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殺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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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fēng)轉(zhuǎn)大,陸珩將王言卿擁到自己身前,說:“我沒有怪你。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他光想想王言卿將來可能恢復(fù)記憶、重新愛上傅霆州的畫面,都覺得要發(fā)瘋。他可以占有她的身體,用婚姻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卻無法關(guān)住她的心。 王言卿用其他事情開玩笑,陸珩都不在意,因?yàn)樗肋@不會發(fā)生。唯獨(dú)她變心這一點(diǎn),陸珩一丁點(diǎn)都無法忍受。 陸珩似乎想說什么,停了一會,最終低低嘆氣:“算了,我沒事。季渙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沒你那么厲害?!蓖跹郧湔f,“我只是感覺到季渙在撒謊?!?/br> 陸珩牽著王言卿的手,不疾不徐道:“這已經(jīng)很厲害了。旁人要跑好幾個現(xiàn)場、排查許多人證才能得到線索,而你只是一照面就能鎖定嫌疑人,還不夠厲害嗎?他在哪里說謊?” “街坊鄰居敲門,告知簡筠韓文彥死了的時候。”王言卿說,“季渙眼睛睜大,半張著嘴,一副很驚訝的模樣?!?/br> 陸珩挑挑眉,不由問:“不對嗎?” “剛聽到熟人死了,驚訝很正常?!蓖跹郧漭p哼了一聲,說道,“但隔壁報信的人都跑出去了,他還表現(xiàn)的一臉驚訝,時間未免太長了。真正的驚訝往往出現(xiàn)在一瞬間,來得快消失得也快,超出兩次眨眼時間的驚訝,大多都有表演成分。后來我們第二次去季家,季渙一個勁暗示韓文彥是因?yàn)樯眢w不適,失足落水致死的,我就覺得他更可疑了?!?/br> 王言卿輕哼的那一聲又軟又嬌,語氣中充滿了“這么拙劣的演技也想來騙我”的驕傲感。陸珩忍俊不禁,剛才的氣悶不知不覺消散了:“卿卿好眼力,想騙你可真難?!?/br> 王言卿被陸珩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佯裝鎮(zhèn)定地岔開話題:“哥哥,季渙為什么要?dú)⑷四???/br> “卿卿?!标戠竦皖^看王言卿,意有所指道,“僅妻子移情別戀這一點(diǎn),已足夠讓一個男人起殺機(jī)了?!?/br> 王言卿覺得陸珩話中似乎有其他意思,但又琢磨不出為什么,只能暫時擱下:“那他怎么知道韓文彥昏迷,并且找到私會地點(diǎn)的呢?” 前面就是韓家了,陸珩抬眸,淡淡朝前方掃了一眼:“我們馬上就知道了?!?/br> 第93章 殺友 季家大門如往常一樣緊閉,但是陸珩推開,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屋里,季渙身上還穿著中衣,已經(jīng)被錦衣衛(wèi)堵住嘴巴,壓著跪在地上。 季渙看到陸珩和王言卿走入,睜大眼睛,先是不可置信,但隨后想想竟然也不意外。 今日天黑后他如往常一般歇下,但白日發(fā)生了不少事情,季渙睡得并不踏實(shí)。他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噩夢,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身邊是空的。他吃了一驚,掀開被褥站起來,在屋中尋找常汀蘭的蹤跡。還不等他想明白常汀蘭去了哪里,身后突然伸出一雙手,捂著嘴將他撂倒。 季渙這才發(fā)現(xiàn),門窗被人撬開了,一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潛入到他家里,伺機(jī)對他下手。季渙不停地想這伙人到底是誰,是誰要置他于死地?莫非真是前段時間那本書惹上了禍?zhǔn)拢?