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坎蒂絲再睜眼時，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

    艾伯坐在室內(nèi)唯一的木桌前，看著滿桌的食物，皺眉思索著什么。

    “思考”這種表情在他臉上出現(xiàn)有些稀奇。

    坎蒂絲揉揉眼睛，翻身下吊床。

    “今天的午飯不好吃？”她坐到青年對面的椅子上，順手掰了塊面包，涂了些奶酪咬下，“沒壞呀?！?/br>
    艾伯糾結(jié)半晌，還是把昨晚的事說了。

    “你們走后，圖特那家伙來這邊找你了?！鼻嗄晗蚝筠哿税杨^發(fā)，煩躁道，“他是來問那什么教團的事……”

    他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抱歉……我將我們對‘睜眼’和‘閉眼’的猜測告訴他了……但我沒告訴他你跟那些事的關(guān)系！”

    坎蒂絲倒是不在意這些，她對海先生提到的冒險者失蹤事件更感興趣。

    “真的有那么多人嗎？”她追問道，“里面有沒有你認識的？會不會跟我們一樣，只是在不同地方跑？”

    艾伯搖頭：“有一兩個眼熟的名字，但也都不熟……其實按我說，那個數(shù)量也不算太多。冒險者嘛，死在什么奇怪的地方?jīng)]被發(fā)現(xiàn)也是很尋常的事?！?/br>
    “至于接待員……家家都有自己的糟心事，一直都穩(wěn)定的才是少數(shù)?！?/br>
    坎蒂絲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解道：“既然這樣你怎么還這么焦躁？”

    “就是那個……男人的直覺？”

    艾伯雙手手指交叉著，拇指不安地動來動去，“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些煩躁，心底毛毛的……”

    “是不是全身都不舒服，很想破壞點東西發(fā)泄？”

    身后傳來一陣輕笑，笑得艾伯打了個機靈。

    “路西恩……你不要突然嚇人啊。”他伸手摸摸后脖子，無奈地看向還賴在床上的男人，“要來吃飯嗎？”

    路西恩瞥了眼桌面，用行動表現(xiàn)出拒絕，抱著被子搖頭晃腦：“大侄子你這不是直覺，是精力沒得到發(fā)泄。出去跑兩圈就好了?！?/br>
    坎蒂絲：……什么鬼。

    好在艾伯并沒聽從這扯淡的建議，見他醒了急忙問道：“對了，你們昨天的收獲如何？”

    坎蒂絲將黑霧墻的樣子講給他聽：“跟我們猜想的一樣。它們就是魔氣構(gòu)成的，也確實在往里收縮?！?/br>
    艾伯聽得一陣惡寒：“所以只要有人死，黑霧就會不斷收集亡者身上的惡意，然后不停往里收縮？”

    坎蒂絲點點頭：“現(xiàn)在看來是這樣?！?/br>
    一番調(diào)查，事情好像變得更加無解了。

    艾伯覺得自己可以躺平了：“但速度還是很慢吧？路西恩不是說還得幾百年才能到陸地？”

    “外面的確實不急，但里面的那位可是很急?！?/br>
    路西恩雙手枕到腦后，嗤笑一聲：“你們別忘了，英雄之墓的封印已經(jīng)解開一大半了?！?/br>
    “關(guān)于這個，我之前就想問了?！卑e手提問，“所以我們?yōu)槭裁匆テ茐姆庥∈?？放著不好嗎？?/br>
    坎蒂絲與路西恩對視一眼，解釋道：“因為除了我，奧布里亞也有辦法打開墓門。”

    她指著路西恩順手掏出的三塊寶石，一一細數(shù)：“這一塊是我在東弗朗斯大陸上，也就是我們一起遇襲的那個村子里找到的。這一塊是我們在丹薩森林，西西里婭墓里找到的……”

    她指向最后一塊，語氣嚴肅：“而這個，應(yīng)該是最先開啟的英雄之墓，奧布里亞他們從南大陸的英雄之墓里挖出來的……”

