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周博學(xué)和王新雨現(xiàn)在應(yīng)該撕破臉了?！?/br>
    言下之意是周博學(xué)不可能主動帶王新雨過來。

    江蘅：“有把柄不就行了?！?/br>
    李瓚點頭：“王新雨跟周博學(xué)挺久，拿捏一兩個致命把柄不稀奇?！?/br>
    江蘅：“我好奇的是既然拿捏住周博學(xué)的致命把柄，那他完全可以曝出來或利用它鉗制并找機會殺死周博學(xué)……反而是你，為什么你覺得王新雨一定會參加星海盛宴？”

    大概沉思了一分鐘之久，李瓚才如夢方醒般的說：“直覺吧。”

    江蘅凝視李瓚的側(cè)臉，扯出個無意義的笑，傾身敲著鍵盤調(diào)出游輪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同李瓚一一說明游輪的結(jié)構(gòu)，最后指著四層樓高的大堂說：“拍賣在這里舉行。”

    李瓚很快記下游輪結(jié)構(gòu)圖，盯準(zhǔn)大堂位置詢問：“受害者會被關(guān)在哪里？”

    江蘅：“不在游輪。他們會被關(guān)押在另一艘船上，拍賣過程是以視頻直播的形式進行，結(jié)束后才會把人送過去。關(guān)押貨物和人的船，一般離游輪不會太遠?！?/br>
    李瓚：“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br>
    江蘅伸著懶腰起身說：“走吧，我陪你?！?/br>
    李瓚瞥了眼江蘅，見他還有些醉意，眼下青黑，難掩疲倦，不由皺眉，腳步不知不覺停下來。

    已經(jīng)擰開門把的江蘅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回頭疑問：“怎么？”

    李瓚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進浴室，邊走邊說：“算了，我累了。先睡一覺，天亮再出去也不遲。”

    江蘅：“？”不解李瓚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但是聽從他的意思，于是把門關(guān)上，在吧臺下面找出藥箱吞了片阿司匹林緩解頭痛，往后一倒，直接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

    聽著浴室里嘩嘩水聲，困意逐漸襲來，江蘅放松神經(jīng)，漸漸入睡。

    洗完出來的李瓚見江蘅抱著胳膊睡著了，長腿委委屈屈的掛在沙發(fā)外，那姿勢光是看著就覺得不太舒服。他看了會，若無其事的轉(zhuǎn)身，搬出空調(diào)被蓋在江蘅身上，等頭發(fā)干了之后就趴到單人床。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能見到江蘅的臉。

    他今晚穿著灰襯衫和黑色九分西褲，正到腳踝處收緊，本來就長的腿被襯得仿佛一米七。灰襯衫下擺束在腰帶褲子里，因為拉扯而顯得松皺了些，但不妨礙勁瘦的腰表現(xiàn)出來的力量感。

    黑發(fā)凌亂，熟睡的面孔顯得格外年輕、溫和。皮膚白得過分，在燈下像會發(fā)光的玉石，忍不住就想伸手摸一摸。

    一手枕在腦后，一手垂在腹部前，那是非常放松的姿勢。

    李瓚面無表情的凝望著江蘅，說不清此時心里到底什么感覺。

    他翻過臉，閉上眼。

    海浪打濕船身，星子逐漸落幕，太陽在海天一線的地方蓄勢待發(fā)。

    駐北田港海警處收聽到信號塔接收來的海面信號，將其翻成文字，得到目標(biāo)游輪的坐標(biāo)位置。

    “目標(biāo)游輪現(xiàn)在我國專屬經(jīng)濟區(qū)區(qū)域內(nèi)，尚未到達公海，航行方向如果不變將在三天后直達越南海防港?！?/br>
    “三天后？時間足夠?！?/br>
    “抓賊拿贓。如果他們在交易結(jié)束后快速逃進越南領(lǐng)海，我們過不去。同樣拿不到‘贓’，沒理由和他國進行交涉，等于白忙一場。”

    “所以你的看法？”

