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嫐】第四部 尾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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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21日 第四章55 寡淡的生活同旮旯里的麥乳精罐兒一樣,不能說不好,卻總缺點啥似的,許是太枯燥,書香給筆友寫信時也說來著,算是老生常談。 不過也不能完全說見不著亮,他自嘲并形容,說如果回到家連最后這曙光都沒有了,不用去少林寺就真的可以立地成和尚了。 霜降前的某天,下課后他就打教室里追了出去,他問語文老師「愿在衣而為領」 出自哪里,見她眉頭輕鎖,便把后面的「承華首之余芳」 及「愿在裳而為帶」 說了出來。 老師問他這是打哪看的,書香說是筆友信上寫的。 其時他搓了搓脖子,為啥這幅姿態(tài)他也說不清楚,就告訴老師煩請幫忙查查。 打秋收開始就一直說去東院住兩宿,立冬都過了也沒去成。 一個周五的晚上,書香正西屋寫字呢,東屋就響起了電話鈴聲,隨后隱約還聽到了媽的笑聲,你來我往有問有答,被喊過去接電話時,她坐在炕上又開始織起東西。 「誰來的電話媽?」 靈秀說是你大來的,于是書香拾起電話就召了聲「大」。 電話內頭答應一聲,有些囔囔,可能是回音吧。 他問最近功課緊嗎,到沒到總復習,「聽說期中考試考得不錯?!?/br> 「還行。」 他告訴楊剛過完年才開始總復習呢,眼下還有沒結的課,最后說:「都搬城里去了?!?/br> 聲音漸小,不過很快又呵呵起來,解釋說上月月底同學來了,轉天又去了夢莊,這禮拜多半也沒戲,因為鳳鞠要回來,他說二哥給拿的內錄像帶都沒看呢,「拖來拖去的你說?!?/br> 總是悲情色調也不太好,「嘿」 了一聲后他就問起了云麗,說天涼了,娘娘內邊咋樣。 電話內頭說挺好的,現(xiàn)在正給浴缸放水呢,「給你喊介?!?/br> 輕巧巧地,像只翩然而至的蝴蝶,落在身旁。 書香清了清嗓子,說別叫她了,也輕巧巧地,身子扭過來還看了看媽。 「聽你這鼻子是感冒了還是喝大酒了?」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明兒歇了?」 電話內頭說再議,說其實也沒喝多少。 書香問他,說最近是不是都倍兒忙,后綴不是疑問,也沒加「啊」。 「還那樣兒?!?/br> 「還哪樣兒呀?問你了嗎?!?/br> 「這臭小子?!?/br> 隨著電話,書香也笑了起來。 「上周末自行車廠往澳洲走了好幾車集裝箱,可把你娘累壞了,說還看見你了呢。」 不等書香接茬,電話內頭就說知道嗎,新一中也破土了,不過這會兒只是打了幾個樁,再動工就得明年見了。 書香說知道這事兒,「前一陣兒我媽都跟我學了?!?/br> 耳畔「哦」 了一聲,緊接著說,「云燕也裝修呢,已接近尾聲,到時過來玩,連泡澡帶蒸蒸,」 末了,說到那不用登記,念叨一下名字就成,「一律全免。」 書香說這感情好,不花錢還不隨便玩,到時肯定得去云燕。 笑聲收斂,他說現(xiàn)在課緊,是真的緊——「假都倆禮拜放一次,再說攏共也去不了幾次?!?