    “目前，我們遇到三次地震。很巧，后兩次都是在我接觸到封印石時，它們破裂的時候。”坎蒂絲伸出三根手指，又陸續(xù)收回兩根，“第一次地震，你還記得是什么時候嗎？”

    艾伯的記憶力雖然不如她好，但經(jīng)過提醒也想起來了。

    “我記得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慢慢睜大眼，“那次你睡得特別沉，我還笑話過你來著……”

    “沒錯，那是我們離開阿魯布姆城的第三天?！?/br>
    坎蒂絲拿出自己的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展示給他看：“后來我把時間線整理了一下，這個時間點與村民發(fā)現(xiàn)路西恩的時間點完全吻合……而第二次地震，也就是我進入英雄之墓，封印石破裂的那天也發(fā)生了一件事?！?/br>
    她看向剛剛蘇醒，還一臉懵逼的精靈少女：“娜娜緹婭，三月的繁星夜，你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

    娜娜剛醒，思路還不是很清楚。

    她晃晃腦袋，捂著腦袋回憶：“三月的繁星夜……三月底……”

    她猛地抬頭：“西西姨媽……西西姨媽的魂魄就是那天消失的！她還給我了一個珠子，讓我去找賢者大人……”

    所有的點都串聯(lián)起來了。

    坎蒂絲點點頭：“開啟一個英雄之墓，破壞封印石的同時，下一個英雄之墓就會自行開啟?！?/br>
    “對奧布里亞來說，墓門已經(jīng)不是阻礙了。他們除了我這個‘鑰匙’，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其他開門的方法?！彼p輕抿起唇，視線掃過幾人，“既然如此，我們要在他們之前拿到寶石。”

    路西恩撐著下巴點點頭：“那里可不但封印了惡魔的力量，也有我的。怎樣都要打的話還是早點拿回來比較好。”

    否則把帶著路西恩力量封印石往黑霧里一扔，他的力量肯定會受損，里面的寶石反而不會有任何損失。

    “既然這樣我們還等什么？”艾伯?dāng)]起袖子，“下一處英雄之墓在哪兒？！”

    路西恩：“北大陸……哦不對，現(xiàn)在叫北方諸島了。”

    艾伯：…………

    艾伯閉眼：“實話告訴我吧。像我這樣的純種莫丹人，去了魔人族的地盤還有活著回來的機會嗎？”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連娜娜都用憐憫的眼神看向他，難得出言安慰：“你還有什么話想跟家人說嗎？走之前要不要再寄封信回家？”

    真是扎心的問候。

    青年捂著心口，決定離開這個讓他傷心的船艙。

    “等等！”

    坎蒂絲見他真準備出去，連忙喊?。骸耙怯袡C會，幫我留意一下卡薩卡商會的情報。尤其是關(guān)于創(chuàng)始人卡薩卡·龐托和他妻子的事?！?/br>
    艾伯半扭過身，雙指點了下額角：“放心，交給我吧?！?/br>
    ***

    五日后的傍晚，賽麗號的姊妹船——賽西號如離開那般，悄咪咪回到依米圖姆·瑪里斯的港口。

    海先生表示自己要先回協(xié)會一趟，取出之前簽署的文件再跟他們?nèi)ド虝R合，匆匆離開。

    港口還是像往日那般充滿活力，各種各樣的人走在街道上，耳邊是或高過低的吆喝聲，時不時還有孩子打鬧著跑過。

    晚霞為墻體增添一抹瑰麗的色彩?？驳俳z仰頭望去，有種溫暖安心的感覺。

    可所有好心情都被一個聲音打破了。

    “嗚嗚嗚……路、路西恩先生…meimei……”畢夏普從下船時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嚎哭，引得路人紛紛看過來，“我、我會想你們的……你們一定要保重啊嗚嗚嗚！”