    “軍艦先追蹤，后續(xù)事情就看他們刑警派過去的人能不能隨機應(yīng)變。g？叫什么來著？他們公安局越來越膽大，單派個人就敢攪和公海的地下黑交易，不怕被掛黑名單懸賞？”因這事可大可小，海警支隊隊長親自過來鎮(zhèn)場，聊著聊著就突然對公安局這手筆感興趣：“新來的局長是叫程為平？我記得他人辦事謹慎小心啊?！?/br>
    海警大隊隊長回想程為平那通電話里難掩蒼老的語氣，其實也有點同情：“可能有其他隱情。”

    海警支隊隊長：“也是?！?/br>
    此時，兩艘軍艦在燈塔明光指引中循著信號塔發(fā)來的坐標(biāo)整裝出發(fā)，海水翻涌，天光漸漸露出魚肚白。水天一線間，半輪紅日冉冉而起，天邊與水面紅彤彤仿佛點燃大簇大簇的火焰。

    海面波光粼粼，游輪由早行到晚，紅日自前到后，仿佛睜眼升起閉眼降落，不過眼睛一開一合間，落日余暉已然漸漸熄滅，而今夜卻無星子密布。

    游輪最高一層商業(yè)藝術(shù)步行街，頭頂是采光玻璃，抬頭就能看見天鵝絨似的夜空，但沒多少人真有閑心欣賞。

    商業(yè)藝術(shù)步行街有三層，每層商品繁多，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李瓚戴著太陽眼鏡，漫步其中，過觀景酒吧和直升機停機坪，來到觀景咖啡廳底下的駕駛室。他翻身直接跳到甲板，從甲板進駕駛室，而通往駕駛室的路沒什么人。

    客人不會過來，而且正值換班期間，船員和駕駛員都走了一半，剩下兩三人在駕駛室里看著航行圖。

    李瓚撥弄藍牙耳機，聽到江蘅在大堂那邊說：“這邊開始了，重點估計得到中后場。”

    “嗯?！崩瞽憫?yīng)著聲，握住手槍貼著墻走到駕駛室艙門，敲了兩下發(fā)現(xiàn)艙門開著一條縫，心覺不太對，慢慢推開門進去，見駕駛員橫七豎八倒在地面，而駕駛座主位還有人。

    他持槍靠近，駕駛座主位那人動了動，轉(zhuǎn)過頭來，半邊臉露出椅背，直勾勾盯著李瓚。

    李瓚的槍口對準(zhǔn)他：“王新雨?！?/br>
    王新雨僵硬的笑了笑，“李隊。”

    李瓚走過去，被寬大的主位擋住的屏幕是拍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大堂，王新雨監(jiān)控了拍賣場？

    “你……怎么辦到？”

    王新雨看上去并沒有太強大的力量，他怎么做到一個人打暈船員和駕駛員并控制駕駛室，還監(jiān)控了大堂拍賣場？

    “有錢是件很好的事情?！蓖跣掠曛钢聊唬骸袄铌?，你要過來和我一起欣賞嗎？”

    李瓚：“欣賞什么？”

    王新雨盯著李瓚，眼神不太正常：“公海拍賣是地下黑市交易，在這里只要有錢什么都能買得到，包括人命?！彼D(zhuǎn)頭，看向屏幕：“周博學(xué)一家都有病，父母溺愛，兒子驕縱，殺了人都當(dāng)沒事發(fā)生。不過可能因此，他們都挺在乎家人。”

    李瓚：“所以？”

    王新雨語氣興奮：“所以我雇人綁架周博學(xué)的父母，把他們帶進游輪，請周博學(xué)看一場表演?！?/br>
    李瓚抬起眼皮就見拍賣節(jié)目換成一個直播視頻，盡管監(jiān)控距離稍遠但能看清周博學(xué)的父母被困在一個封閉的房間里，鏡頭走進一個高大身影。

    他沒露臉，提著把砍骨刀，像屠夫走向他飼養(yǎng)的家畜。

    李瓚皺眉：“你瘋了？”