/br> 媽內邊也插話,說別值不當?shù)木徒o你大爺添麻煩,家這邊大銅塊不也拉來了,即便三九天在屋子里洗也不冷,再說離高速路也近,沖個澡罷了,何必跑那么遠。 五頻道正熱播,于是書香就問大爺看沒看。 內邊回話說看呢——他說這會兒正過五關斬六將呢,「拍的真好,演員長得也好。」 經他一說,書香也注意到了——五縷長髯,臥蠶丹鳳,手起刀落間果然氣貫長虹。 就這會兒,電話內頭聲音再起,「成績下來也不說告大一聲,說吧,要啥獎勵?」 書香說要啥,笑著道:「不都送我個隨身聽了?!?/br> 「內是你二哥給的,不算數(shù)。」 書香說怎就不算數(shù)了。 「大說不算就不算,說吧要啥?」 這連番催問中,書香朝媽看了看。 他也不知道要啥,也沒啥可要的,就吐了吐舌頭,「什么都給嗎?」 「跟大還來這套?」 「我不得砸的實了嗎?」 「大說的,要啥都答應?!?/br> 「好?」 書香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我就——?!?/br> 他拉長音兒說,許是靈光乍現(xiàn),也可能早就心中有數(shù),他笑著說:「要我大楊剛跟我娘陳云麗身體好,心想事成萬事如意?!?/br> 哈哈哈的聲音又大爺嘴里傳了過來,盡管回音囔囔,他說這套兒上的,「還把大嘴給堵上了?」 「我不知道,反正剛才內話是我大說的?!?/br> 「好你個三兒?!?/br> 對面忽地又道,「你娘正好過來,跟她說兩句吧?!?/br> 噠噠聲由遠及近,幾乎瞬息而至,就打電話內頭傳了過來,「也不說打個電話,是不是把娘給忘了?」 書香 抱著電話說不能夠,還撩起眼皮掃了掃。 奶腔奶調邊笑邊說,「剛跟你媽還念叨來,晌午又不回來,想看看都難……」 霜降過后娘娘就搬城里去了,為此,書香還特意去后院看了看。 其時靈秀跟他也交代了,說你爺你奶這冬不上你大爺那了,至于說為啥,書香沒問,但每天放學勢必都要去后院打一照。 早晚真就涼下來了,霜也不期而至,哈氣似的掛樹梢上,往來的車燈這么一晃,亮晶晶的,宛若火樹銀花,穿梭其內,于鄉(xiāng)間小路迂回婉轉,真如闖進了童話世界。 前后快一個月了,就在書香幾乎快把這茬兒給忘記時,語文老師把他喊了過去,答復他說上回問的內是五柳先生眾多作品中的一篇,名叫,很有特色。 還把事先印好的一張什么篇子拿了起來,「喏」 了一聲后,遞到了他手里,「都在這上呢?!?/br> 油墨味兒撲鼻而來,還大加贊賞夸他讀書用功,弄得書香還挺不好意思……「……跟娘老實交代,是不是學壞了,會編瞎話了?」 知道鬧著玩呢,所以,書香說那還不是張嘴就來。 「要不,怎煳弄你呢?」 他又撩了下眼皮,覺察到媽也在往這邊瞅,就趕忙收斂起來,他說瞎話說過,偷雞摸狗干過,打架斗毆也參與過,但別的真沒干過。 「娘不逗你呢。」 書香對著話筒說「真的」,也不知這「真的」 到底真在哪了,甚至連往常內股銳勁兒都沒了,「挺想你們的。」 他吸了吸鼻子,能聽見電話內頭的電視機聲,也有囔囔起來的回聲;還有笑,咯咯咯地,奶腔一如既往,「沒白疼兒子?!?/br> 撂下電話,書香瞟著電視,問媽織啥呢。 靈秀說圍脖啊,她說這是給鳳鞠織的,問他要啥,「帽子還是手套?!?/br> 就此,她補充說你戴的內圍脖都薄了,「媽也得給你再織一條?!?/br> 書香就「嗯」 了一聲,有那么會兒,他覺得脖子有些僵硬,就搓了搓。 也是才剛不久,洛陽城下的韓福身首異處,二爺跪在皇嫂面前,臉也是扭過來的。 