    站在一旁圍觀的娜娜都驚呆了。

    就算他們一起在船上呆了十天，她還是沒弄懂這人的腦回路。

    坎蒂絲以為他是在為自己工作不保的問題擔(dān)憂。

    雖然無語了一陣，卻還是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他，低聲安慰道：“沒關(guān)系，畢夏普先生。只是一個工作沒能完成，您之前不還說要換個老板嗎？”

    畢夏普接過來抹了把臉，又抽抽搭搭地遞還給坎蒂絲：“妹……嗝，meimei你真好……”

    坎蒂絲看著混合著鼻涕和眼淚的手帕默了默，輕輕將他遞還手推回去：“……送給您了?！?/br>
    畢夏普捧著手帕瞬間再次淚崩：“我、我還是第一次收到手帕嗚嗚——！”

    年輕人當(dāng)街哭嚎著，還“呼哧”擤了一把鼻涕。

    眾人：“…………”

    路西恩轉(zhuǎn)頭，向坎蒂絲伸出手：“我也沒收到過手帕！”

    坎蒂絲扶額：“……就在商業(yè)街買的，五銅幣一條……再說你要手帕干什么？”

    見對方依舊那樣直愣愣地伸著手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坎蒂絲也是很無奈。

    大哭包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氣，坎蒂絲干脆讓艾伯和娜娜帶著秘書先生等在廣場中心的雕像處，自己帶著路西恩去買手帕。

    “要是海先生來了就讓他稍等片刻。”她叮囑艾伯，“我們馬上就回來。”

    這都是小事，艾伯比了個ok的手勢，兩人就匆匆離開了。

    坎蒂絲他們沒走多久，哭包突然抬起頭，一臉扭曲地捂住肚子：“我、我想去趟廁所……”

    艾伯看看他，又看看不遠處的商會大門，無奈道：“兄弟啊……你不會是害怕你們會長，想要臨陣脫逃吧？”

    畢夏普跺腳：“我怕他干什么？！我是真肚子不舒服！”

    艾伯又是無語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干脆搭上他的肩膀：“得嘞，我陪你一起去好了?！?/br>
    他在背后給娜娜比了個手勢：“我們?nèi)トゾ突??！?/br>
    娜娜一臉嫌棄地別過眼，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表示聽到了。

    廣場上人來人往，旅人們的裝束各有不同，可以從他們的衣著上看出他們的職業(yè)。

    這幾天在船上無聊，坎蒂絲和艾伯都跟她講過一些?？梢酝ㄟ^著裝和配飾推測出來人的職業(yè)。

    比如，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都喜歡佩戴護身符，有的是兔腳有的是羽毛。如果形狀特殊，都可以從護身符的形制上看出他們的故鄉(xiāng)在哪兒。

    商人們喜歡穿深色，外行走時就不用經(jīng)常換衣服。

    現(xiàn)在便是這樣，一眼看去到處都是深灰或棕色的披風(fēng)。

    娜娜正在用剛學(xué)到的知識觀察行人。突然晃動的腿一頓，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很快又消失在人群里。

    少女瞇眼找了一陣也沒找到，沒多想就放棄了，注意力再次回到各種各樣的腰間配飾上。

    在她的視線盲區(qū)，一個披著長斗篷的身影快速穿過人群，徑直拐進卡薩卡商會的后身……

    ***

    商會二樓，龐托會長已經(jīng)在窗前站了半個小時了。

    他先是收到眾人回港的消息，欣喜地坐到辦公椅上，擺好深沉的pose等了好一陣。

    結(jié)果左等右等，等到員工都快下班了也沒等到有人來。

    急躁的龐托會長站起身，正想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轉(zhuǎn)身，立刻看到廣場中央那磨磨唧唧的五個人。

    他就那樣瞪眼看著自家秘書跟幾人互動，然后好好的五個人走了兩個……

    等他看到畢夏普和那名金發(fā)劍士站起身，勾肩搭背地走向公共廁所時，脾氣不好的中年男人終于徹底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