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瘟疫
京城某茶樓,謝瑯一身便服,坐在一樓角落的位置,面前放著一壺茶和兩樣小點心,琥珀與玲瓏隨侍在側(cè)。 京城但凡上檔次的茶樓,都有說書先生這個職業(yè),謝瑯微服私訪來這邊休息,正好遇到有一位山羊須的中年男子正在說書,說的是《西游記》,此時對方聲情并茂的演繹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節(jié)。 下面的客人們聽得津津有味,謝瑯也有三分興趣。 故事還是那個故事,謝瑯也給謝宸從頭到尾講過了,之后她將這本書也抄錄下來,送到印刷廠,現(xiàn)在京城的茶樓幾乎都能聽到,甚至還有人不斷的討論,這部著作粗看神奇仙怪各有特色,細看的話內(nèi)涵也能人深省,而且寫得也的確是精彩萬分,聽的人不敢有半點分心。 就是這吳承恩是誰?為何在大周根本就沒人聽說過這個人? 難道對方根本就沒有入世,而是一位方外之人? 不然對方哪里能寫出這般精彩絕倫的著作呢? 就是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別的著作。 不過這么好的書,一輩子能寫出一部,那也值得了。 琥珀與玲瓏聽的很入迷,她們被分到勤政殿后,陛下給小殿下說書一般都是在小殿下臨睡前,她們能在陛下面前伺候的時間很少,更不需要貼身跟著,自然也就錯過了。 小梅是臺上說書人的女兒,基本上每日都跟著父親來這間茶樓說書,她則是在下面幫忙給客人沏茶端水。 因小姑娘長得頗為清秀,即便是粗布衣衫也遮不住那張洋溢著青春的笑臉,一些個手腳不安分的客人,總喜歡占點便宜。 能來到這里的,且對小梅動手動腳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浪蕩公子哥或者是富家老爺,身份普通的即便進來,也不會對店里的伙計如何,畢竟尋常人家也惹不起這種開店的。 能在盛京開店,誰沒有一兩個靠山熟人。 因此,在經(jīng)過一張桌子的時候,小妹就被一個長相白胖,瞇著一雙精明眼光的男人一把摟住了細腰。 “……”小梅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的看向臺上的父親,見他似乎有些著急,趕忙遏制住喉間的尖叫,“老爺,還請放開小女。” 男人在小梅的腰間放肆的揉捏了幾下,看到小姑娘那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更是讓他色心大,可好歹還知道這里是公眾場合,稍稍抑制些。 “要不要來老爺府里?老爺會給你買首飾,買漂亮衣裳,再也不用陪著你爹在這里做些下人的活兒。”胖男人色瞇瞇的看著小姑娘那含苞待放的模樣,真是夠鮮嫩啊,而且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柔弱模樣,讓這色鬼腦子都跟著犯糊涂了。 謝瑯瞧見臺上的說書先生,此時因為女兒被羞辱,聲調(diào)都有些變了。 眼神哀求的看著下面那位穿金戴銀的胖男人,希望對方能放過自己的女兒。 奈何這間茶樓地處稍微有點偏僻,來這里的基本上都是周邊有幾個閑錢的普通人,這胖男人在這片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家里資產(chǎn)頗豐,他們倒是不愿意為了個外人,惹來一身的麻煩。 “高振!”謝瑯低頭看著漂浮著的碧綠茶葉。 外面,高振腳步極輕的走進來,“姑娘,您有何吩咐?” “那個胖子行為不端,公然調(diào)戲良家婦女,送到京兆府,扣押十五日,罰款十兩?!?/br> 高振眼神向那胖子看去,多面的宮廷生涯,讓高振在面對著某些人的眼光時,格外的具有攻擊性。 “是,姑娘!” 他領(lǐng)命后,走到那胖子身邊,低頭看著有些怔楞的人,然后沖門外道:“來人,送到京兆府。” “是!” 