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貍 第99節(jié)
月行呆若木雞,聞聲麻木地點頭,同手同腳地出門,走出幾步又不忘折回來將門帶上。 “你別總嚇唬他,”漣絳戳一戳觀御的腰,也想說“別總嚇唬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才不要承認自己也有點怕他,只說,“嚇傻了不好?!?/br> 觀御極其敷衍地應(yīng)聲,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門一合上便捉了他的的手把玩,探身往他頸上瞧。 那目光太過認真,漣絳被他看得心慌,止不住想往后躲:“你看什么?” “看看傷口,”觀御扶著他的肩膀?qū)⑺貋硪恍?nbsp;俯身湊近他,仔細端詳著,見那傷口已不似昨夜那般駭人,才稍微松了口氣,“還好,已經(jīng)消腫了,這幾日接著擦藥便不會留疤?!?/br> 漣絳垂眸,視野都被觀御占據(jù)。 “呼......” 涼氣吹拂在頸間,稍微有些癢。漣絳不禁瑟縮,揪緊手邊寬大的衣袖,他又想起昨日夜里觀御也是靠的這樣近,于是偏頭時連聲音都有些抖:“可、可以了。” “不疼了?”觀御直起身子,緊接著半跪在他身前,抬眸望向他,明知故問。 漣絳頷首,伸手抓向觀御胳膊:“你呢?還疼不疼,我也給你吹一吹?!?/br> “不用,”觀御反手握住他的手,望向他時眸色很深,小心翼翼又尤為認真地試探著問,“可以親一下嗎?” 漣絳溺在那道目光里,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動一下。 須臾,他朝著觀御傾身,笨拙青澀地吻上去。 他吻的不深,只是嘴唇貼著嘴唇,少頃便分開。 “哥哥,”他微微喘著氣看向觀御,眼底有細碎的光,“你可以......隨時吻我?!?/br> 不需要我的首肯,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答允,只是因為我愛你,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永遠有恃無恐。 觀御定定地盯著他,盯著他的眼睛,又盯著他微張的唇瓣。 俄頃的沉默后,見觀御遲遲沒有動作,漣絳難免心急,怕自己一顆真心給他他不要,于是揪住他的衣領(lǐng)仰頸湊上去,一舉一動都是懵懂又無知的勾引:“哥哥,吻我?!?/br> 觀御又抬手按他的眼角,將那里的肌膚揉的泛紅,聲音沙啞:“別后悔?!?/br> 這有什么好后悔的...... 漣絳琢磨不出,只是抬手摟住他的脖頸,一邊笑一邊輕咬他的唇瓣:“吻我?!?/br> 下一瞬,漣絳身體倏然凌空,緊接著便被抱到桌上。他驚訝地睜大眼,尚未來得及說話嘴唇便被堵住——觀御站在他分開的雙腿間,捏住他的后頸又兇又狠地吻了上去。 - 直到觀御拿過方才險些被他失手推下桌的酣茶喂給他,他才在那絲絲苦味里稍微回神,眼睛微紅:“你好兇?!?/br> 觀御屈指碰他的眼角,沾到未擦干凈的一滴白色液體時微微抿唇:“還難受么?” “腿疼,嗓子也疼,”漣絳半臥在榻間一動也不想動,“早知道你......”,話說一半他又住口,皺著眉郁悶道,“我后悔了?!?/br> 觀御將他糾結(jié)的神情盡收眼底,又欲道歉,他卻啞著聲音說:“罷了,后悔也來不及了,你晚上記得給我弄魚片粥吃?!?/br> 觀御頷首,俯身親他薄薄的眼皮:“還想吃什么?” 他既然這么問,漣絳便毫不客氣地說了一連串菜名。隨后看著他眉頭越皺越緊,漣絳忍不住發(fā)笑,勾住他的小指晃了又晃:“我與你說笑的,今晚就吃魚片粥就行?!?/br> “嗯。”觀御應(yīng)聲,默默將他說過的菜名記下來。 漣絳從背后抱住他,有些犯困,卻又舍不得睡,輕輕將臉靠在他的背上,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怎么和止戈打起來了?” 觀御偏頭,剛想說沒什么大事,腰間便被漣絳拍了拍:“你跟我說真話,別總是想瞞著我。” 觀御沉默須臾,只好說:“他屠戮生靈,搶殺擄掠,并對十六下蠱?!?/br> “下蠱?” 漣絳坐直身子,止戈喜殺戮這事他有所耳聞,但對十六下蠱卻沒怎么聽說過,待觀御擰眉解釋后他方才知曉一切,怒氣沖沖地下榻便要找止戈。 “漣絳, ”觀御攔住他,“父王有心護著他,此事......” “他就是仗著有天帝溺愛才敢行著豬狗不如之事!”