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低下眼，他其實也有這種感覺。

    明明過去的五年，日日對他來說都猶如煉獄，度日如年，短暫的五載光陰于他而言卻像是走過了一生那樣的漫長。

    可不知怎的，近日來卻覺得日子越過越快，像手中的細沙，明明攥得很緊，卻悄然間就從指縫中流逝了。

    或許是自己盼望著的事情快要有了結(jié)果吧。

    這是他自己給自己的答案。

    “你今天去見了他？”淮景問。

    謝昀點了點頭，一只手搭在了兩人中間的茶幾上，蒼白的手指修長而有力，似青蔥的竹節(jié)。

    “如今，雖當?shù)钪刚J了他的三大罪狀，也有人證和物證，但是王氏一黨就是死死咬住是我們污蔑，不肯松口。不過也確實，南朝畢竟最后是越凌當了家，他所說的所有都因為沒有確實的發(fā)生戰(zhàn)爭而被王氏一黨泯滅。至于淮揚，因為此事又牽扯出了父親當年的舊事，而被渲染成了惡狗之間的撕扯。而死士，卻也因為王琮從未露過面，而不了了之。這天下啊，公理是非有時候還真是有嘴說不清?！?/br>
    淮景嘆了一句，喝了一口早已涼掉的茶，才又繼續(xù)說。

    “但好在，他們只能混淆視聽，無法真正為王琮洗刷罪責。只要越凌將南朝四殿下這個人證押往中洲，前戶部尚書肯出山為我父親作證，再加緊搜尋到王琮藏匿起的死士賬冊。徹底扳倒他，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br>
    謝昀覺得淮景說的不錯，此一路，雖坎坷，但也還算順利。

    他剛要準備點頭，卻忽然頓住。

    順利？

    怎么會感到順利？

    依照王琮的心思和手段，怎會讓自己在這樣短短的時間內(nèi)便將他送入昭獄。

    他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一陣巨大的不安充斥著他的內(nèi)心。

    他忽然想起很多支離破碎的片段。

    蘇桓說王琮不止和他們聯(lián)盟，王琮又在獄中說，他會讓衛(wèi)嫆比父兄更加凄慘。

    究竟是什么意思？

    蘇桓，衛(wèi)嫆，南朝，北疆。

    北疆！

    謝昀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將身旁的淮景嚇了一跳。

    “怎么了？”淮景問。

    “突然想起些事情，或許你得和我一起進宮一趟?！?/br>
    “怎么回事？”淮景看著謝昀的樣子，右眼皮突然一跳。

    “但愿我想的都是錯的，總之，現(xiàn)在我們得先見到陛下。”

    淮景看著謝昀鐵青的臉，沒有再多問，點了點頭，跟著他走出了府門，騎上馬，直奔皇宮。

    在他們走后，一個容貌俊秀，身姿輕薄的年輕人也跟著跑了出來，站在謝府的門口，皺著眉，望著謝昀離開的方向，

    他正是謝昀的弟弟，謝昭。

    *

    半個時辰后，皇宮大殿，天子、謝昀、淮景站在了一副北疆地圖前，面色深深。

    “看起來北蠻確實和東夷聯(lián)手了?！敝x昀指著地圖的一側(cè)，面色鐵青。

    這是北疆數(shù)日前，也就是在衛(wèi)嫆回北疆前傳回來最新的戰(zhàn)況圖。

    謝昀雖然五年沒有上戰(zhàn)場，但是憑借著他從小在北疆摸爬滾打的經(jīng)歷，和征戰(zhàn)多年的敏銳，很快便判斷了出來。

    “只是東夷一向偏安一隅，為什么這么突然就和北蠻聯(lián)手了，北蠻能許他們什么樣的好處？”淮景疑惑道。

    “或許，這就得問問關(guān)在牢里的王琮了。”衛(wèi)珉背著手，神色深沉。

    謝昀一來，便將自己在府內(nèi)聯(lián)想到的所有報告給了天子，如今他發(fā)出此問，倒也不甚奇怪。

    “可是，阿姐該怎么辦？”衛(wèi)珉想到這里便心急如焚。

    “陛下不必著急，我能看的出，殿下必然也能想得通。北疆和東夷中間只隔了一座人煙飄渺的小城，若二者聯(lián)手，此刻那座城內(nèi)必定有兩國屯兵，是以，證實這種猜想并不難。”

    說完，謝昀的話停頓了片刻，而后才道，“難的是，如何破解他們聯(lián)手布下的殺陣。北疆人力大無窮，但是壞在兵草水源并不充足，馬匹也不健碩。而東夷人體態(tài)較小，不如北疆人孔武有力，但是勝在靠近沿海，糧食車馬很是富足。若二者分開，皆不足以成勢，但……”

    “但若二者聯(lián)手，那將會是一場鏖戰(zhàn)?！毙l(wèi)珉將話接過，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了一旁的石柱。

    “該死的王琮?！被淳爸淞R道。

    天子和謝昀都沒有想到這便是王琮的后手，當初他想讓衛(wèi)嫆離開鄴城，便是一計雙關(guān)。

    若成，則不會妨礙王琮在南邊的圖謀。

    若不成，那北疆的防御也會岌岌可危。

    北疆若戰(zhàn)敗，王氏一黨便會死死咬住衛(wèi)嫆不放，那時，她兵權(quán)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如此一來，即便南方兵權(quán)不在，北疆的兵權(quán)對王琮而言也會變得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而易舉。

    但好在，他們已經(jīng)及時堪破，此時，關(guān)鍵的問題就在，衛(wèi)嫆，她是否守得住北疆。

    謝昀此前從未有一次懷疑過衛(wèi)嫆的能力，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何，他胸口脹悶，不詳?shù)念A感愈發(fā)強烈。

    王琮的那句，“她會比你父兄的下場更加慘烈”的話總是會在耳邊回響。

    他捂住胸口，閉上雙眼，靜靜的吞吐著空氣，而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轉(zhuǎn)向天子，說道，“陛下，派我去北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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