外面進來兩位佩刀禁軍,來到男子身邊時,“鏘”的一聲,佩刀露出半截。 那胖子被嚇得全身一個哆嗦,臉上的肥rou都蕩漾出一道道rou浪波紋,“起來,跟我們走?!?/br> “……”胖子不敢反抗,對方手里可是有刀啊。 露出的半截刀身,明晃晃的讓人心顫。 “還有十兩銀子?!备哒衤曇粲行╆幦幔聪?qū)Ψ降难凵駞s猶如寒芒。 “……給,給給十兩?!睂Ψ筋澏吨鴱膽牙锾统鍪畠摄y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然后就被兩名禁軍給架走了。 高振抓起銀子,塞到旁邊壓抑著淚水的小梅手中,“姑娘莫怕,我們家小姐最是見不得調(diào)戲女子的男人,日后若是遇到這種情況,盡管去京兆府狀告對方,切莫忍氣吞聲。” 小梅愣愣的看著手中白花花的銀子,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錢。 可是這筆錢,拿在手里卻沉甸甸的,讓她心酸。 她并不想要這種銀子,想到剛才那男人對自己做的事情,小梅的胃里就惡心的恨不得膽汁都要吐出來。 自幼母親染病去世,她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在各大茶樓出入,父親說里幫襯著做點活兒,雖說父女倆賺的錢不多,可也夠支撐溫飽。 不記得多少次被一些惡心的人動手動腳了,可這個時候她懂事的忍耐著,因為她明白,若是她反抗后惹得客人不高興了,父親就會少了一個說書的地兒。 本以為這次依舊要重復(fù)那樣的噩夢,卻不想被客人給救了。 抬手的男子沖謝瑯拱手道謝,說書的舉動卻并未停下來,只是原本急切擔(dān)憂的語速,此時再次恢復(fù)正常。 小梅和高振道謝,去后堂重新沏了一壺茶,來到謝瑯這邊,“小女子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br> 謝瑯點點頭,沒有說什么,這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件小事,好歹這姑娘是大周的子民,她并非多管閑事。 琥珀上前含笑接過小梅手中的茶壺,笑道:“姑娘日后定要愛惜自己,莫要憑白被人羞辱,遇到這種事情,去到京兆府,衙門不會不管的?!?/br> “小女子記下了,謝謝這位jiejie的提點?!比魧Ψ秸f的是真的,小梅也就不那么怕了。 她害怕的是,即便告到官府,對方也會花錢擺平,到時候非但無法平冤,反而會被衙門判一個污蔑罪。 她是最普通的老百姓,見官是最怕的事情,不是有句話說的是“官字兩張口,有理沒錢莫進來”嘛。 聽完了一段兒“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那對父女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他們還得去下一家繼續(xù)說書,每日里都有好幾個場子需要趕,一日下來倒是能賺的兩三日的飯前。 看小梅的年紀,山羊須男子這般拼,恐怕就是為了給女兒存一筆嫁妝,好將女兒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出去。 不過臨走時兩人上前來給謝瑯磕了頭,若非她剛才派家奴護著,小梅指不定要被欺負成什么樣呢。 下一個說生與富家千金的故事,謝瑯對這種意yin的書沒興趣,這幾本上都是一些落榜書城自己意yin的產(chǎn)物。 大意無非就是書生遇到了一位才情品貌兼具的富家千金,并且與對方一見鐘情,奈何遭到了對方父母的反對,之后書生日夜苦讀,最終蟾宮折桂,然后回來打臉千金爹娘,迎娶美嬌娘的故事。 拜托,這種事情莫說是在大周,即便是在其他的國家也都極少極少的好吧。 你一個窮書生,一沒地位,二沒家財,人家爹娘精心養(yǎng)育了十幾年的女兒,被你這種窮酸幾句花言巧語的騙走了,放在哪對爹娘的身上會對你有好感? 