「來個帽子吧?!?/br> 他說這會兒戴綿帽子有點早了,他說:「就帽子?!?/br> 靈秀斜睨了一眼,手卻一刻不停,邊低頭織邊仰臉看電視,「晚上睡覺冷嗎?」 「不冷。」 書里交代,說汜水關二爺溫酒斬華雄,但此刻電視里里二爺殺的是卞喜。 「臉咋紅了?」 「啊?」 靈秀說「啊」 什么啊,又斜睨了一眼。 她說爐壁已經打出來了,明兒就能起火,隨后捋了捋毛線,說明兒鳳鞠該回來了,「沒寫完就趕緊寫去吧?!?/br> 雙手翻飛,胸前像揣了倆兔子,隨時隨地都將跳出來,撲到書香臉上;還有眼下內兩條盤在一處的二郎腿,挑著棉拖鞋抖呀抖地,「愣著啥呢,不說寫字介?」 也不知他說的是「哎」 還是「啊」,耷拉著個腦袋,蔫熘熘地走了出去。 轉天就是周六,吃早飯時聽到隔壁叮叮當當,書香噎著脖子就喊了一聲。 他問干啥呢,不見靈秀回應就跑了過去。 鍋爐房里,媽正站凳子上給暖氣管道上水,他趕忙跑上前托起桶底,「回頭放學我跟你一塊弄不得了?!?/br> 靈秀扭臉朝身后看了看,說吃你的飯去,「這還叫事兒?」 見他執(zhí)意如此,也就沒再推說,而后把空桶遞給兒子,她說得先燒一遍,這么說著,扭著身子接過兒子提熘起來的水筲,摳住桶底便倒灌起來,「后院也得生火,一就手?!?/br> 嘩嘩地,水流傾瀉而下,一個肢體伸展站在高處,一個雙手擎托傍在一旁,忽地身后就被什么擋住了光亮,感覺就跟烏云壓頂似的,「我?guī)湍?。?/br> 書香朝后白了一眼,打靈秀手里把桶接下來,伸手又搭在媽腰上,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 「媽還用你扶?」 靈秀揮了揮手,輕巧地跳了下來,說都吃飯去。 書香說八點之前到校就行,搶著提熘起倆空桶,擦身而過時,瞥了瞥堵門口的內個身穿白襯衣的人,胸脯一拔就走了出去,「弄完再吃也不遲?!?/br> 他把水桶放水管底下,擰開龍頭就轉過身來,朝大狼和熊喝了起來,「狗東西,凈吃飯不干活,是不是,是不是凈吃飯不干活了??」 上前一對一下,piapia扇了倆耳刮子,見倆玩意前竄后跳圍上來,就對著它倆胡擼起來。 「沒事兒又捅咕它們干啥?」 打胡同里掐了把噼柴,看兒子還在那掏呢,靈秀就瞪了書香一眼,「趕緊給我洗手吃飯介?」 「不接水呢嗎。」 書香呲呲一笑,按住其中一只,又piapia來了幾下,還不忘訓斥另外一只,「還有你,不干活凈偷懶兒?」 猛地發(fā)覺身后還有個干活的——手里端著掃帚,眼珠子立起來跟誰該他錢似的,正往這邊瞅呢。 就高中生活或者說緊張程度,書香曾問過鳳鞠。 鳳鞠說夢 高不比一中,但學習方面還是有壓力的,畢竟是高中嘛。 秋月她媽也曾說過——這個風sao女人描眉打眼,嘴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多半是忘了自己的歲數(shù)——「聽說以后不包分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這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嗎」,「看著孩子學到深夜,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沒辦法」,「你爸代課更累,兩個班好幾十號學生,又是班主任又是教研組領頭人」。 