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癡兒
如今聽高振的意思,陛下是有意放權,讓他們放開手腳。 這是好事,或者說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當然,即便是放權,相信文武百官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旦被陛下知道,碾死他們不比碾死一只螞蟻費事的多。 尤其是如今兩所大學開設的如火如荼,學校里的青年才俊更是層出不窮,即便是沒有他們,那群年輕人只要稍加歷練,就可以走馬上任。 所以說,為了保住現(xiàn)在的地位,他們必須要時刻繃緊自己的神經(jīng),勤勞國事,才不至于等到那群年輕人入朝后,將他們這群老臣給擠兌的沒有立足之地。 即便是宰相,蘇潁現(xiàn)在也是半點都不敢放松啊。 倒不是舍不得手里的權勢,他只是想用自己的能力,為這個國家的崛起而奮斗罷了。 不然當初早就去給姚家當舔狗了,何必還要遭受幾年的牢獄之災,以至于害的妻子受苦,死在流放之地。 大周的流放地在株洲府,位于大周東部邊境,緊鄰大海。 這邊的氣候比較惡劣,而且耕地面積稀少,因此人口相對不多,且糧食產(chǎn)量比其他州府也要少差不多三分之一。 株洲府從大周最開始就是流放地,這里的人基本上都算是罪民之后,不過這些人里也出過天賦極高的。 姚家的人,就是流放在這里。 姚雅君這幾年的日子申時難過,只因姚家大興時,令大周的百姓苦不堪言,姚家落難,他們自然不會善待姚家眾人。 而且姚家的人基本上都被斬首,余下的幾個也都已經(jīng)不成氣候。 姚雅君作為姚桓的親孫女,和姚家存活下來的人流放到這里,她遭到的折磨更甚。 若非上面叮囑過,姚雅君連清白之身都沒辦法保持。 可即便如此,為了讓自己逃脫勞役之苦,她還是懂的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來達到目的。 其余的人只是冷眼旁觀,對姚雅君的自輕自賤,懶得理會。 此時的姚雅君已有十三歲,小腹高聳,再沒多久即將生產(chǎn)。 “嬸嬸,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姚雅君捧著肚子,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笑瞇瞇的看著身邊正在摘菜的婦人。 這婦人是姚家庶出三房的太太方慈,本身是個性子淡漠的人,嫁到姚家后,沒有做過什么壞事,倒是活了下來,可惜卻依舊要被流放。 因為姚雅君即將臨盆,她這小半年一直都在姚雅君身邊幫襯著。 “……”方慈不知道該說什么。 姚雅君似乎也沒有期望她的回答,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覺得是我自甘下賤,嫁給一個比我大了快二十歲的莽夫。可是他待我好,一直都在盡最大的努力讓我吃好喝好。我自問沒做過什么壞事,或許是忘記做過什么了,最終不還是被配到了這苦寒之地。憑什么同為母親的孩子,弟弟卻能留在京城享受富貴生活,我卻要來到這個地方吃苦受罪。要知道,我的母親可是當朝公主?!?/br> “也正是因為這點,你在這里才沒有遭到折辱。”方慈說出了事實。 若是別的流放女犯,來到這里后,但凡姿色不錯的,必定會遭到侮辱。 方慈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她沒有一個公主的母親,因此來到株洲府的時候,就遭到了數(shù)次的凌辱,每日里還要承擔著很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是罪人,不是來這里享福的。 謝瑯并不同情這些人,不管在姚家有沒有做過壞事,可至少都享受到了姚家的富貴。 這些富貴,都是姚桓壓榨大周百姓得來的。 不能享富貴的時候你一言不吭,反倒是姚家垮了你來標榜自己的無辜。 “那又如何,她拋棄我是事實。”想到謝嬛當初在監(jiān)牢外面對自己說的話,姚雅君就滿腹的怨恨,她做錯了什么? 