/br> 直到看到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女子進(jìn)門,季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白日他就覺得這兩人不像租客,以這兩人的相貌氣質(zhì),怎么會需要租房呢?而且他們一直抓著韓文彥的死因問,未免太熱心了。 屋里暖和多了,陸珩安置王言卿在里面坐下,隨后,自己才走到主位,大馬金刀坐在上首。 錦衣衛(wèi)取走了季渙嘴里的布團(tuán),控制著他跪在陸珩腳下。陸珩彈了彈衣袖上沾染的灰塵,懶洋洋開口:“說吧,你和韓文彥都發(fā)生過什么?!?/br> 考中了秀才就可以不下跪,季渙連見了武定侯都不卑不亢,此刻被人強(qiáng)迫跪倒,心里極為抵觸。他垂著眼簾不說話,陸珩嘆了口氣,說:“你妻子已經(jīng)被押到詔獄了,我以為,你會比她識時務(wù)些?!?/br> 季渙聽到“詔獄”二字,手指蜷緊,顯然他也知道詔獄代表著什么地方。他臉側(cè)的肌rou不知不覺繃緊,說:“我認(rèn)識武定侯,和侯爺還算說得上話?!?/br> 陸珩看著季渙,輕聲笑了下:“你以為,我會怕郭勛?” 錦衣衛(wèi)干的就是監(jiān)視群臣、查辦勛戚的臟活,還怕得罪人嗎?何況,季渙不過一個小小的書生,郭勛愿不愿意替季渙出頭還是兩說呢。 季渙搬出武定侯是為了威嚇這群無法無天的鷹爪,陸珩若不上套,季渙也毫無辦法。陸珩見季渙還不配合,沒什么波瀾說道:“拔他兩個指甲下來,要不然,他還真以為錦衣衛(wèi)是做善事的地方。” 兩邊人聽到這種話毫無動容,直接有人拿著鉗子上來。季渙看到鉗子上黑紅色的銹跡,嚇得魂飛魄散,忙道:“大人饒命,我說?!?/br> 季渙不知道韓文彥死亡的事怎么會驚動到錦衣衛(wèi),只能一五一十交待:“我意外發(fā)現(xiàn)妻子和韓文彥有染,我念在岳父對我的資助之恩,沒有休棄她,而是斥責(zé)了她一頓,警告她日后安分守己。沒想到,她依然水性楊花,死性不改,竟然又和韓文彥勾搭起來。我察覺不對,這幾日出門后特意繞了一圈,守在巷口觀察。今日,我看到韓文彥出門,隨后常氏也跟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后,去一個十分隱蔽的小樹林里私會。我藏在樹林里,悄悄逼近,聽到韓文彥讓常氏殺了我,和他雙宿雙飛。我大為震驚,我對韓文彥掏心掏肺,給他介紹生計(jì),又給他尋找房子,他竟然這樣對我。后來常氏把韓文彥推倒,我看他昏迷,想到我若再以德報怨,這個惡賊就要?dú)⑽?。為了自保,我只能將他推到水里?!?/br> 陸珩似笑非笑看著季渙,他唇邊笑著,眼中神色卻讓人膽寒。讀書人就是會說,連殺人都能喬飾成迫不得已,以德報怨。 陸珩沒時間探究文人那點(diǎn)可悲的自尊心,問:“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常汀蘭和韓文彥私通的?” 作為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居高臨下逼問這種問題,可謂對自尊的雙重打擊。季渙面露不悅,但還是不敢違逆陸珩,不情不愿說道:“七月?!?/br> “你七月就發(fā)現(xiàn)他們偷情,為何直到這幾天,才想起去巷口監(jiān)視他們?” “因?yàn)檫@幾日,我發(fā)現(xiàn)常氏時常走神,心生懷疑,所以就暗暗盯著他們。” 陸珩想了想,接受了這個說法。在這種事情上不止女人敏感,男人同樣能感覺到異樣。尤其常汀蘭有過前科,季渙警惕說得通。 陸珩問:“韓文彥是怎么昏迷的?” “我怕被發(fā)現(xiàn),沒敢探出頭看。”季渙說,“隱約看到那兩人拉拉扯扯,常氏用力推了韓文彥一把,韓文彥就摔倒了?!?/br> “他們兩人當(dāng)時在爭執(zhí)什么?” “無非就是殺我、私奔的事情?!?/br> 截至目前所有證詞都和常汀蘭的說辭對得上,妻子偷情,殺人自保,季渙的作案動機(jī)很充分。陸珩轉(zhuǎn)而問起另一個他覺得奇怪的事:“韓文彥為什么要?dú)⒛悖俊?/br> 季渙繃緊了下巴,面露排斥,但看到兩邊兇神惡煞的錦衣衛(wèi),最終還是低頭了:“因?yàn)槲姨嫖涠ê顚懳恼拢恼绿L了,一時半會寫不完,再加上我想提攜韓文彥,就分給他一部分。武定侯的賞賜我每次都原封不動拿回來了,但是韓文彥覺得我另有私吞?!?/br> “什么文章?” 季渙猶豫,吞吞吐吐不肯說。陸珩居高臨下,漠然地看著他:“你以為你不說,錦衣衛(wèi)便查不出來嗎?