沒把你當(dāng)場打死,你就要感謝祖宗保佑了,憑什么覺得人家在瞧不起你? 即便是真的瞧不起,那也是無可厚非的,難道不是你引誘人家大家閨秀在前嗎? 這種人,居然還能蟾宮折桂,謝瑯忍不住想吐槽。 她可不希望以后朝堂上都是這種貨色。 “走了?!彼鹕?,沒有半點留戀的離開茶樓。 玲瓏從錢袋里掏出半兩銀子放在桌上,快腳跟著謝瑯離開了。 在跨出茶樓的時候,謝瑯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懶洋洋趴在柜臺里的店伙計,道:“以后這種書還是少說為妙?!?/br> 店伙計雙眼惺忪的抬頭看了謝瑯一眼,然后再次趴在胳膊上打呵欠。 琥珀想上前說兩句,卻被謝瑯叫住,“走了,繼續(xù)逛逛?!?/br> 走出好一段距離,琥珀氣呼呼的道:“小姐,那店伙計真可氣。” “如今是盛夏,憊懶困頓也是常態(tài)?!倍啻簏c事兒,不能因為她是皇帝,就為所欲為。 再說她只是提醒對方少說這種書,卻并沒有禁止。 若是一些書生聽得多了,真的把主意打到一些個閨閣千金的身上,豈不是要害了好些年輕女子。 她對愛情,早已經(jīng)脫離了只靠著甜言蜜語電的階段了,可這個年代的閨閣女子,基本上在出閣前接觸不到外男,很容易被甜言蜜語所蠱惑。 即便是現(xiàn)代社會,一些個初中里情竇初開的少女,不也是將愛情掛在嘴邊嘛。 但凡長得有三分帥氣的男生,和她們說幾句曖昧的話,就能sao動小姑娘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當(dāng)然,這也是要分階層的。 官家千金她們自幼就接受家中的教養(yǎng),比起那些商賈千金懂得的更多,畢竟以后她們要嫁到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家中,若是把女兒教導(dǎo)的沒有半點主見,去了婆家也是被打壓的份兒。 見謝瑯對此根本就不在意,琥珀也不說什么了。 說多了,陛下非但不會夸贊她,甚至有可能會煩她。 陛下是個喜靜的人,很多時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靜靜的守在一邊就可以。 南城區(qū)的修建是最晚的,可是在入冬前基本上也就完工了,不到兩年,動員全程近十萬的老百姓,最終將這座盛京給徹底改建完成。 身處其中看的并不真切,可是若站在城樓上俯瞰整座盛京,就會現(xiàn)城內(nèi)的景致有多美,多壯闊。 閑逛的差不多,謝瑯帶著人回宮去了。 剛坐下準備喝茶,小胖子此時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抱著奶片沖進來。 “二jiejie,我回來了?!?/br> “考得如何?” 小胖子咧著嘴,笑的很開心,“特別好,一開學(xué)我就能上三年級了?!?/br> “嗯,那就從二年級開始吧?!?/br>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不是三年級?” “你年紀還小,在二年級可以邊學(xué)邊玩,小小年紀,要懂得勞逸結(jié)合。” 他懵懂的點點頭,可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卻想不明白。 半個月后,考試成績出來,謝宸果然沒有夸大其詞,這次他考的很不錯,卻不是最好的。 考試成績最好的是大理寺少卿藺景玉的兒子,藺長安。 對方比謝宸還要小一歲,可考試成績卻極其出彩,是所有烤生里的第一名。 謝瑯對藺景玉這位大理寺少卿印象很深,她是先帝十五年的狀元郎,雖非三元及第,在當(dāng)年那也是名動天下。 藺景玉祖上皆為白身,他自小算是神童,靠著自己的努力,才取得了今日的地位。 雖說大理寺少卿官職不高,卻勝在清凈,每日里只需要在衙門處理陳年舊案或者審理時下的新案件,基本不會參與到朝廷的黨爭之中。 他的兒子是已故宰輔的女兒,才情非凡,被當(dāng)年的薛相榜下捉婿。 