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王有寶(重生) 第31節(jié)
孟憑瀾手一甩,祁袁山踉蹌了兩步,后背撞在了墻壁上。 “你,再給我說一遍,”孟憑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顧寶兒,眼神狠戾,“想好了再說,你是不是真的寧愿去尼姑庵,也不想留在王府?” 顧寶兒的眼圈一紅,眼底漸漸泛起了一層淚光。 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是她想不想留在王府的問題了,尚書府派了這么多人過來找她,兩家的冤仇越來越深,她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裝著什么都不知道欺騙孟憑瀾,也不可能再和孟憑瀾繼續(xù)下去,任由前世的悲劇重演。 “王爺……” 她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孟憑瀾粗暴地打斷了她。 “住口,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聽,你可能是糊涂了,等明日清醒一點(diǎn)——” “憑瀾,寶兒!你們倆這是在干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兩人齊齊轉(zhuǎn)頭一看,程雙蘊(yùn)站在門外,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姨母,沒什么,”孟憑瀾狼狽地往前一站,擋住了她看向顧寶兒的視線,“我們吵了兩句嘴,一會兒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們也馬上就回……” “程夫人?!?/br> 顧寶兒叫了一聲。 孟憑瀾回過頭來,厲聲喝道:“寶兒,不許說話!” 顧寶兒眼中的哀傷一閃而過,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 “程夫人,你還記得那時候你問過我的話嗎?”她懇求道,“你問我是不是不愿意進(jìn)王府?” 程雙蘊(yùn)驚愕至極,沉聲道:“憑瀾,你讓開?!?/br> 孟憑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鐵青。 “程夫人,我的確不愿意進(jìn)王府,也不愿意成為王爺?shù)膵彐鳖檶殐捍鬼?,輕聲道,“夫人,現(xiàn)在我做錯了事,更是無顏留在王爺身旁,還望夫人允我去汝南寺帶發(fā)修行,為王爺和夫人祈福。” 誰都看得出來,孟憑瀾處在暴怒的邊緣,就算他再極力克制,也難以掩飾。 程雙蘊(yùn)當(dāng)然不敢答應(yīng)顧寶兒的請求,當(dāng)即便讓他們都移步到了雙林苑,又將兩人分開,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了解了一遍,最后兩邊各自安撫了一下,讓孟憑瀾和顧寶兒都先回去休息,一切都等明天再說。 顧寶兒一個晚上都沒睡好,一閉上眼,就是曾經(jīng)做過的噩夢。在夢里,她和孟憑瀾互相猜忌又互相吸引,彼此動了情卻不自知,最后一個橫劍自刎,一個生死不明。 最后一次驚喘著從噩夢中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躺在床上怔愣了片刻,她忽然感到臉龐上一陣濕意,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亂臣賊子。 她的父親和兄長的確一直都是這樣看待孟憑瀾的,尤其是榆州之變后,孟憑瀾以朝廷不作為任憑西戎侵犯為由,實(shí)際接管了榆州的軍備,顧南漳和顧非灝更是認(rèn)為,汝陽王狼子野心,想要覬覦這至高之位,日后必將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必須盡早消弭隱患。 事實(shí)也的確同他們想的差不多,沒過幾年,西戎再次進(jìn)犯,天子病危,安王孟元昕監(jiān)國,北仁伙同西戎一起叛亂劍指京城,安王想要求和,但孟憑瀾卻不聽京城的命令,出兵平亂。他一路所向披靡,先是大敗西戎,后又揮兵北上將北仁王打得抱頭鼠竄,最后屯兵京師逼宮,逼死天子,篡位為帝。 然而,到了最后顧琋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孟憑瀾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先帝去世時孟憑瀾還太年輕,根基全無,先帝為了保護(hù)他才將他遠(yuǎn)封汝陽,并留下了密旨,如果平嘉帝和繼位的皇子能容得下孟憑瀾,便讓他在汝陽當(dāng)一個安樂王爺,反之,則讓他自己登基為帝。 密旨被分成兩份,一份封存在長公主那里,一份則由定國公保存,孟憑瀾稱帝時,定國公在外遠(yuǎn)游不知?dú)w期,所以無法公之于眾。 而顧家則因?yàn)楹桶餐醯钕碌年P(guān)系被卷入這場明爭暗斗,又因?yàn)轭檶殐罕粡?qiáng)迫入宮更加恨上了孟憑瀾,多次利用顧寶兒探聽孟憑瀾的行蹤,最后釀成了大禍。 “顧琋,我一片赤誠待你,你卻這樣叛我!” “陛下為什么還不把你打入冷宮?