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倏然一停。

    小蘭花緊咬住下唇，血眸惡狠狠瞪著面前這人，突然尖叫著朝那惡人撲去。

    一旁的聞宴，見狀一把揪住她衣領(lǐng)：“傻孩子，他也就嘴上嗶嗶幾句了，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的。咱別搭理他，繼續(xù)唱……”

    被教訓(xùn)了一頓，小蘭花癟癟嘴，頭頂怨氣勉強(qiáng)散開一絲絲，氣哼哼地依偎在聞宴腿邊，緋紅眼睛盯著銀水，殷紅小嘴挪動(dòng)，繼續(xù)唱歌。

    聞宴摸了摸小蘭花腦袋，安撫著她。

    旁觀者清，她看銀水盡管舉止失態(tài)，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但他的眼神，遠(yuǎn)沒到癲狂的程度。

    他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小蘭花。他知道，枉死的冤魂情緒極不穩(wěn)定，很容易被憤怒支配，做出過激的事情。一旦傷害到凡人，手上沾染了血，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很狡猾的人，不……惡鬼。

    聞宴冷視著咒罵小蘭花的銀水，在心里倒數(shù)時(shí)間：

    ……兩天。

    還有兩天。

    繼苗阜崩潰后，第二個(gè)崩潰是，是隆山。

    神經(jīng)緊繃，還三天不能睡覺，鐵打的人都頂不住，更別說隆山一個(gè)老人。

    繼妻子發(fā)瘋后，他也漸漸精力不濟(jì)，只是為了兒子，咬牙支撐。

    卻沒想到，摧毀他支撐下去動(dòng)力的，也是他最為寶貝的兒子。

    當(dāng)看到大兒子嫌棄母親臟亂，面目猙獰地按著她捶打時(shí)，那拳頭猶似也落在了隆山臉上，將他臉打腫的同時(shí)，也將腦袋里最后一根緊繃的弦，扯斷了。

    “逆子，逆子……”妻子的慘叫，引起了隆山的憤怒。

    “你娘那么疼你，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最好的全都給了你……孽障，孽障??！”

    撲上去打罵銀水的隆山，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年老體衰，早已不敵壯年的兒子，很快就被掀翻在地。

    當(dāng)拳頭落在自己身上，隆山心底既憤怒，又悲涼。

    小蘭花的歌聲還在響，空靈尖銳的嗓音，莫名多了分歡快意味。

    身上怨氣也在飛速消散。

    要化解怨鬼的怨氣，沒什么比讓她親手懲罰惡人更有效的了。

    看到小蘭花身上濃墨似的的戾氣變得稀薄，聞宴滿意頷首：可以收網(wǎng)了。

    到了第四天夜里，隆山夢境變了。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次，隆山不再變成被虐打的小女兒，而是變老了十來歲，躺在床上沒法動(dòng)彈的老頭，吃喝拉撒都靠兒子。

    本以為他們含辛茹苦把兒子拉拔大，到老了能指望兒子，誰知大兒子卻懶得管他們，任由他們拉撒在床上，沒有飯吃，沒有水喝，饑一頓飽一頓。

    因?yàn)樗麄兛刂撇蛔∈耗颍€被嫌棄得不行，他們病了還沒到半年，就撐不住死了。

    一夢黃粱，醒來后的隆山只覺得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他腰背深深佝僂下去，吧嗒吧嗒抽著煙，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夢都是反的，假的……

    這樣想著，屋里傳來了，銀水斥責(zé)苗阜的聲音。

    他cao勞一生的老妻，已經(jīng)瘋瘋癲癲，卻還是被兒子罵的縮脖子，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銀水盡早起來發(fā)現(xiàn)沒有熱飯，暴跳如雷地痛罵起來，邊罵，邊上床來拽苗阜，“沒用的老東西，飯都不做，還要你干什么！”

    隆山眼神悲涼，哆嗦著手往煙桿里裝煙絲。

    手抖得太厲害，煙絲灑落一地。

    當(dāng)深夜來臨，看到幼小瘦弱的小女兒再出現(xiàn)在夢境里，睜著漂亮的大眼睛，乖乖巧巧地幫他們做事，嘴巴甜甜的喊爹娘，只希望得到他們一點(diǎn)回應(yīng)時(shí)，隆山失聲痛哭。

    遲來的歉疚與懊悔，淹沒了胸腔。

    他和孩他娘，都做了什么。

    “蘭花啊，小蘭花，是爹娘對不起你啊……”

    煎熬的幾日，總算到了山神祭。

    這是麻衣山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節(jié)日，生長于大山之中的子民，每年都會(huì)向山神獻(xiàn)上最好的祭品，以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家人平安健康。

    在山神祭前一日，聞宴和小蘭花隨隆山和苗阜夫妻倆，又去看過麻衣婆。

    隆山神色頹喪，一邊安撫著老妻，一邊向麻衣婆討要一劑能定魂的藥草，希望能讓老妻恢復(fù)一點(diǎn)兒神智。

    夫妻兩的狀態(tài)實(shí)在糟糕，麻衣婆都生出了憐憫，“你們可遇上了麻煩？”

    隆山眼神閃爍了一下，最終頹喪地?fù)u頭，拿了藥，帶癲瘋的老妻離開了此地。

    兩人走后，聞宴身影在窗邊浮現(xiàn)。

    模樣秀美柔婉的小姑娘，一雙杏眼卻散發(fā)與柔弱面貌不符的犀利鋒芒，仿佛一柄隨時(shí)出鞘的利刃，要刺破所有晦暗。

    麻衣婆嘆了口氣，有些不忍：“姑娘可找到了證據(jù)，若沒找到，索性就……算了吧?！?/br>
    為小蘭花找出真兇，讓惡人受懲很重要，可她還要考慮整個(gè)寨子的安穩(wěn)，隆山家鬧鬼一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已經(jīng)讓寨里人不安了。

    再任由流言發(fā)展，寨中恐會(huì)生變，其他寨子若在這時(shí)趁虛而入，羅伊寨頂不住。

    麻衣婆有些退縮了，她承擔(dān)不起那些代價(jià)。

    聞宴倚靠在窗邊，輕撫著小蘭花的腦袋。

    小蘭花百般無聊，瞪著緋紅的眼，玩起聞宴的手，jiejie的手白的像蔥，長長的，軟軟的，滑滑的，怎么玩都不嫌膩。

    小蘭花把這手貼在自己臉上，蹭啊蹭，像小貓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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