可惜薛相多年前力主讓姚太后別對朝政插手太多,遭到了姚氏一黨的打壓迫害,最后薛家上下,除了已經(jīng)出嫁的幾個女兒,其余的全部遭到了血洗。 大學(xué)里也放了暑假,氣溫一日勝過一日,炎熱的令人心中煩躁不已。 謝瑯與謝宸幾乎每日里一杯冰沙,宮里的奴仆也能吃到,御膳房里更是整日冰鎮(zhèn)著水果。 以往宮里的冰塊都是在每年的冬天,取河中的冰,運送過來,儲藏在冰窖里。 自從知道硝石能夠制冰后,每年宮里采購的冬季冰塊也少了很多,不夠的時候可以現(xiàn)場制冰。 硝石也可以反復(fù)利用,消耗并不算大。 不過謝瑯知道,目前大學(xué)里的學(xué)子,有聚集在一起明火炮的。 火炮在華夏已經(jīng)有近千年的歷史了,冷兵器時代,火炮的問世,足以改變大周在這個世界的格局。 殿內(nèi),燃著清香。 謝瑯慵懶的躺在臨窗的軟榻上,聽著外面嘩嘩的雨聲,手里拿著一本游記,并不是太認真的翻看著。 這場雨下了有些日子了,時大時小,卻總不見停。 “陛下,敬親王殿下在外求見?!?/br> “宣?!?/br> 不多時,謝璉就被林管家推著,臉色急切的沖進來。 “陛下,出事了。” “……”謝瑯將游記扣在方幾上,“皇兄慢慢說。” “邊關(guān)送來消息,有一批商隊想通過瀘州進入我大周,車隊里有好幾個人身染重病,軍醫(yī)為他們進行了檢查,得知染上的是天花?!?/br> 謝瑯神色頓時冷冽。 她倒是沒懷疑邊關(guān)軍醫(yī)的能力,畢竟在二十多年前,天花在大周也爆過一次,那次也是先帝在位時,人口大面積銳減的禍端,之后大周的人口在這二十年里連年減少,也因為先帝驕奢yin逸,賦稅繁重苛刻,大周人口以每年四五十萬的凋落。 “從南離過來的?”她聲音浸透著冰寒。 “對方說是,是否準確,很難確認?!敝x璉接到消息后,差點沒暈厥過去。 大周人口本就稀少,如今剛剛穩(wěn)定下來,百姓也開始過上平靜的生活,人口正在緩慢的增加,卻突然生這樣的事情。 “邊關(guān)將士都已經(jīng)中了牛痘,是不會感染天花的,難道有人已經(jīng)混進了境內(nèi)?” “是!”謝璉聲音都是苦的,臉色也凝重至極。 “命邊關(guān)將那些人就地斬殺然后將尸體焚燒,再讓各州府暗中調(diào)查混入的賊子?!彼鋵嵅⒉辉趺磽?dān)心,種痘的沒事兒,沒種痘的那是咎由自取,只是覺得這次事件背后的主謀,讓她感到惡心,“目前國內(nèi)還有多少百姓沒有種痘?” “大概有二三十萬人。”之前朝中暗自調(diào)查種痘風(fēng)波的幕后黑手,還別說,他們是真的怕死,幾乎都種了,老百姓自認被欺騙,到底是沒有再負隅頑抗,乖乖的去排隊種痘。 可還是有一些人冥頑不靈,堅決不種痘。 如今好了,考驗自己送上門來了。 “南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南離倒是平靜,不過西楚卻遭遇到多日的暴雨沖擊,境內(nèi)引了洪災(zāi),多地百姓遭受到了不小的損失,傷亡人物也不小。”謝璉擰眉沉思,“若是按照臣的猜度,西楚的可能性要大上不少。” “這種事情靠猜測沒用,還得有確切的證據(jù)。”謝瑯研磨指腹,“終了閣或許嫌疑才是最大的?!?/br> “……終了閣?”謝璉嚇了一跳,“陛下認為是他們?” “朕認為沒用。”謝瑯無奈攤手,“不過既然生了這樣的事情,朕決定要親上燕云山走一趟?!?/br> “……”謝璉張張嘴想阻攔,可是想到陛下的戰(zhàn)斗力,似乎沒有他的擔(dān)心的余地。 她這地過去,很明顯是打著清繳終了閣的目的行動的,想讓她帶上禁軍前去,卻想到終了閣的神秘,禁軍還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跟著去,或許只有送人頭的份兒。 還不如謝瑯獨身過去,來的隱蔽且安全的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