但轉回身就眉開眼笑,彷佛剛才內個眉頭深鎖的人不是她。 她說你媽這陣子可算歇歇了,鐵打的也架不住這么跑飭,對不對?這還算句人話,但沒多會兒就又開始東扯西扯,忽地還挑起大拇指來,「要說有福,還得說你娘娘,比我還大兩歲呢,那身段,那腰兒,漬漬漬……」 即便隔著柜臺都能嗅到一股sao味,酸不拉幾,書香真想甩她一句「再說就崩你屄養(yǎng)的了」。 橫亙在胸的或許就是內道目光,也可能是目光后的人,于是,書香迎著即將續(xù)滿的水桶走過去時,瞟了瞟內白襯衣,照著地上就是一口唾沫。 中午在夢莊街口等鳳鞠,書香知道這會兒都餓了,也歸心似箭,就讓大部隊先走。 眾人說有啥活動沒有,要不要再來場友誼賽之類的。 書香說明兒個可能有事兒,定不下來,「都別耗著了,有事再聯(lián)絡。」 卻唯獨拽著煥章,告知:「有事兒你也得給我留下來?!?/br> 煥章說楊哥你撒手,才不要給你當電燈泡呢,嘿嘿嘿地。 書香說這叫啥電燈泡,又沒偷貓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兒。 煥章翻起白眼,「你跟鳳鞠姐搭伴兒,我在這兒礙手礙腳?」 「礙你妹啊我。」 瞅楊哥還直撇嘴,煥章又嘿嘿起來,「服了,我算是碰上木頭了?!?/br> 書香說誰是木頭,伸手捅了過去。 煥章說你唄,哈哈哈地,也跟著捅了起來,哥倆就這么鬧著,直到路上清凈下來。 給楊哥遞了根煙,煥章才說:「海濤說這陣子大鵬蔫了,今兒上午碰見時倒沒腳著?!?/br> 書香說哪有見天樂的,誰還沒個煩心事,點著煙后,扭臉朝北看了看。 煥章也點了根煙,「能有啥煩心事?上禮拜打游戲還高興著呢,沒準兒還捋管捋多了呢?!?/br> 書香說哪天呀這是。 煥章說上周日啊,「也在游戲廳玩?!?/br> 書香正等下文呢,卻看煥章瞟了眼路北頭,原來鳳鞠趕過來了。 臨近村北口,煥章也問下午有啥安排。 書香說啥安排,你想干啥,正要留煥章一起回去吃飯,就見他揚起身子,猛蹬起腳踏板來,「回頭我再找你來吧?!?/br> 人就往丁字路上扎了下去。 書香進院剛把車落在廂房邊上,門簾也撩開了,探出來的臉貌似海棠,召喚起來:「倆人快洗手介。」 鳳鞠叫了聲「嬸兒」 后,沒容書香再言語,緊隨其后,兩道不同聲音也不約而同打廂房里面念叨起來,基本在重復,還是洗手吃飯這類話,他心里就莫名煩躁起來。 「不說吃飯,抽開煙了?」 洗手進屋之后,書香說一肚子涼氣,「不緩緩么?!?/br> 靈秀說:「緩也沒有這么緩的?!?/br> 李萍和楊廷松趕忙打起駁回,「緩緩就緩緩,又不是五黃六月?!?/br> 「瞅瞅,蔫不出熘的怎跟二流子似的內,???」 「哎呀,哪有剛回來就數(shù)落的,行啦行啦……煙掐了吧,倆人先上爐子這邊暖和暖和?!?/br> 空氣稀薄,倒不是太冷,卻有些老態(tài)龍鐘,可能初冬就是這樣。 醬牛rou切了滿滿一大盤子,靈秀說知道今兒個放假,老兩口上午特意鹵出來的,「進門就不肅靜。」 其時書香已經把酒嗉子提熘起來,還給她滿了一盅,「是我不對。」 「不說先給你爺你奶斟,一點心都沒有呢?!?/br> 「都滿著呢不是?!?/br> 橫是太熱了,一碗米飯下去書香就飽了。 靈秀說怎吃這么少?書香說不甚餓。 靈秀眉頭一皺,面向鳳鞠問,說不甚餓是啥意思,「什么叫不甚餓?」 又看向公婆,見二人也是一臉迷煳,就扭過臉來說你這話都打哪學來的?