他是瘋了嗎!” “顧琋,陛下如果真的去了,孟元昕回來登上這至高之位,接下來便是大寧重燃戰(zhàn)火,外族入侵,你和顧家,便是大寧的千古罪人!” …… 無數(shù)聲音在耳邊盤旋,傷心欲絕的、嫉恨難忍的、疾言厲色的…… 顧寶兒有些不明白,前一世明明她并沒有這趟南下之行,也沒有陰差陽錯成為孟憑瀾的侍妾,為什么孟憑瀾會看上她并強(qiáng)迫她入宮呢? 而這一世,她和閨中密友鄭蕙予約好了到邠州的親友家為老太太祝壽,并探尋蒲草先生生平走過的一些名勝古跡,又怎么會突然出了事故,遭遇了山崩和山匪,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顧寶兒甩了甩頭,把這些問題暫時先放在了一邊。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回去。她不能被困在這王府里,她要趕緊回到京城,改變父親和兄長對孟憑瀾固有的偏見。前一世最后那慘烈的結(jié)局,她不想重現(xiàn)一遍了! 顧寶兒在床上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 緊接著的這一早上,云茗苑的氣氛十分沉悶,秀珠和蘭莘昨晚不見顧寶兒的身影,急得在府里到處尋找,后來才知道是出了事,回來后見顧寶兒這異常的模樣也不敢多問,連向來八卦的秀珠也沒了聲,只是安靜地埋頭做事。 顧寶兒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連最喜歡的游記也沒法讓她安心下來,一直熬到時近午時,程雙蘊(yùn)來了。 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兩人坐在書房里,彼此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房間里十分靜謐,側(cè)邊的墻上掛著顧寶兒剛剛畫完沒多久的畫像,孟憑瀾策馬揚(yáng)鞭、意氣風(fēng)發(fā),那種俾睨天下的神韻躍然紙上。 程雙蘊(yùn)的心中有些感慨。 其實(shí),事到如今,綜合種種蛛絲馬跡,宋暮野的懷疑并沒有錯,顧寶兒的確有很大的疑點(diǎn),她那個原本聰慧的外甥為情所困,被迷了眼了。 “寶兒,”她凝視著顧寶兒的眼睛,“現(xiàn)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能和我說句實(shí)話嗎?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來到汝陽?” 顧寶兒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你這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程雙蘊(yùn)耐心地問,“我保證我不會為難你,憑瀾也不會?!?/br> 顧寶兒心中澀然。 如果說昨晚之前她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坦誠身世之后能讓兩家消除隔閡,可現(xiàn)在這絲幻想徹底消失了。 前一世她是以尚書府千金的身份入宮,也是被孟憑瀾強(qiáng)迫,除了一個是在后宮、一個是在王府,并沒有什么差別,結(jié)果還不是兩家的冤仇和猜忌越來越大,最后到了兩敗俱傷的地步。 就連程雙蘊(yùn),最后也難以承受孟憑瀾瀕臨死境的噩耗,吐血病危,回天乏力。 這一世,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程夫人,我不知道,”她懇切地迎視著程雙蘊(yùn)的目光,“但你相信我,我不會害王爺?shù)?,我離開王府,對王爺有百利而無一害,還望夫人幫我?!?/br> 程雙蘊(yùn)有些失望:“你心里真的沒有他嗎?我還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女人那么用心過,他都……” 她忽然住了口。 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十分矛盾。 作為汝陽王的長輩,她清楚地知道,顧寶兒的存在將會徹底改變孟憑瀾,這對于一個志存高遠(yuǎn)的皇室子弟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汝陽王府沒有王妃、后院獨(dú)寵一個嬪妾,這說出去都要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更別說京城里皇室宗親的流言蜚語了。 但作為孟憑瀾的姨母,她對這個傾盡心血輔佐了這么多年的外甥,有著特殊的感情,看到他有了心愛的女子非常高興;看到他昨晚這樣憤怒,也感同身受地難過。 顧寶兒的離開,對于孟憑瀾來說,可能很殘忍,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還是順其自然吧。 心念已定,程雙蘊(yùn)輕嘆了一聲道:“你如果堅(jiān)持想離開,我也不多勸了,但憑瀾的脾氣你知道,我不能硬著來。這樣吧,去汝南寺帶發(fā)修行的事情,你暫且就別提了,先去蒲草別院冷靜一下,憑瀾這里我勸勸,看看過幾天能不能有個轉(zhuǎn)機(jī)。” 離開蒲草別院的時候,顧寶兒沒想到這么快就又回來了。 別院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景致,下人還是同樣的下人,變化的,唯有人的心境。 