小小的金色菠蘿，旁邊有一行英文字母，意思是海灣酒店。

    尋聿明喝口水，卻不動筷，莊奕問道：“怎么，不合口味？”

    “不是?！睂ろ裁魃裆谵?，長舒一口氣，懨懨地道，“吃不下，沒胃口?！?/br>
    “那也吃點兒?！鼻f奕給他抽開餐盒上的隔板，里面盛著三排壽司，造型擺盤都異常精致，“下午不是還得上手術(shù)？不吃飯你有力氣在里面待上幾個小時？”

    他的理由讓人無法辯駁，尋聿明拿起筷子，勉強塞了一個壽司在嘴里。

    莊奕推給他水杯，說：“我昨晚跟你說的那個事兒……”

    尋聿明一怔，聽他續(xù)道：“其實老陳就是想讓你找個人來投資實驗室，不是要把你的研究賣了?，F(xiàn)在是國外醫(yī)生的研究，大部分都是私人贊助的。遠(yuǎn)的不提，你上次獲獎的那個研究，不也是一家私人機構(gòu)出的資？”

    尋聿明垂著眼皮，目光落在餐盒里，道：“我不知道。上次那個研究是我老師找的贊助，也是他讓我跟的項目，這些事我都沒管過。”

    莊奕笑笑，說：“你倒是省心。既然有老師幫你，你為什么不繼續(xù)研究？”

    有那么好的項目，有現(xiàn)成的資金，還有老師幫助。他為什么放著高薪不要，明知道可能會被排擠，還非得回來受這份窩囊氣？

    莊奕抬起頭，望進(jìn)他眼里，道：“為什么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