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110節(jié)
她不由笑了笑,略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后便起身出門尋了過去。 “你起來了?”陶宜看見她,微笑了笑,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我正好路過,來你這里蹭個清靜?!庇謫?,“近日可好么?” 蔣黎莞爾頷首,回問道:“今日這水可合了相公的口味?”說著,她徑直款步走到了他對面坐下。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便有了這樣的默契,不提從前,也不提其它,他閑時來坐一坐,她也習(xí)慣了每日在店里等等他。 見了面,他亦只論心情與茶食,就好像從來沒有送過她那朵海棠絹花。 只是年前的時候,她特意送了年盤給他,恰好,他也差人贈了她。 “尚可?!碧找撕φf著,順手將剛分好的茶放到了她面前,“你今日且先記住這個味道,等下次得空,我自己帶些水來請你嘗嘗?!?/br> 蔣黎笑笑應(yīng)下。 “相公若是上午過來,正好能見著我家侄女?!彼e話著說道,“她今日還特意問起你了?!?/br> 陶宜微訝而笑:“問我什么?” “她早上送了她未婚夫婿去貢院,那孩子熱病初愈,我侄女擔著心,又聽人說起相公當初科考的事,所以來找我時就問了兩句?!笔Y黎笑道,“我看她應(yīng)是想為自己找些信心?!?/br> 陶宜的注意點卻是在別處:“你侄女已經(jīng)定親了?” 蔣黎點點頭:“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水到渠成而已?!?/br> 陶宜沒有再多問,只是說道:“新政初革,舉子們也需要適應(yīng),這榜可能不太好考,但能走到這一步已是不易?!?/br> 蔣黎看了看他,委婉地道:“我也是今日聽她說起才知道,原來相公當年科考時也曾遇到些波折?” 陶宜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些。 蔣黎不知該如何去形容當自己從嬌嬌口中得知這件事時的心情。 或許這些事在他看來已不是什么秘密,畢竟就連謝夫子這樣的落第秀才都能知道,可見是在士林里早就有所傳揚的。 但她發(fā)覺自己不知道,就好像對他的了解突然又少了一角。 蔣黎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竟越發(fā)地在意他這些“邊邊角角”。 陶宜似是這才明白她想問什么,他略略一頓,然后彎了彎唇角。 蔣黎微覺有些被他看穿似地不自在。 “嗯,當時家父突然病逝?!彼藭r說來,語氣很平靜,也很坦然,“所以我就撤了狀。” “令尊……” “他老人家一向有心疾,當時也已臥病在床有些時日了?!碧找宋⑽⒁恍?,說道,“你放心,我早已無事?!?/br> 蔣黎看了他須臾,忽然說道:“我爹爹是因積勞成疾病故的?!?/br> 陶宜看著她。 蔣黎卻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回視著他,淺淺笑了笑:“喝茶吧?!?/br> 省試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姚之如來找蔣嬌嬌。 一見面,她就關(guān)心地問道:“謝元郎怎么樣了?” 她也是知道謝暎考前生病的事的,而且昨日她們一起去貢院接他們,可是蔣嬌嬌卻等了許久才等到謝暎從里面出來,人也是明顯臉色有些發(fā)白。 就連沈約都說讓謝暎趕緊先回家休息。 蔣嬌嬌愁眉苦臉地道:“他昨天一回來就睡到現(xiàn)在還沒起,大夫我也請來看過了,說是沒什么大礙,就是元氣未復(fù)又累著了?!?/br> “我和他畢竟還沒成親,謝夫子也不許我總在他屋里守著。”她嘆了口氣,說道,“我只能讓人隔半個時辰過去看看?!?/br> 蔣嬌嬌覺得這些破爛規(guī)矩真是要人命,難道這時候她還能對謝暎做什么不成? 姚之如安慰她道:“往好處想,既然大夫說他身體無礙,現(xiàn)在睡得熟,也就能好得快些?!?/br> 蔣嬌嬌點點頭:“我也知道,但就是擔心他睡這么久會不會又有別的不妥,畢竟他這幾天都沒怎么能好好吃東西?!彼f,“我現(xiàn)在也不在乎他這次考得怎么樣,就希望他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有你陪著他,這樣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他,他就是想不好也不行?!币χ鐒竦?,“你也不要著急,他是睡覺又不是昏迷,該醒的時候肯定會醒的?!?/br> 她話音剛落,荷心就從門外跑了進來,急急地對蔣嬌嬌稟道:“大姑娘,謝公子醒了!” “真的?!”蔣嬌嬌高興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抬腳正要往外走,忽想起好友還坐在旁邊,于是轉(zhuǎn)頭傾身抱了姚之如一下,開心地道:“之之,謝你這張開過光的嘴啊,回頭我請你吃飯?!?/br> 姚之如被逗笑了。 她不欲打擾他們的獨處,于是待蔣嬌嬌跑走后,她便也先回了家。 姚之如走進家門的時候,正好看見曾招兒身邊的女使翠環(huán)一臉著急地要出去,乍見著她,翠環(huán)先是一頓,隨即忽如想到了什么,跟看到救星似地問道:“大姑娘,您那里可有些燙傷膏藥么?