端詳著,進而告訴兒子說不甚餓也得吃,必須吃,還湊過去摸了摸他腦袋。 「真飽了?!?/br> 書香說。 「也不燒啊?!?/br> 靈秀起身把湯盛出來,端到桌上,「飽了也得喝一碗?!?/br> 書香就盛了一碗,隨后端起碗挪到門口,還把簾兒撩開一角。 靈秀說至于這么熱嗎,再受風,轟著又把他趕了回來,讓說吃完飯洗個熱水澡,出出汗就舒服了。 湯太燙,屋里太熱,沒多會兒書香就有些昏昏欲睡,迷煳在套間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身下咣當兩聲,他就打床上坐了起來。 靈秀提熘起浴盆,說寫字介吧少爺,屋外頓時傳來一陣笑聲。 書香吧唧兩下嘴,把外套放到床上,問幾點了,也跟著進到了廂房。 鳳鞠說睡醒啦,拿起舀子給浴盆里?了一瓢。 靈秀念叨完讓鳳鞠先洗,書香這邊已經熘達到碗架子旁。 「又踅摸啥呢?」 靈秀邊涮澡盆邊說,緊接著就「啊」 了一聲,說不會是沒吃飽吧。 書香就也「啊」 了一聲。 煥章過來時,靈秀正給鳳鞠搓背。 聽到門外有人喊楊哥,她隔著窗子告煥章說你哥在屋里寫字呢。 煥章呲熘一下就跑進屋里,還順手打床底下抓了把套子,「寫完字干啥介呢楊哥?」 書香說冷呵呵地能干啥呢?煥章往床頭一迫,也不知道干啥,就說干啥不都行,反正比待在家里強,「要不咱就燎荒介,咋樣?」 書香問他去哪燎荒,煥章說就伊水河吧,近邊的,「正好從南場抱捆棒秸,連喊上胖墩兒?!?/br> 這當口,給鳳鞠也搓差不多了,靈秀就擦了擦手,說嬸兒再給你續(xù)點熱水吧,出去把水筲提熘進來,倒一半留一半,而后把手巾迭起來墊在浴盆沿兒上,又給鳳鞠把頭發(fā)盤了盤。 「晚上就在這睡?!?/br> 說完,拍著鳳鞠胳膊讓她躺浴盆里多泡會兒,「得去告煥章一聲,讓他晚上也在這吃。」 起身走了出去。 進屋后,靈秀問兒子好受點沒。 煥章站起身說楊哥咋了,書香說沒事兒,打了個嗝兒,醬牛rou吃多了。 朝煥章?lián)]手示意坐下,靈秀說怎沒把作業(yè)帶過來。 煥章先是撓撓脖子,而后腦袋就耷拉下來,說學也學不會,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 靈秀說啥料不料的,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狀元,「不掖著藏著,實實在在就是好孩子。」 她掏出煙點上,告訴煥章說晚上在這吃,隨即還問他,說你爸你媽呢,在家呢嗎?煥章說他們吃完飯就開車出去了,還把家具的事兒講了出來,說估摸這會兒也是買啥東西去了。 靈秀「哦」 了一聲,說新房配新家具,到時得給你們溫居。 煥章說溫完了不都,就上次,「嬸兒你忘了,我大爺大奶不都代表了?!?/br> 算不上聽賊音兒,但這會兒書香就轉悠起筆來,還問是哪次?煥章說不收棒子內晚嗎,轉天早上還是大爺大奶給揍的飯呢。 啪嗒一聲,書香手里的筆就飛了出去。 掃了眼兒子,靈秀說多快呀,眨眼東廂房都蓋好了。 「這回你爸你媽心里的石頭徹底落地了?!?/br> 她撣了撣煙灰,說等明年開春西廂房再搊起來,「就等著給你娶媳婦兒嘍。」 說得煥章臉都紅了。 靈秀說就不攪合你們了,撩簾走出去,似是想到啥了,就問是不是要出去,倒也沒具體說問誰。 書香沒說話,煥章就接茬說等楊哥寫完字出去燎荒。 靈秀「嗯」 了一聲,說上外頭跑跑挺好,也鍛煉身體了,「去舊河還是去哪?」 