漣絳氣不打一處來,“你們明明都是他的兒子,他怎么能那么偏心!以前也就算了,怎么現(xiàn)在還這樣,還罰你天雷極刑......” 他越說越覺得心里酸疼難忍,想起過往的時光里無論對錯挨罰的總有觀御,想起那日雪天孤零零跪了一夜的觀御……最后索性撲進觀御懷里,低頭遮住眼底的難過:“他不愛你,那我來愛你?!?/br> 觀御擁住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他的長發(fā)。 “我......我現(xiàn)在雖然沒長尾巴,”因著觀御不說話, 漣絳便驀地抬頭,心里多有不安,“但我對你是真心的。” 觀御低頭看他一眼,然后伸手不輕不重地掐他的臉:“我知道?!?/br> 但是盡管觀御這么說,漣絳也依舊惴惴不安,擰緊眉頭尋思著這尾巴到底為什么不長出來。 他還是想將所有確定的可能都給觀御, 將愛意公之于眾宣之于口,他要與觀御在太陽底下坦蕩相愛,而不是躲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偷偷牽手。 “漣絳,”觀御試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讓他別再想尾巴的事,別再犯愁,“三年之期尚未結(jié)束, 打算何時動身回去?” 在他問完以后,漣絳的神情變得落寞。 漣絳雖然有千百個心眼子都不想回去,只想跟在觀御身后做他的小尾巴,但顧念到無煙子與云沉還在凡間等著,只好思量道:“后日吧,后日正好是步重生辰,我剛好帶無煙子去瑤山?!?/br> “無煙子?”觀御撥弄他的發(fā)梢,想起地牢中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子時難免心生不安,“三界眾神都在追殺她,你想好了,要護著她?” 漣絳點頭,又搖頭:“其實也不算是護著,我只是覺得她手不沾血,若是含恨枉死反而易生事端。她若是愿意,那我便送她去瑤山,在那兒好好長大,平穩(wěn)過一生也算是不負此生?!?/br> 觀御知他最看不慣那些神生殺予奪,便未多阻攔,只問:“那你想如何與他們交代?” 漣絳向后仰頭靠到他肩上:“金寄枝他們想用吸人精氣的罪名殺無煙子,但其實兇手另有其人。我只要找到那個兇手,便能證無煙子清白,還她平穩(wěn)一生?!?/br> “吸人精氣能助長修為,”觀御微微皺眉,“之前我與止戈交手,他的修為倒是比以前精進不少,但法力并不純粹,或多或少都帶著怨氣?!?/br> “嗯……那興許就是他栽贓無煙子,我找找證……”漣絳含糊著應(yīng)聲,昨夜沒睡好,現(xiàn)在困得東倒西歪,話沒說完便漸漸沒了聲氣。 觀御垂眸,趁他睡著低頭在他額上親了又親,像好不容易得到珠寶的守財奴,捧著那無比珍貴、來之不易的亮閃閃的珍珠愛不釋手,恨不能含進嘴里,捧進掌心里。 漣絳被他鬧得有些癢,迷糊間朝他揮一揮手:“別鬧……” “嗯。”觀御就勢抓住他的手吻他的手指,總覺得他哪哪兒都好看,盡管分明已經(jīng)看了五六百年,也依舊覺得看不夠看不膩。 他還是想和漣絳共度余生,哪怕明知天帝不會應(yīng)允,他還是想盡力試一試。 第114章 邪魔 一日半的光陰轉(zhuǎn)瞬即過,臨到離開九重天,漣絳依舊覺得自己什么都沒來得及干就要與觀御分開,而下次再見又不知是何時,于是心里難免不是滋味,連看樹梢并肩而立的兩只飛鳥都覺得自己可憐。 他來時是夜里,走時也是夜里。 觀御一路送他到天門外,怕臨近冬日的風(fēng)太冷,便差人取來大氅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到人間后萬事小心?!?/br> “嗯嗯,”漣絳十分敷衍地點頭,這些話觀御念叨了成千上萬遍,聽得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你也小心?!?/br> 步重在前面等他,他慢騰騰地走出幾步,又飛快地折回去,揪著觀御的袖子眼巴巴地問:“你打算什么時候來找我?” 觀御低頭,但還沒出聲,他又說:“算了,你還是不要來了……最近事情那么多,你身上傷又沒好全,若是有空還是多休息吧,我過幾天再來找你?!?/br>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風(fēng)太冷了,吹得他受寒,鼻音濃重。 