你自己說是一個結(jié)果,如果等我查出來,那就是另一個結(jié)果了?!?/br> 季渙嘴唇喏囁,還不等他想好,陸珩直接揮手,示意手下上鉗子。季渙的手被掰著伸出來,冰冷的金屬觸碰到他指尖的一剎那,季渙嚇破了膽子,連忙哀求道:“我說,我說!叫《英烈傳》?!?/br> “講什么的?” 季渙抿唇,他覺得他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引來這群惡狼了。錦衣衛(wèi)只查高官勛貴,死了區(qū)區(qū)一個平民,怎么會傳到錦衣衛(wèi)耳朵里呢? 季渙知道,現(xiàn)在不是他說不說的問題了,錦衣衛(wèi)既然已經(jīng)找上門,無論用什么手段,總要逼問出結(jié)果。他不如主動交待,免得受皮rou之苦。 跨出第一步后,后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季渙自暴自棄說道:“講了洪武皇帝率領(lǐng)功臣建功立業(yè)的經(jīng)過?!?/br> “文稿在何處?” “在床頭下面的柜子里?!?/br> 陸珩微微抬了抬下巴,立刻有錦衣衛(wèi)進(jìn)里面翻找。遞給武定侯的書都是謄抄過的,寫書之人家里必然會遺留下大量文稿。很快,錦衣衛(wèi)抱著一個匣子出來了:“大人,您看。” 陸珩打開匣子,隨便抽出來兩頁,上面筆跡還算工整,勾勾畫畫寫著很多東西,并沒有重復(fù)。陸珩確定這就是手稿,合上匣子,示意手下將東西收好。 陸珩目的達(dá)成了一半,他換了個姿勢,手臂隨意撐在扶手上,問:“常汀蘭說你和簡筠私通,可有其事?” 季渙聽到陸珩提起簡筠,明顯緊張起來,忙道:“大人,此事和簡娘無關(guān),請大人不要罪及女眷。” “罪不罪及,取決于你?!标戠裾f,“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季渙忍耐地低下頭,說道:“只是我戀慕她。她知書達(dá)理,韓文彥卻絲毫不珍惜她,只將她的一顆真心扔在地上踐踏。我實(shí)在不忍,心生憐惜,但我和簡娘發(fā)乎情止乎禮,并無逾矩之處?!?/br> 陸珩一言不發(fā)盯著他,季渙額角滲出汗,勉力撐著。陸珩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這個懦弱膽怯的書生,沒有給妻子求情,卻給簡筠求情。 也不知道該說他癡情還是無情。 陸珩問:“韓文彥寫的那部分文稿在何處?” “都在我這里?!奔緶o說,“只有我能聯(lián)絡(luò)武定侯府,所以韓文彥寫完了文稿都會交到我這里,由我整理謄抄后送給武定侯。” 陸珩審問的差不多了,他不動聲色看向旁邊。王言卿坐在暗處,季渙卻跪在明處,她能看到季渙的表情,季渙卻看不清她。 王言卿細(xì)微搖頭,陸珩心里有了數(shù),示意屬下將季渙押回詔獄:“路上注意點(diǎn),別驚動巡邏的人。” 雖然傅霆州現(xiàn)在不在京城,但五城兵馬司里有傅家的勢力,要是被巡夜的人撞到,恐怕會提早驚動郭勛。 世人都覺得錦衣衛(wèi)招搖過市、橫行無忌,但在陸珩這里,能少一事,還是盡量少一事。 季渙被帶走后,陸珩走到王言卿身邊,問:“你覺得他說謊了嗎?” “前面沒有?!蓖跹郧湔Z氣從容肯定,隨即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關(guān)于簡筠的部分他有隱瞞?!?/br> 陸珩點(diǎn)頭,和他的想法一樣。陸珩問:“怎么說?” “你詢問簡筠的時候,他眼睛轉(zhuǎn)動次數(shù)增多,身體僵硬,看起來像在掩飾什么?!?/br> 陸珩同樣有這種感覺:“我也這么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我無法想象他得知妻子私通,沖過去質(zhì)問jian夫,竟然什么都沒做就回來了。并且回來后,還能和jian夫繼續(xù)做鄰居?!?/br> 王言卿眨眨眼,不知道為什么陸珩在這種事情上共情很深。王言卿默默看著他,問:“那你覺得季渙為什么這樣做?” 陸珩搖頭:“我理解不了這種行為,實(shí)在沒法揣測他的想法。來都來了,把韓文彥家也搜一遍吧,說不定搜完,我們就知道為什么了。” 王言卿無語,果然,這才是他的目的,查死人案只是順便,他真正想做的是搜家。王言卿點(diǎn)頭,道:“好。但這么晚了,隔壁恐怕都睡了?!?/br> 這算什么事,陸珩渾不在意道:“把她叫起來就好了。” 