    畫面血腥，視頻之外的周博學(xué)親眼看著父母被砍死，在大堂瘋了似的大喊大叫，又被死死摁在原位。大堂內(nèi)其他參與了拍賣的人，臉藏在面具底下，因此堂而皇之暴露身為野獸的一面。

    血液自古以來能夠刺激人心底最骯臟恐怖的虐殺欲望，大堂內(nèi)沒人感到不安去阻止，而是津津有味的觀賞。

    當(dāng)然即使有人有心阻止也無從做起，因為直播視頻里的人根本不在游輪！

    王新雨仰望李瓚，不施脂粉的臉很干凈，表情有些天真，明明他曾親手殘酷虐殺過兩個人。

    “我親眼見我姐被他們欺負的時候，都不敢大喊大叫。”王新雨說：“一開始是我的錯，我貪玩，天黑了還沒回去。我姐來找我，我還故意躲起來不讓她找到，結(jié)果她遇到三個畜生。我嚇得腿軟，我姐還讓我躲著，別出去。我爸死了，我媽病死前還去捐獻器官。我媽把心臟捐給方明煦，讓他們家收養(yǎng)我，把腎和眼角膜捐出去，要人收養(yǎng)我姐。她都挑好了好人家，結(jié)果方家因我而死?！?/br>
    王新雨平靜的哭泣：“錯的是我，是周博學(xué)這樣的人，是我們。他們，我，我們每個人都得贖罪?！?/br>
    第85章

    槍口對準(zhǔn)王新雨的太陽xue, 李瓚扣動扳機說道：“我同情你的不幸遭遇?！?/br>
    他和王新雨對視半晌，忽然放下槍，扔出手銬銬住王新雨說：“知道怎么聯(lián)系關(guān)押受害者的輪船嗎？海警已經(jīng)出發(fā), 海豚一號的坐標(biāo)位置發(fā)送出去, 如果方向?qū)?，他們會提前救出受害者?，F(xiàn)在聯(lián)系上, 至少可以出其不意、先發(fā)制人, 救下受害者的成功率會提高。”

    王新雨盯著李瓚，說出一個數(shù)字。

    該數(shù)字是頻率赫茲。

    “多謝?！崩瞽懻f。

    “你是個好警察, 和陳婕一樣?！蓖跣掠赉皭澋恼f：“如果早點遇見你, 我可能不會用這么偏激的方式報復(fù)他們。我對不起好多人, 方雨晴、梁華軍、章熙……還有，方明煦?！?/br>
    “和我一樣不眠不休追查這樁案件的人大概有三百來人, 小到在外頂著烈日暴曬到處跑、到處找線索的民警, 大到市局局長、省廳公安，每個人都頂著來自各界和群眾的壓力，忙得跟陀螺一樣, 沒有一點怨言, 你以為僅是職責(zé)驅(qū)動？”李瓚輕描淡寫的說：“我們僅僅是在做對的事情?！?/br>
    伸張正義，同情受害者, 還受害者公道, 懲戒窮兇極惡的罪犯, 這就是支撐著三百多個警察生出無限精力的、再簡單不過的理由。

    粵江市各個分區(qū)互相協(xié)助、配合，每個部門為此事讓路，給予最大通行綠道權(quán)限, 保證主調(diào)查人員一路暢通無阻、破案神速，不是因為他們東城分局的刑警手眼通天, 而是粵江市公安局由上到下秉持一個信念一絲不茍、天衣無縫的配合。

    “所以你作假設(shè)沒用。”

    因為王新雨從頭到尾沒有信任過警察。

    比起王新雨，李瓚更同情那些被當(dāng)成棋子死得悄無聲息的受害女性。

    王新雨jiejie被強暴一案不是警方無能，而是刑法保護了畜生。

    “當(dāng)收集到會所販賣人口的證據(jù)時，你可以選擇交給警方，因為這些事情本來就是警方的責(zé)任。販賣人口、賣yin、迷jian、強暴囚禁女性和未成年，會所里應(yīng)該還有人吸毒，哪條都是高壓線，數(shù)罪并罰，再來惹起眾怒，國家肯定會以最嚴(yán)法律處置?！?/br>
    如果王新雨三年前作出這個選擇，那么他和方明煦現(xiàn)在仍是前途大好的青年，如方雨晴、章熙等受害女性或已獲得新生。