若是當初母親留下她,即便是被軟禁在京城,至少依舊是錦衣華服,珍饈美味,哪里能被流放到株洲府,她出生在錦繡富貴鄉(xiāng)里,自小更是真金白銀的嬌養(yǎng)著,誰知道居然走到今天這一步。 方慈知道這個侄女入了魔,也懶得與她爭辯,不管說的多清楚,至少無法改變?nèi)缃竦默F(xiàn)狀。 可好歹因為要照顧即將臨盆的姚雅君,她不用再遭受到那種非人的折磨。 即便是庶媳,可她好歹也是出身不俗,對于現(xiàn)在的一切,她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能活一日是一日吧。 姚雅君的夫君比她年長十八歲,目前在軍中擔任百夫長,因自幼家中貧困,吃不飽飯,所以就應征入伍,能不能拿到錢他不在意,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行。 后期作戰(zhàn)勇猛,被升為百夫長,卻一直沒有娶妻。 主要是軍中女子本身都是些軍妓,再加上這個百夫長的模樣也很普通,比起伺候這位百夫長,跟著千夫長更加的有前途。 再說百夫長里也有長得好看的,自然沒有人扒著這一位。 好在他對姚雅君很不錯,同時也因為他在軍中的人緣很不錯,倒是讓姚雅君來到這里沒吃過什么苦。 “嬸嬸,你說我會不會死?” “為什么這么問?”方慈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我總覺得自己活不長了?!彼龕澣坏膿u搖頭,然后看著正在洗菜的方慈,繼續(xù)說道:“若是我生孩子的時候死了,嬸嬸能幫我照顧他嗎?” “恐怕不能?!狈酱染芙^,“這次我只能照顧到你出了月子,之后我就得離開了?!?/br> 姚雅君也知道這點,可是在這個地方,她唯一能接觸到的人也只有方慈了。 雖說還有姚家的其他人,卻因為姚桓的所作所為,他們都怨恨上了自己。 那些人姚雅君也看不上。 當初那么舔著臉攀附姚家,現(xiàn)在姚家出事,他們也跟著造了難,反倒是覺得被姚桓一家人給害慘了。 有時候,她真恨不得那些人死了的好,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 “我最近總是夢到一個人?!?/br> “誰?” “柳慕白!” “……”方慈再次沉默。 大周朝第二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而且比起上一位的年紀,柳慕白中狀元的時候,只有十七歲。 可以說是聲名赫赫的少年郎了,再加上長得白皙俊美,打馬游街的時候,惹來盛京不知多少閨閣女子的愛慕。 可就是那樣一位英姿風華的少年郎,卻因為姚雅君的關系,抑郁而終。 若是還活著,以當今女帝的為人,恐怕早已封侯拜相。 “他已經(jīng)死了六七年了。” 方慈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 沒多久,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陣的啜泣聲。 方慈回頭看了一眼,無奈的遞給她一張粗布帕子,繼續(xù)低頭摘菜洗菜。 “嬸嬸,我真的很后悔?!彼ㄆ牟潦弥蹨I,“可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看到喜歡的人,想要得到哪里錯了。” 方慈眼眸冷漠,“若是姚家不倒,你現(xiàn)在看到柳慕白,依舊會重蹈覆轍的。” 姚雅君的身份擺在這里,若他是狀元郎游街是,周圍看熱鬧的尋常女子,不管多么的喜歡柳慕白,對柳慕白來說也造不成任何麻煩。 姚雅君不同,她是英國公姚桓最疼愛的孫女,而且還是唯一的嫡親孫女,母親更是大周朝的長公主。 她說一句喜歡柳慕白,莫說對方已有婚約在身,哪怕是已經(jīng)成親生子,姚桓也要強迫柳慕白休妻再娶。 與年齡無關,身份,才是重點。 “所以,你的后悔,對柳慕白來說,沒有一點用處。” 當年她也見過那位翩翩少年郎,相信若是再年輕個十歲,也會愛慕上那樣出眾的少年,明亮耀眼。 即便是在那渾濁不堪的盛京城,也是一顆最璀璨的明珠。 