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而猙獰的秋之夜空，流云怒卷，迢迢銀漢若隱若現(xiàn)。高樹間悲風(fēng)迭起，枯葉飄零。

    鴛鴦瓦下，水晶簾后，千樹枝燈輝煌。

    姬皇后浴過，對鏡晚妝。

    仲堅撥拉著奩合，揀出一支金步搖，擎與她看，“孃孃，這個好?！?/br>
    其實是蛇足，但她不愿拂小兒的面子，接過來，插于鬢側(cè)，又拿起粉撲，在面上、頸上敷一種輕白芬芳的護膚粉。

    姬氏生于西域，秉絕代姿容，卻充男兒養(yǎng)大，并無修飾的習(xí)慣。來到雒宮后，才入鄉(xiāng)隨俗，朝暮梳妝，算是對天子夫君盡義務(wù)。

    這一年，她叁十七歲，略過了女子的盛年，像一朵晚芍藥，有一種行將謝幕、遮挽不住的美。

    仲堅趴在錦茵上，雙手支頤，翹著赤足看，只覺得怡然，因為她的美，因為她是自己的母親。

    “孃孃。”

    “嗯？”

    “我想親親你?！?/br>
    “我臉上都是粉?！?/br>
    “我喜歡你的粉?！?/br>
    姬皇后側(cè)首看他，“然而我不喜歡你的口水?！蹦托慕咏谋M，雖然未下逐客令。

    仲堅乖乖地移到室之一隅，降低存在感。

    這時，女官入告：“野王王子求見?！?/br>
    姬皇后扶額，似有拒見的沖動，但終究妥協(xié)：“請他進來?！庇謱χ賵缘溃骸澳阍摎w寢了?！?/br>
    兩個男孩錯身而過，互不理睬。

    野王在客席上稽拜，“孃?！?/br>
    姬皇后望著他。他長得與伏犀可汗同一個模子，墩實的五短身材，寬臉，金剛般飛揚的五官。更不幸的是，他也繼承了乃父魯莽的性格，暴躁的脾氣。

    曾經(jīng)，他也是她抱中兒，乍分別后，也曾對他牽腸掛肚。十五載倏忽過，他長成了她最不待見的樣子。

    敷衍天子與仲堅的手段，拿來對付他，似乎也無效。彼父子久習(xí)新商含蓄克制的宮廷禮儀，不會過度索求。而野王一個不如意，便縱馬踏藩籬，令她避無可避。

    與伏犀一樣，野王也是敏感的，一眼看透母親對他的憎惡與厭棄，悲酸涌上心頭，淚如雨下，伏地哀慟。

    姬皇后倦怠，無力地勸：“你不要這樣。”見他號啕不止，又問：“你到底欲如何？”

    野王道：“我要娶新豐公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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