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爍切換畫面，空曠的停車場上站著一個女人，大切諾基緩緩向她駛?cè)ァＥ松宪嚭髢扇穗x開。直到半小時后，車子經(jīng)過一個高清攝像頭，終于拍下了女人的正臉。馬爍覺得這個女人有些面熟，忽然想起來她就是那個在親人互助會上掩面逃走的女人。

    馬爍撥通了徐炳輝的電話，問他周五晚上是不是和一個女士見面了。

    徐炳輝沉默了幾秒鐘，馬爍又說道：“在西郊陵園?！?/br>
    “是。”徐炳輝立刻承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了。

    “那位女士是誰？”

    “她就是余詩詩。”

    這次輪到馬爍沉默了。

    “是這樣。”徐炳輝解釋道，“余詩詩以前是我的員工，后來辭職了。直到去年她丈夫做手術(shù)又住回到康養(yǎng)中心，這才又恢復(fù)了聯(lián)系。上周五你不是和我說她找你求助，電話打一半就斷了嘛。我也有些擔心，就去找她了。好在沒什么事?！?/br>
    “我記得我問你的時候，你沒表現(xiàn)出認識她。”馬爍說道。

    “對?！毙毂x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以前是情人關(guān)系，這件事被我夫人知道后她就辭職了。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雖然幫她純粹是出于情分，但是我也不想讓我夫人知道。所以那天下意識沒和你說實話?！?/br>
    “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們在一起?！瘪R爍說道。

    “是的?！?/br>
    “我記得她說有個人冒充警察給她打電話，那個人知道她是獨居。”馬爍看著大屏幕上的余詩詩，“可我記得她丈夫的手術(shù)非常成功。她們離婚了？”

    徐炳輝沉默了一會，說道：“沒有，她丈夫去世了?！?/br>
    “去世多久了？”

    “好像是出院沒多久就去世了?！毙毂x說道，“心臟病偶然性很大?！?/br>
    “噢。所以她去西郊陵園是看她丈夫？”馬爍問道。

    “對?！?/br>
    “那天是她丈夫的忌日？”

    “應(yīng)該不是吧?！?/br>
    “徐總?！?/br>
    “??？”忽然被叫到名字，徐炳輝也有一絲慌張。

    “她現(xiàn)在在哪？”

    “在……在凱賓斯基酒店?！?/br>
    余詩詩赤裸著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面前就是流光溢彩的三環(huán)夜景。

    十七年前的一個晚上，她結(jié)束了和徐炳輝的幽會?；丶业穆飞?，她忽然心血來潮，站在街邊數(shù)著他們剛才開的那間房。她找到了那扇比指甲蓋還小的黑漆漆的窗戶，原來從上往下看一覽無余，從下往上看卻什么都看不到。

    下次幽會的時候，她便關(guān)掉了燈，赤裸著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世界在自己的腳下奔流，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從那以后，她便養(yǎng)成了裸體站在窗邊欣賞夜景的習慣，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之后無數(shù)個冰冷的夜里，她都是抱著那段回憶才能入眠。

    她拿起香檳小酌了一口，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殘夢。我不是在做夢，她提醒自己，這句話在她胸腔里激起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擺在玻璃板桌面上的iPhone響了一下，這是昨天徐炳輝送給她的。她一直把玩這部手機，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她老公在30%稱功率的手術(shù)中活了下來，卻死在了一部已經(jīng)淘汰的上一代iPhone里。

    她拿起手機，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凱賓斯基住著舒服嗎？”

    一股熟悉的寒意從背后升起，就像一條冰涼滑膩的蛇纏在了她身上。她一口干掉香檳，壓下了這股惡心，回了一條短信。

    “你在看著我嗎？”

    接著她往窗邊走了兩步，伸開雙臂擺出一個大字。她已經(jīng)橫下心，誰敢攪亂她的美夢，她就和誰拼命。

    手機又響了一下。

    “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嗎？”

    她給對方回了個短信。

    “你是個連臉都不敢露的懦夫，我不和懦夫說話?！?/br>
    電話響了，是對方打來的。

    余詩詩接通了電話，沒有說話。一個冷冰冰的女聲響起：“既然你不想和我說話，那我就和你的婆家人說說，你是怎么害死你丈夫的，看看他們會怎么對付你的父母和哥哥。”

    這句話擊中了余詩詩的命門，她瞪大雙眼，僵在原地。

    她之所以忍受丈夫十幾年，賠上了自己的前半生，就是因為父母和哥哥在自己婆家人的手心里攥著。按照新時代的觀念，她應(yīng)該為自己的幸福和人生負責，而不是犧牲自己成全家人。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從小就灌輸在她靈魂深處的觀念永遠無法擺脫。

    所以她可以為蔣欣在《歡樂頌》里的悲慘遭遇痛哭，可以為馬伊利在《我的前半生》里的浴火重生歡呼，但輪到了她自己，她就只有默默承受，甚至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就連她和徐炳輝的婚外情，也是徐炳輝完全掌握主動的，她只是接受。她與命運抗爭取得的唯一勝利無非就是外遇后消除了對丈夫的愧疚之心。

    她羨慕那些年輕女孩，但她永遠沒法做到那樣的灑脫和獨立，盡管她知道世界原本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你想怎么樣？”余詩詩問道。

    “我想讓全世界知道你的真面目?！睂Ψ嚼浔卣f道。

    余詩詩想說話，但卻被脖子上那條虛空的蟒蛇鎖住了喉嚨。

    “我怎么得罪你了？”余詩詩艱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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