相比從前輕松歡愉的氣氛,這次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連說話聲都刻意壓低了幾分,就連劉嬤嬤也來旁敲側(cè)擊了好幾回,唉聲嘆氣。 蘭莘還是和以前一樣埋頭干活,就是偶爾看著顧寶兒出神,眼里滿是擔(dān)憂;秀珠一會兒發(fā)愁一會兒又精神百倍,堅(jiān)信孟憑瀾沒過幾日就會把她接回去的。 顧寶兒的心情很平靜。 雖然沒能去成城郊汝南寺,但離開了王府總是一件好事,沒有了王府親衛(wèi)的嚴(yán)密看守,衛(wèi)梓宥和荷蕙應(yīng)該有機(jī)會把她從別院中救走。 第二天,她正坐在書房中作畫,秀珠急匆匆地進(jìn)來了,眉宇間帶著一絲喜色:“姑娘,北仁王郡主來看你了。” 第37章 羅三 顧寶兒怔了一下。 羅芷藍(lán)也就和她前幾天見了幾面, 并沒有什么交情,過來看她干什么?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外響起了羅芷藍(lán)歡快的聲音:“寶兒姑娘,我說這兩天怎么沒看到你, 原來你躲到這么一個好地方來了, 不是說要教我舞文弄墨嗎?” 顧寶兒哭笑不得, 這不是隨口說說的嗎,怎么這位郡主就當(dāng)了真?舞文弄墨這事, 是一天兩天能學(xué)得會的嗎? “郡主,”她趕緊迎了上去, “你怎么有空過來了, 快里面請?!?/br> 不過幸好,羅芷藍(lán)的性格外向活潑,卻不像桑若婷那樣驕縱, 還算好相處。 顧寶兒把她請到里面坐下, 奉了茶,又應(yīng)她之請, 又寫又畫又是講解,忙乎了好一陣子,不到半個時辰, 這位郡主對舞文弄墨沒了興趣, 興致勃勃地帶她到了院子里,說是要教她劍舞。 以前在尚書府的時候,為了姑娘們的體態(tài)和步伐,會有專門的舞娘來教授一些讓身姿輕盈的訣竅,顧寶兒學(xué)過一些,舉一反三, 學(xué)起這劍舞來倒也不難,只是和羅芷藍(lán)的颯爽相比,她的舞姿就多了些柔美,不盈一握的細(xì)腰裊裊娜娜,仿佛春日初初爆出嫩芽的柳枝。 羅芷藍(lán)教著教著便看呆了,羨慕地道:“怪不得程夫人和王爺都這么喜歡你,寶兒姑娘,你可真美?!?/br> 顧寶兒笑了笑,客套了兩句,不經(jīng)意轉(zhuǎn)頭一看,屋檐的陰影下有人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正是那位北仁王府的侍衛(wèi)羅三。 那種黏膩的感覺又泛了上來,她不適地避開了這道視線,轉(zhuǎn)頭對羅芷藍(lán)道:“郡主,你說笑了,我連劍都不敢拿,哪有你跳得好?!?/br> “郡主,你放在我這里的這把軟劍,可以讓寶兒姑娘試一下?!绷_三快步走了過來,雙手托了一柄劍,一臉恭謹(jǐn)?shù)氐?。他的聲音和上次在私宴上聽到的一樣,略帶沙啞,好像被砂石磨礪過似的。 羅芷藍(lán)立刻拍手笑道:“對對對,我都忘了,寶兒,這把劍適合初學(xué)者,你快拿來試試?!?/br> 顧寶兒只好伸手去接,不知怎么,放在她手上的寶劍忽然一沉,差點(diǎn)掉了。 “小心?!绷_三的指尖在顧寶兒的手臂衣袖上輕輕一托。 顧寶兒慌忙后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還好,羅三并沒有什么后續(xù)的動作,立刻退回到了屋檐下的陰影里。 被這一打擾,顧寶兒沒了學(xué)劍舞的興趣,心不在焉地又跟著羅芷藍(lán)舞了幾招,便托辭有些疲乏,坐在紫藤架下看羅芷藍(lán)舞劍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羅芷藍(lán)在這里用了便飯,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臨別前還不甘心地問:“寶兒,再過兩日我就要離開汝陽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跟我去北仁玩玩嗎?” 顧寶兒倒也想啊,要是能跟著羅芷藍(lán)去北仁,在路上她應(yīng)該就更容易逃走,可惜的是,孟憑瀾不可能會同意。 “這要問王爺和夫人,我不能做主?!彼溉坏?。 “算了,我母妃讓我不要去煩他們,王府里前兩天好像出事了,桑姑娘被禁了足,你又出了府,”羅芷藍(lán)好奇地問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高興地道,“我還聽說那個秦明玨,就是那個總愛往夫人和王爺面前湊的秦姑娘,昨天被押著送去尼姑庵落發(fā)修行,只怕這一輩子都回不了汝陽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顧寶兒的心跳亂了幾拍,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我也不知道。” 羅芷藍(lán)終于告辭走了,原本有些聒噪的別院頓時安靜了下來。 顧寶兒一時有些迷茫,在葡萄架下站了片刻,前一世的一些記憶浮現(xiàn)在了腦海。那會兒她入宮時,秦明玨和羅芷藍(lán)是和她同時進(jìn)宮的,一個因?yàn)楦赣H一直追隨孟憑瀾并且擁立有功,另一個則是被她的父親北仁王求和送入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