陸珩說完,意識到什么,好笑地補(bǔ)充了一句:“我在這邊陪你,等她穿戴好了再過去?!?/br> 季渙雖然交待了放手稿的地方,但陸珩依然讓人將季家搜了一遍,連一條磚縫都不能放過。陸珩信奉人性本惡,沒有驗(yàn)證之前,他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陸珩和王言卿在季家等了一會,錦衣衛(wèi)回來稟報隔壁處理好了,陸珩這才帶著王言卿起身,悠悠前往下一個地點(diǎn)。 隔壁宅子里,簡筠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但頭發(fā)披散,面容憔悴,看起來剛剛驚醒。簡筠看到陸珩進(jìn)來,沒有詢問陸珩身份,低眉順眼給陸珩行禮:“民婦參見大人。” 這是陸珩第一次進(jìn)入韓文彥和簡筠家里,他站在堂前,大致掃過屋子,說:“季渙殺了你的丈夫,你可知曉?” 簡筠手指一抖,驚恐地抬起眼睛,又很快垂下:“民婦……民婦不知。季大哥一介書生,文質(zhì)彬彬,他怎么會做這種事?” “你知道他為什么要?dú)㈨n文彥嗎?” 簡筠搖頭,陸珩居高臨下盯著她,說:“因?yàn)樗弥n文彥要?dú)⒛悖纳鷳z惜,索性先下手為強(qiáng),就將韓文彥殺了?!?/br> 簡筠眼睛睜得更大,整個人看起來都呆了。在場好些錦衣衛(wèi),看到簡筠一個纖纖弱質(zhì)的女子接連卷入兇殺案,不免心生憐惜。王言卿暗暗嘆息,悄悄拉了拉陸珩的袖子。 很明顯陸珩是故意的,他感受到身后那陣輕柔的力道,但絲毫沒有喚起他憐香惜玉的善心。陸珩笑意從容,繼續(xù)問道:“你不知道韓文彥伙同常汀蘭,預(yù)謀殺你嗎?” 簡筠咬住嘴唇,終于忍不住了,抬起左手拭淚:“我知道他和常娘子不清不白,但我不知,他竟要做到這種程度。” 陸珩授意屬下去院子里翻找:“常汀蘭交給韓文彥一瓶毒藥,他身上沒有,肯定在家里。去找?!?/br> 錦衣衛(wèi)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出了屋子。陸珩完全沒有夜闖寡居女子閨房、需要避諱的自覺,閑適在屋里散步:“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韓文彥和常汀蘭私通?” “五月份?!?/br> 這么早。陸珩輕笑一聲,問:“為何不說?” 簡筠垂著眸,臉上露出苦笑:“大人,您是男子,自然不會理解女人的委曲求全。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丈夫,我說出來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裝不知道,等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回來?!?/br> 王言卿跟在陸珩身邊,聽聞這話,臉上露出了同情。陸珩莫名覺得自己被排斥了,他暗暗瞇眼,道:“那你為何不告訴季渙?” “我和季大哥不過點(diǎn)頭之交,這種事,我如何啟齒?” “點(diǎn)頭之交?”陸珩挑眉,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你說你們是點(diǎn)頭之交,可是季渙卻為你神魂顛倒,夢里都喊你的名字。你當(dāng)真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意?” 簡筠低頭,沉默了。王言卿悄悄瞥了陸珩一眼,示意他差不多行了。陸珩心里氣堵,長得文文弱弱真是占便宜,陸珩問了兩句,竟還成了惡人? 陸珩看簡筠越發(fā)不順眼了。他往書房里走去,路上隨意打量擺設(shè),問:“你知道韓文彥給你下毒嗎?” 簡筠搖頭,猛地神色怔住,露出猶豫之色。陸珩見到,問:“到底知不知道?” 簡筠嘆氣,說:“我原本不知道,但聽大人提醒,我突然想起前幾天,表哥破天荒地要和我喝酒,我推辭不過,只好陪他共飲。中途我離開了一會,回來后,他又給我斟滿了一杯,極力勸我喝。我晚上還要做活,不能喝醉,推開時不小心把酒撞翻了。我本來要收拾,表哥說不用,他來就好,我便沒當(dāng)回事……” 事情剛發(fā)生時不覺得異常,現(xiàn)在回頭看,簡直毛骨悚然。那杯酒,很可能就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