    “而我們，我和方明煦，我們會是干干凈凈的、真正的……救贖者？”王新雨愣愣的盯著不停顫抖的手，恍惚間好像看到兩手流出粘稠、濃黑的鮮血，怎么都擦洗不掉，那是受害者彷徨的靈魂、哀傷的哭泣，“對不起。”

    他一聲聲的道歉。

    李瓚心情沉重，把槍收起來，背過身去。

    王新雨突然抓住廣播：“周博學(xué)，我在駕駛室?！?/br>
    “――！”李瓚猛地回頭看向王新雨：“你還不死心？！”他還是選擇跟周博學(xué)同歸于盡！

    “對不起?！蓖跣掠觋P(guān)閉廣播，對李瓚說：“你要小心拍賣場的人，我知道他們今晚的重點不是買賣人口。如果出現(xiàn)sao亂，他們會第一時間解決受害者，海警可能來不及救援，所以請你務(wù)必把她們救出來！”

    李瓚冷冷的說：“你現(xiàn)在就在添亂?！?/br>
    “抱歉?！蓖跣掠昴樕n白：“我已經(jīng)一條路走到黑，我不能活著回去接受公眾審判，我絕對不能……勢必會牽連我姐，我姐已經(jīng)不記得過往。她家庭幸福，事業(yè)有成，她現(xiàn)在好快樂，她有了好多、好多人的愛意和崇拜，她是新生的‘方明熹’，怎么能因為我，再一次被摧毀？”

    “李隊，我求求您――”王新雨卑微絕望的祈求：“14年前我遇不到可以拯救我姐的‘陳婕’，三年前我錯過拯救其他人的機會，這一次我請求您救救我姐。是您告訴我，我可以信任警察?！?/br>
    他在求死。

    為了保護方明熹、也就是現(xiàn)在的‘盧子慧’的新生。

    李瓚頭腦無比冷靜的思考，從王新雨企圖銷毀對親jiejie新生活有威脅的周博學(xué)和他自己，到如何更快一步去拯救被關(guān)押在另一艘船上的受害者。

    接著又想起錫流交響樂團舞臺上光芒璀璨的‘盧子慧’、后臺里開朗溫柔的‘盧子慧’和在丈夫身邊撒嬌賣乖的‘盧子慧’。

    他瞥了眼王新雨，轉(zhuǎn)身就走。

    “如果你有本事自己解開手銬?！?/br>
    作為警察，他不可能縱容犯罪。作為一個同情心稍微泛濫的普通人，他更不忍心摧毀盧子慧的未來。

    李瓚把艙門甩上去，臉色有些不豫，扒了扒頭發(fā)，觸到戴在頭頂?shù)奶栄坨R，食指勾住鏡腳拿了下來隨手扔到旁邊的盆栽里。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嘖?！蓖跣掠暝赾ao縱臺底下藏了把槍，雖行動不便，但足夠自保。

    李瓚沒收走那把槍，他扒了扒頭發(fā)，純當(dāng)看不見、沒發(fā)現(xiàn)，這就算不上縱容犯罪了。

    他往前走，慢慢跑起來，走了與來時不同的路線，經(jīng)過歌劇同聲翻譯廳、跑到上面的多功能演藝廳，打算從那邊的步行街到大堂。

    就在他到達步行街時，前方忽然震顫，步行街劇烈抖動，頭頂?shù)牟晒獠Ａ偷乇?，碎片紛紛砸落下來，行人尖叫連連，連滾帶爬逃進遮擋物厚重的商店里，而旁側(cè)巨大的伸縮帳篷紛紛倒塌，扯斷電線、電源閃爍幾下火花熄滅，全長十來米的步行街迅速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