煥章說去東面河灘。 靈秀又「嗯」 了一聲,交代說去河邊燎荒得多注意,一是不能燒著自己,二是不能禍及公家,轉身又走進西屋,從兜門里把錢給兒子掏出來,讓他回來時給自己捎條煙,「水就不給你熱了,晚上回來再洗吧。」 燎荒是四點去的。 到南頭去找胖墩兒,也沒進院。 胖墩還寫字呢,聽到喊聲就跑出來,看是哥倆一起來的,會著意就問去哪。 煥章說去燎荒呀,興許還能燒出個啥東西來,還指了指南場上的棒秸。 一拍即合之下,哥仨就跑了過去。 撿幾根硬棒的向日葵桿擔著一捆棒秸,哥仨順著曲里拐彎的土道往東南方向走。 小風兒這么一吹,書香心里舒服多了。 舊時的擺渡口上,把捆好的秸稈葉子一點,逆著風向扔到了北邊坡下,蘆草遇火頓時燒騰起來,哥仨就緊隨其后,跟著往北趕了過去。 書香問內哥倆三國演義演到哪了,胖墩兒說也沒怎么看,不知道。 煥章說今兒晚上不演,明兒演——「古城相會」。 逆風而行,邊走邊說,他說關二爺真的太牛逼了,哈地一聲就手起刀落,簡直太快意恩仇了。 書香說昨兒倒是也看了點,還學著關老爺?shù)臉觾禾摬[起雙眼,手一揚作出看春秋的動作,順勢還捋了捋光熘熘的鬢角,「二爺不睜眼,睜眼必殺人?!?/br> 念叨完,手一勾,吹了好幾個響哨,隨后朝坡底下又吼了幾嗓子。 煥章說紋關公有啥講究沒,「都說有求必應,是不是有求必應?」 書香說好像有這說法,咋了?煥章說許某某胸口就紋了個關公,「聽大鵬說的?!?/br> 不過沒等楊哥答復,話鋒一轉,他說33頻道現(xiàn)在正試播呢,每天晚上都播幾個小時體育節(jié)目,讓哥倆回頭看看介。 河對岸也是一馬平川,葡萄園里的樁子跟擺的八卦陣似的,還能看見上面纏繞的鐵絲網,倒也不算空曠,起碼河周遭有幾個放羊的。 火一直蔓延到澆地放置水泵的坑口才停,這么轉悠一大圈,身上都熱乎起來,就尋背風處坐了下來。 泛起漣漪的河水有些黑,平緩地向南流著 ,遺憾的是,一路走來竟一無所獲,哪怕田鼠也沒見著半只,或許剛剛上凍才冷下來,雪后尋覓腳印才能看到活的物件吧,說不清。 另外,秋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倒也沒聽見啥閑言碎語,連包打聽陳秀娟都沒說啥,或許真就不知道。 往坡上一靠,書香嘴里銜了根半焦不焦的葦棍兒,可能才剛吹哨的緣故,這會兒地上的涼也滲透而來,他就站了起來。 看著放羊人揮舞鞭花,看著羊群在光禿禿的樹木間穿梭奔跑,他問內哥倆拉屎不,于不遠處尋個小狼窩就先蹲了下去。 「拿什么擦屁股啊咱們?」 書香說拿手擦呀。 「沒拿紙,有棍兒嗎?」 「不會是拿手摳吧楊哥?」 周遭光熘熘的,都燒成灰燼了,潮乎乎的屁股勢必很快就會布滿雞皮疙瘩,還有胯下的一嘟嚕——雞雞肯定抽抽成一枚rou棗,蛋則變成一個大號核桃,不要小看這個玩意,盡管前者縮頭縮腦。 「愣會兒還要不要繼續(xù)往北燒?」 冷風下來,颼颼地,不管是用手還是土坷垃,亦或者是噘起屁股走上十幾二十來米尋來葦棍兒,最終均都以光速結束了戰(zhàn)斗,因為冷,不宜久留,所以書香下回吧,「天不也快黑了?!?/br> 暮色蒼蒼,倒著溝渠往西,能聽到鴿子還是麻雀在叫,還有撲騰翅膀的聲音,書里是枯藤老樹昏鴉,眼下是泥水荒草還死氣沉沉。 有那么會兒,書香覺得自己也融入到這片荒蕪中,跟被人扒光了衣服似的,一絲不掛。 和胖墩分道揚鑣后,天都有些黑了,顧哥家的大門緊閉,幾個月了都沒見著人,倒著他家往北,再過兩個胡同就到大爺家了。 