觀御伸手攏一攏他披著的大氅上的那圈雪白的毛領(lǐng)子,傾身將他圈進懷里:“得空便來找你?!?/br> 得到想聽的答復(fù),漣絳這才依依不舍地將人推開,轉(zhuǎn)身再次告別時又覺自己方才太過粘人,怕觀御嫌他煩,小聲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話太多了?” 觀御看出他的糾結(jié),微微頷首:“有一點?!?/br> 漣絳:...... “你明明都知道我想聽什么,怎么就——” 話音未落,觀御忽地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后頸吻他,將那些未說出口的話盡數(shù)堵回去。 須臾,觀御輕咬他的唇瓣,又稍微用力揉了揉他的后頸,松開他道:“去吧?!?/br> 漣絳在這淺嘗輒止的吻里迷失自我, 樂不可支。 直到夜風(fēng)刮在臉上帶來刺疼,他才倏然回過神,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觀御又在和他耍小心眼,毫不費力地用一個吻抵消他心里那點不滿,而他偏偏又很吃這一套。 太好哄了。 觀御目送他與步重離開,轉(zhuǎn)身與月行交談:“客奴爾招了沒有?” 月行搖頭:“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他依然是不肯張嘴, 咬死說要見您?!?/br> “嗯?!庇^御頷首,旋即朝神獄走,卻在半路上被臨娘攔住。 臨娘看上去有話要與他說,但幾次三番欲言又止,他便支開月行,尋了僻靜的地方:“臨娘,有話但說無妨?!?/br> “殿下,”臨娘眉頭緊蹙,之前她見觀御滿背的血便覺奇怪,而翌日瞧見他天不亮便匆匆往水中月走,于是再遲鈍也明白過來,未免心生擔憂,“小公子......” 她猶猶豫豫,忽地跪倒在地:“殿下,小公子是世上最后一只九尾妖狐,也是魔骨附身的最好容器。他生來便有邪性,來日魔骨復(fù)生,他必定會成大妖大魔,老奴還請殿下......莫要對一只妖物動情!” 觀御扶她,她卻不愿起,弓著腰低著頭跪在觀御面前,好似只要觀御不答應(yīng),她便長跪不起。 “我知道他易成魔?!庇^御垂眸,望向臨娘。 后者錯愕抬頭。 觀御的生母素姻跳下弒神臺后,先帝率三界諸神屠戮九尾狐一族,并下令決不可再提往事,那之后本就寥寥無幾的知曉九尾妖狐一族是魔骨容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這么些年來也從未有人在觀御面前提起過,觀御又怎會...... 看穿她心中所想,觀御沉默片刻,解釋說:“妖魔好飲人血,漣絳他......自幼便愛咬人?!?/br> 年紀小時,觀御以為天底下所有狐貍崽子都一樣,見人就咬,怎么都學(xué)不乖。后來年紀漸長,他也漸漸意識到漣絳與其他狐貍崽子不同——漣絳每一次咬完人,都喜歡伸出舌頭去舔流血的傷口,有時甚至?xí)o意識地試探著咬第二次。 而每一次如愿以償?shù)睾鹊窖?,漣絳臉上的神情都格外饜足。 漣絳之所以愛黏著他,也并不是只是因為覺得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是天生的神族,血里涌動著充沛的靈力,是邪魔最好的吃食。 他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漣絳的身世,但無論哪一種都難以解釋漣絳的種種行為。直到玄柳帶他去神獄,他在那兒見到那個瘋瘋癲癲的罪神,聽到“尾巴”二字,才終于恍然大悟。 ——九尾狐動心生尾,死無葬身之地。 “......他...是他,他會......他會死,他的骨頭、骨頭沉進海里...他看著你!他看著你,眼睛里都是淚......血、血...到處都是血——” 那個人的聲音尤在耳畔,觀御只覺心顫。 因為魔骨無形,若想殺它必須先借九尾狐之身困住它,所以玄柳讓漣絳去人間,要他三年內(nèi)找到心上人,要他長出尾巴。 只是玄柳并不知曉,漣絳的心上人是觀御。 而觀御守著漣絳,結(jié)印壓制漣絳第九條尾巴的生長。 他既想要漣絳愛自己,又想要漣絳平安。 他貪婪、自大、野心勃勃。 “殿下......”臨娘終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