可惜,這顆明珠卻遇到了姚雅君這位任性刁蠻的小姑娘,最終因為她的關系,被人捧起來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的令人心疼。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啊?!?/br> “若當年柳慕白沒有參加科舉,放到現(xiàn)在的話,在遇到柳慕白,你對他心生愛慕,于他而言,將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狈酱戎逼鹚崽鄣难皺嗔υ酱缶驮揭斞陨餍?,因為你不知道,或許一句微不足道的話,就足以讓別人粉身碎骨,哪怕你只是隨便說說,可那些追捧討好你的人,也會在背后鉚足了勁兒的為讓你開心,幫你達到目的?!?/br> “有些事,做了,也生了,就不要后悔,這世上沒有后悔藥,你的悔恨,對那些受害者來說沒有任何用處,反而讓他們死的更加不值。” 方慈看著天邊的云卷云舒,雖說這株洲府對某些人來說,如同煉獄。 但是頭頂?shù)奶炜眨瑓s日日不同,每次難過的時候,她都會看看頭頂?shù)倪@片天,心情會好上一些。 “也讓兇徒顯得更加可恨!” “嬸嬸……” “沒事,我去做飯。”出身官家,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如今卻也能做的一手不錯的飯菜,環(huán)境真的很歷練人。 幾日后,姚雅君動,經(jīng)過兩日兩夜的生產(chǎn),最終生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兒,而姚雅君卻死在了最美好的十三歲年華。 男人看著方慈懷里這個瘦巴巴,甚至是連哭聲都虛弱的女兒,再想到因為生她而死去的姚雅君,眼神里透著厭煩。 方慈也看明白了,若是把這個孩子留給她的父親,注定是或不長久的。 畢竟株洲是苦寒之地,對很多的成年人來說都難熬,何況是個難產(chǎn)出生的孩子。 “大人……”產(chǎn)婆走出來,向男人見禮。 “說?!蹦腥艘驗槠拮拥乃?,心情很明顯不太好。 產(chǎn)婆刷白著臉,顫巍巍的說道:“小姐在夫人腹中停留的時間太久,以后小姐的身體可能會很虛弱,而且……”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你逗著我玩呢?” 男人沒讀過書,能坐到現(xiàn)在的位置,憑借的就是一股子蠻力。 之所以善待姚雅君,也是因為她的出身,再加上姚雅君細皮嫩rou長得漂亮,他一個糙漢好容易娶到媳婦,肯定得捧著才行。 可是姚雅君的死,他或許會惱怒,難過,甚至是氣憤。 在方慈看來,也就是一段時間罷了,很快就會忘記的。 “……小姐以后有可能是個癡兒!”產(chǎn)婆被他的大嗓門嚇得全身一哆嗦,直接將余下的話禿嚕出來。 男人握緊拳頭,看著方慈懷里的嬰孩,眉頭蹙的更緊了。 “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將小姐交給犯婦照料吧?!狈酱嚷朴频恼f道。 男人思忖片刻,隨后大手一揮,算是答應了。 方慈福身謝過,然后回自己暫居的屋子里,收拾了一下東西,帶著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離開了這座小院。 至于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半句話。 走出小院,看著懷里哭的如同一直小貓兒的孩子,方慈的心里軟軟的,“以后你就跟著我了,但凡我有一口吃的,定然不會餓著你?!?/br> 小姑娘嘬了嘬小嘴兒,細微的哼哼幾聲,之后就沒了動靜。 抬腳準備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可走出不到百米的時候,一個身穿靛青色長衫的男子攔住了他,看著男子的穿著打扮,似乎是軍中的人。 “方慈?”對方很簡單的問了一句。 方慈點點頭,“正是犯婦。” “跟我走吧?!彼酉乱痪湓?,轉身就往左手邊的方向走去。 方慈的面色透著一絲僵硬,抿唇?jīng)_前面那道背影跑了兩步,“大人,不知可否給犯婦一點時間,把這孩子送回去?” 