「紋身可能是洗澡時看見的吧?!?/br> 煥章來了這么一句。 書香說啥紋身。 「關二爺啊?!?/br> 多半是因為貼著墻走,煥章內臉看起來有些模煳,隨即還把當時大鵬說的學了一遍,「他說沒再翻錄,想再多聽幾天,我就說么,煩肯定也是因為上癮了,要不煩啥?」 東院兩個大門也都上了鎖,很靜,書香手里倒是有鑰匙,不過沒進去,正往前走,腳底下倏地被硌了一下,就下意識輪了一腳丫子。 嗖地一聲,什么東西打草顆兒里飛了出去。 煥章說啥玩意啊,書香說不知道內,走到近處撿起來,像是彌勒佛,也不知是誰掉的。 五一節(jié)去首府時曾給琴娘捎回來一個,跟這個差不多,三頭五塊倒也不貴。 他把上面的銅銹搓了搓,塞進兜里,問煥章明兒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就一起上鬧街轉悠轉悠,「也該去銀行看看了?!?/br> 煥章建議,說去云燕看看,連蒸蒸桑拿。 書香說這會兒正裝修呢。 昨兒跟大爺還說不去呢,都沒捂熱乎就跑過去,有點不太像話,再說媽內邊樂不樂意還不知道。 「等裝修完事再去不得了。」 他說,「到時喊上你媽,咱一塊堆兒去?!?/br> 小道消息說亞運金牌給取消了幾塊,不知真假,但乒乓球女單冠軍被小日本奪了就令人非常氣憤。 連老師都說,狗日的亡我之心不死,說像張濤芳這樣的后羿應該多教些傳人,哪怕射他們幾箭也是好的,據(jù)此,還挺義憤填膺,說什么頭倆月天狗食月,某某某不該自己人打自己人,槍口應該對外,就是說的時候含煳其辭,臉也跟喝了酒似的。 十月十六是姥姥生日,因為是周五,媽說晚上你就回家睡吧,她說這邊亂哄哄的也不得寫字,還不得歇著。 上午煥章就張羅晚上去他家睡,所以晌午吃飯時書香順道就問媽,說行嗎——去琴娘家里。 靈秀笑著說咋不行,起身去敬酒,忽而又俯身湊到兒子耳邊,說:「媽什么時候攔過你了?」 入耳處香風陣陣,書香心口窩當即就砰砰亂跳起來。 他看著遠去牛仔褲下的大屁股,看著媽在人群中似蝴蝶般穿梭,就也跟喝了半斤白酒似的。 不過一直沒鬧明白煥章為啥一而再再而三說晚上放學下館子去,后來追問才知,原來琴娘兩口子也去陸家營了,晚上沒人給他揍飯。 「咋不早說呢?!?/br> 「不惦著給你個驚喜嗎?!?/br> 確實夠驚喜的,驚得書香直翻白眼,嘟噥說早知這樣兒晌午我媽給家去電話時就該攔著她,但這會兒天都黑了,說啥都晚了。 其實過了重陽節(jié)早晚就不見太陽了,不能說上下學的路上披荊斬棘,但你根本阻止不了四季變化,更何況有心無力,就更沒奈何了。 猜不透煥章進門時爺爺臉上的笑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前者叫他大爺時,后者心安理得受之的內一刻,是否就沒有別的什么波動。 桌上擺著燉rou,但吃到嘴里總覺得不香,書香知道,可能就自己一人吃著不香吧,而且面上表情多半也是僵硬的,像上凍水澆在地里,以至于整個身體動作都變得硬邦邦的。 「奶你喂狗沒?」 飯桌上說這個顯然不合時宜,可不說又腳著沒話題,也別的言語可供選擇。 奶奶說喂了,「飯熟了你爺就把食兒給倆人端過去了?!?/br> 「內是人嗎 ?」 煩躁倏地一下破體而出,彷佛要掙脫出靈魂的束縛,「內哪是人??」 「又咋了?吃好好的。」 