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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儒秀聽罷他這話,也是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大宋的冗官現(xiàn)象確實叫人無比頭疼, 這是建朝以來就積攢的陳年舊病,如今這幫子文官只能在原先的基礎(chǔ)上修修補補, 無法大動。 “前些日子, 我陪同知州去檢閱廂軍的cao練。光自認不通軍法,可看那幫廂軍練的一團亂, 也是心急。”司馬光說罷, 飲了一大口涼茶, 深深地嘆了口氣。 “除軍隊散漫之外,還存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問題。且不說官家這道文書里的漏洞,但就論樞密院一眾官員的調(diào)動,就頗令人不解?!币徽f到此處,司馬光便顯得有些急,幾乎是不可置信地說出那句:“這不就是任人唯親么?” 這話一出,張儒秀便趕忙掩著他的嘴。 “這話怎能說出口?也不怕人說你僭越?說你以上犯上?”張儒秀不滿地說道。 司馬光自然意識到這話的不妥之處。不過面前是張儒秀氣鼓鼓的樣子,那股氣驀地就散開了來。他牽住張儒秀伸過來的手,道:“好,聽你的,我不說?!?/br> 這話一出,張儒秀皺著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官家將夏守赟任為樞密院長官,是因著這是真宗與劉皇后給他留下來的可信之人。如今危難關(guān)頭,官家自然會想起劉皇后的囑托,任他為長官,也自有一番緣由。 不過這緣由太過荒謬,明眼人能看出個中深意,都選擇明哲保身,不多過問??善傆兴抉R光這般咽不下氣的人,私下里總要拿出來說一番。 “幸好今晚坐在你面前的,是我。若是旁人聽了你這一番抱怨的話,指不定要怎么參你呢?” 張儒秀的這一番話倒是點醒了司馬光。 “說到此處的話,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說。”司馬光正色道。 張儒秀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我手里的薦名狀也攢夠了。衙里的意思,我能往上升了。” “升遷?這是好事啊。”張儒秀一聽他要升遷,便喜上眉梢。只是見司馬光仍是那般淡定模樣,仔細觀來,還略有些不滿。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隱情?”張儒秀問道。 “父翁那邊的調(diào)令也下來了,是往杭州任知州。”司馬光沉聲說道。 張儒秀一聽他這話,便直接猜到了他的心思。 過完年來,縱使公務(wù)繁忙,可司馬光還會抽出一些時間來,去同州與爹娘好友相聚。剛開始時,司馬光還問著張儒秀的意見,問她愿不愿同他一起去。 換成別家來,官人出行看望爹娘,自家夫人無疑是要隨時隨刻跟著的。不過司馬光不愿叫張儒秀多嘗跋涉之苦,故而每次出行前,都要再三詢問她的意見。 張儒秀自然說是不愿。司馬光孝順爹娘,同好友游山玩水,都是她無法去阻止的。畢竟他不是自己的附屬品,除了她以外,還有許多重要的人要去陪伴。 何況張儒秀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司馬光一走,她在順街坐堂也不用那般提心吊膽,反而是因著他不在,營業(yè)時間還延長了許多。 司馬光去同州,往往是遇見什么棘手的事,前去向司馬池請教??臻e之余,會陪陪聶娘子。再有空閑,便是找那處的石昌言交流一番學(xué)問。 大宋風(fēng)氣中,本就提倡人盡孝樂友。故而每每司馬光去告假時,衙里的人非但不嫌他雜事多,反倒是都無比敬仰他的私德。何況判官要告假,知州偏愛判官,也沒有人有膽子不批他的假。 就是因著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如今父要掉往杭州,司馬光怎會不追隨其后? 只是要追隨,便只能主動放棄那個難得的升遷機會。 “沒事,你不用有愧疚之感。這樣做,反而叫我更欣賞你?!睆埲逍憧闯隽怂抉R光的難堪之處,安慰道。 司馬光聽罷她這話,心里暗自松了口氣,又開口道:“我的調(diào)令也下來了?!?/br> 司馬光低下頭,不自在地捻著手指。 “往蘇州去,仍是判官?!?/br> 張儒秀一聽,也松了口氣。先前看司馬光這一副喪氣的樣子,她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本還想著他不行,她來上,靠事業(yè)支撐家來。如今一聽這調(diào)令,雖是平遷,可南方富裕又安寧。在她這里,這已經(jīng)算是在往上升了。 “你慣會嚇唬人?!?/br> 張儒秀伸出手指,彈著司馬光的額頭,看見人一臉懵。 “方才你那一番話出來,我都以為,你是被調(diào)到嶺南去了?!睆埲逍阈挠杏嗉碌匦α诵Α?/br> 司馬光搖搖頭,“只是覺著自己不爭氣罷了,沒能努力,叫你過上好日子?!?/br> “不爭氣?”張儒秀被這話氣笑了起來。 他二十一歲的生辰剛過,進士第六名,還任了一地僅次于知州的副官?,F(xiàn)今又被調(diào)到了蘇州那片富饒之地。司馬光早走遍了旁人花幾十年才能走上的路。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br> 張儒秀說罷,走下榻,往司馬光面前一站,把人往自己懷里一摟。 這樣一來,司馬光的臉龐便貼在了她的小腹處。 司馬光有些疑惑,抬頭看著她,眼眸明亮。 “其實……你已經(jīng)做的夠好了,不用把那些擔子都攬到自己身上來。走好自己的路便好。” 張儒秀本是看著司馬光一副憔悴模樣,隨意安慰著。只是說著說著,不免又想到之后的慶歷新政與王安石變法,心里皆是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