我們娘子先前侍候大娘子的時候不小心把手給燙著了,但我找不到藥。” 這話就有些深意了。 找不到藥。是曾氏的屋里沒有,還是姚家沒有?又或者,是想要,但是找不到人給。 玲兒剛想說“家里都沒了么?那你還是快去買吧”,但還沒來得及,就見姚之如點頭應(yīng)道:“你隨我來吧?!?/br> 翠環(huán)千恩萬謝地跟著她去了。 玲兒眼見著自家姑娘發(fā)了這回善心,事后忍不住擔心地道:“姑娘不是不摻和她們的事么?”在她看來,曾氏來這個家的任務(wù)就是去和孫大娘子打?qū)ε_的,至于怎么打,如何斗,那都是這對妻妾間的事,說白了也是大公子的家務(wù)事。 自家姑娘若是去插手,豈不又要被孫大娘子記恨上?覺得是小姑子在有意偏幫妾室。 姚之如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淡淡道了句:“不至如此。” 玲兒無奈,嘆了口氣,說道:“只希望她可別來道謝,免得又連累您惹麻煩?!?/br> 曾招兒的確沒有特意來找姚之如道謝。 孫大娘子也不知有沒有收到風(fēng),是否有因此記恨上她這個小姑子,只是她當天夜里就又和姚大郎吵了一架。 準確來說,是姚大郎氣沖沖地找了她興師問罪。 玲兒也沒打聽得太確切,只知道好像是因為曾氏這次燙在了手腕上,恰好晚上被姚大郎看見了,所以不顧曾氏勸說,沖到孫大娘子那里就直接發(fā)了頓脾氣,末了,還明確說讓孫氏要耍派頭就去找自己人彩屏,反正也不過就是個妾室。 姚大郎前腳離開,孫氏后腳就又摔了只茶盞。 次日早上,姚之如去給她母親段大娘子問安的時候,就看見孫氏和曾氏都在那里。 孫大娘子更是一個勁在抹眼淚。 段大娘子一臉有些頭疼的樣子,看見女兒進來,忙招呼道:“如娘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同你說。” 言罷,她便轉(zhuǎn)向?qū)O氏道:“行了,只是小事,招兒不是已經(jīng)幫你和大郎解釋過了么?你也該收一收脾氣,我記得你之前沒這么浮躁,生完孩子倒是有些變了?!?/br> 孫氏聽出了阿姑言語間的深意,欲言又止,默默咬了咬牙。 段大娘子又對曾招兒道:“你扶大娘子回去休息吧,男人在外頭忙著,你們要好好相處,別讓他心煩?!?/br> 曾招兒柔柔應(yīng)了聲是。 孫大娘子雖慢了一步,但也恭敬地應(yīng)了下來。 姚之如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里,只當什么也沒看見。 曾招兒經(jīng)過她身旁的時候,也只是如常客氣地一禮,看不出絲毫特別之意。 待孫、曾兩人離開,段大娘子明顯松了口氣,對姚之如道:“你若不來,我真是要被吵死了?!?/br> 說完,她就徑直開始數(shù)落起了孫氏:“生了個兒子,性子好像也狂了。” “她把人家弄傷了,還聽不得人說。你大哥哥前頭剛出門,她后腳就來找我哭訴,”段大娘子道,“反倒是那個受傷的,還趕著來認錯,想為她與你哥哥調(diào)和?!?/br> 姚之如沒有說話。 段大娘子見沒得到回應(yīng),不免有些無趣,說道:“我倒是忘了你不會聽這些。但是你也大了,光會琴棋女紅是不行的,往后你也要懂得做賢妻良母,不然討了夫家的嫌,還要連累自己家也丟人。” 姚之如聽到這里,不由皺了皺眉,低聲說了句:“那男人就理當置身事外么?” 段大娘子沒聽清:“你說什么?” 姚之如回過神,定了定心緒,搖頭道:“沒什么。女兒明白。” 段大娘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昨天還沒顧上問你,子信這回可有把握么?” “到了省試這步,誰還能說有絕對把握的?!币χ绲?,“他也沒有多說,只道這次是賭了一回?!?/br> 段大娘子一聽,頓時緊張了起來:“這是怎么說的呢?” 姚之如搖了搖頭。 沈約也沒有對她說得太細,但她聽他的意思,大概還是和朝中派系有關(guān)。 要說她沒有半點擔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她也只能相信他的決定,然后堅定地支持他往前走。 段大娘子卻已經(jīng)忍不住緊張道:“他該不是受了他二叔的刺激吧?怎么偏偏這時候犯糊涂啊。這要是省試不過,豈不全完了?” 姚之如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握緊了雙手。 春闈的結(jié)果并沒有等得太久。 三月上,省試奏名。 照金巷里再次傳來了喜訊—— 謝暎和沈約雙雙考過,得到了半個月之后的殿試資格。 第119章 三月 對沈家來說,三月,大概是個雙喜臨門的好月份。 沈約通過了省試,距離真正進士及第僅有殿試這一步之遙,而沈家的二姑娘也在這段時間里出了閣。 沈二姐出嫁那天,姚之如特意去給添了份妝。 她沒怎么見過新娘出嫁前夕的模樣,但這卻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出嫁的時候是這樣平靜。 沒有喜悅,沒有悲傷,甚至連忐忑都不見一分。當著自己和沈云如等人的面,沈二姐的臉上只是禮貌地掛著微微笑意。 姚之如看著眼前穿著喜服的少女,莫名覺得心里有些難受。 蔣嬌嬌到得晚些,但她也尋過來添了妝,給的是一對玉臂釧,又幫嫂嫂苗南風(fēng)也帶了一支水晶釵子。 沈二姐似是有些意外地朝她看去。 蔣嬌嬌淺淺笑了一笑,說道:“往常雖少有機會玩在一起,但都是一個巷里長大,我也當你是小meime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