這么說著,奶奶還看了看爺爺,像是詢問或者是征求意見啥的,于是她老伴兒就站起來,嘴上說「爺給你拿罐頭介」 邁起四方步走進西屋,很快又從西屋走了出來——手里提熘著兩個網兜,嘩靈靈地發(fā)出了清脆的摩擦聲,「飯后和煥章一起吃?!?/br> 并交代說吃前兒可得熱熱,天涼,要不該鬧肚子了。 書香瞅了瞅罐頭,又瞅了瞅人,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就不說話,端起碗來往嘴里扒拉米飯。 然而耳邊一直都在絮叨——詢問煥章他爺最近的身體狀況,說什么計較好了半年別出問題就沒什么大礙,又問及起煥章他爸趙伯起,什么三合院都快竣工了,差不多也該歇歇了。 陳谷子爛芝麻,說的書香心煩意亂,差點直言問這是不是在交代后事。 吃完飯都大黑了,他倚在炕頭墻上點了根煙,還扔給煥章一根,「拘悶啥?讓你抽就抽?」 見他把煙放到墻柜上,書香問他怕啥,「抽個煙算個屁啊,又沒干缺德事兒?」 幾乎算吼了,甚至還把腿支在炕沿兒上,直言不諱地告訴煥章,說別拿自己當外人。 「遇到啥憋悶事兒了?」 奶奶嘟噥起嘴來,書香沒理她,歪起脖子問爺爺白鹿原內書放哪了。 楊廷松說咋想看閑書了,結果書香一句你甭管,噎得他說不出話。 「收廂房里了?!?/br> 李萍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老伴兒,而后把目光定在孫子臉上。 這會兒,楊廷松緩了過來,他說看的話爺現(xiàn)在就給你找介。 李萍說這會兒不得眼么,書又擱箱子里了,要不就明兒白天再找吧,「明兒再讓你爺找,行嗎?」 重復的同時,讓老伴兒開箱倒柜去搬被子,說讓小哥倆今晚就在這兒睡,又問老伴兒,說現(xiàn)在用不用電褥子,說西屋炕涼,給拿出來吧,嘮嘮叨叨地,還說前院爐子封好沒有。 看著奶奶在那轉轉悠悠,書香說歇會兒吧你,「我跟煥章去北頭睡?!?/br> 1K2K3K4K、℃〇㎡ (蘋果手機使用 Safari 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 chre 谷歌瀏覽器) 他手里捏著煙卷,悶頭抽了兩口,聞聽「明兒早上過來吃吧」 時,撩起眼皮看了看爺爺,說甭管了都。 「身上還有錢嗎?」——幾乎與重陽雨夜如出一轍,爺爺又走了過來,手里也是拿著錢,書香就皺了皺眉。 「直說歇會兒歇會兒?」 他沒接著,把爺爺晾在一旁,轉而讓奶奶趕緊坐下,盯著自己的腳丫子,好么會兒才說:「書也甭找了,等哪天有空再說吧。」 盯著手里的煙,語氣終究是緩和下來,但渾身燥熱,也皮緊,總想干點什么。 他仰起臉,目光轉到柜子上的分機時,余光也覷見了爺爺和東墻隔斷,這會兒他真想給陸家營去個電話,說道說道。 遲疑中,他又一陣心灰意懶,跟媽說什么呢?連嘬了兩口煙后,他把煙屁往旮旯上一丟,說了句「走了」,起身朝外就走。 邁進堂屋的內一刻,忽地想起還有罐頭沒拿呢,轉身差點跟煥章撞個跟頭,「拿東西???」 他氣惱惱地扔了一句,進屋把罐頭拎在手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月亮比奶子還大,還亮,招搖地掛在半空上,然而書香自始至終卻沒再聞到麝香或者別的什么味道。 他深吸了兩口空氣,院子里越發(fā)冷清,包括身前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