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方慈,某種帶著一絲窘迫。 “別想太多,只是給你們倆單獨安排一個地方住著,而且我不是株洲府軍的人?!?/br> 得知自己誤會了,方慈也有些拿捏不住,卻還是抬腳跟著人走了。 奇怪八繞后,男人帶著方慈來到一座宅子前,這宅子很簡單,正房三間,還有兩間廂房。 且宅子前面就是一塊空地,看面積也有十畝左右,右手邊還有一座水塘,而且還是活水。 “以后你們倆就住在這里吧,里面給你們準備了兩年的糧食,蔬菜之類的就在前面這片地自己耕種。另外,以后你不需要去軍中謀生,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房契就放在正堂八仙桌的匣子里。” 方慈此時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激動的心情,甚至連面前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可是她心里卻明白,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只有京城里的人了。 否則作為英國公府庶出三房的媳婦,誰也不能將她赦免。 “您是陛下身邊的人?” “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蹦凶訉Ψ酱瓤蓻]有興趣,他家長可是有嬌妻愛子的。 “是,有勞大人了,犯婦感激不盡?!狈酱纫姾镁褪眨瑳_著面前的男人福身道謝。 男子也沒有在這里磨蹭,轉身很快就消失在方慈的視線里。 她用男人給她的要是打開門,推開后現(xiàn),里面被收拾的很干凈,院子的地面鋪設的是青石板,雖說已經(jīng)布滿了斑駁的裂痕,透著古樸,卻也比起她之前居住的地方好上太多。 至少以后再也不用去軍營里被那群人折磨了,她可以守著這個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以后我就是你的祖母了,你叫暖春可好?”她低頭看著睡得很安靜的孩子,心里也跟著平靜下來。 方慈不知道陛下為何會饒恕她,或許是看在京城女兒的面子上? 畢竟姚家覆滅,她的女兒依舊在廣義侯府生活的好好的,對她來說也就足夠了。 如今身在這苦寒之地,還能有個孩子陪在身邊,她也沒什么可埋怨的了。 把暖春安置在床上,她拎著木桶出門去打水,準備將家中里里外外都擦拭一遍。 然后再熬些粥,給那孩子喂一點。 當然只是和粥里面的水,米是不能給她吃的。 或者是這兩日出門看看,周圍是否有人家里養(yǎng)羊的,向他們求一些羊奶,回來喂給暖春。 那孩子身體很弱,不知道是否能活得下去。 即便是活下去,未來也有可能是個癡兒,這些方慈都不在意,即便是癡兒,她也愿意養(yǎng)著她。 廣義侯府,作為最后的榮耀,在老侯爺去世后,這侯府的牌匾就要取下來了。 不過姚雅芳卻不在意這個。 “青哥?!笨吹剿吻嗷貋?,她起身迎上前去,幫宋青脫掉官服,交給身邊的侍女,“我接到株洲府的消息了,母親已經(jīng)無礙?!?/br> “那就好?!彼吻嗪攘艘槐杞饪?,“以后可莫要唉聲嘆氣了,這三年你把我折騰的不輕?!?/br> “嗯,明日我跟著青哥進宮謝恩。” “好!” 雖說當初也是被逼迫著娶了姚家女,可作為廣義侯府的嫡長子,宋青當時只說希望自己能挑選一位妻子。 想要靠著姚家女聯(lián)姻的姚桓也沒有拒絕,卻告訴宋家,只能在旁支和庶女里面挑選一位。 宋青最終選擇了姚雅芳,第一眼看上去是個很安靜的女孩子。 娶回來之后,他并未后悔,畢竟是自己親自挑選的,而且姚雅芳在府中不如姚佳慧那般囂張跋扈,反而對公婆很是孝敬,與他最開始相處頗為小心翼翼,一直到生下女兒后,兩人的關系才融洽起來。 當初姚家覆滅,姚雅芳正懷著宋家的嫡長孫,雖說在獄中關押了幾日,可最終卻沒有受到牽連。 如今宋青的官職比起之前提了幾個檔次,由原來的五城兵馬司統(tǒng)領,成為現(xiàn)在的大都統(tǒng),統(tǒng)領大周所有防衛(wèi)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