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書記笑著擺擺手：“別說，咱們西田市現(xiàn)在小吃發(fā)展得還真不錯，我有時聞到單位里小年輕吃那些什么串串甜糕的，也想嘗嘗呢。”

    簡單說兩句暖暖場，接下來趙然帶了些打聽的意思，小心問：“剛才夫人說，您接下來工作要調動了？”

    鄭書記大方承認：“是啊，要調去省里應該是個副廳。”

    趙然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上大大笑出來：“恭喜恭喜??！”

    鄭書記擺擺手：“上級也就是有這么個意思，真正調令還沒下發(fā)，到底是不是還算不得數(shù)。”

    趙然懂了：“我肯定不會往外說的。”

    其實沒人在意張紅芳，但她也是一個激靈，忙聲道：“我也一樣?！?/br>
    鄭書記和鄭夫人和氣地笑著，鄭書記舉了舉杯：“還是得感謝你當初提的路邊攤管理意見，要不是哪兒能這么快就確定政策并且實施下去？”

    話說到這里，基本就可以確定鄭書記將來要是真的往上升，跟去年秋天的路邊攤的整頓離不開關系。這也解釋了今天晚上這頓飯的由來，想明白這些，趙然對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有了更深厚的信心。

    三兩杯酒下肚，見氣氛稍熱，趙然就決定開口：“鄭書記，我也是常年在文化路那三條步行街的，最近一些時日有了新發(fā)現(xiàn)。”

    鄭書記握筷子的手一頓，隨后恢復正常，他一邊夾菜，一邊道：“嗯，有發(fā)現(xiàn)是好事，你說說看？”

    趙然吞了口口水，一邊回想林初平交代他的話，一邊復述道：“是這樣，我發(fā)現(xiàn)政策實施下來后，咱們城管部門其實每天工作都很辛苦，畢竟不可能每個小販都能嚴苛按照咱們政府指定的政策去實施，而且時間長了，很多小販也都在想辦法偷懶省事兒。

    現(xiàn)在不光是下崗工人，甚至都有農村里的人也推個小車來城里做小買賣，他們那些大多都沒讀過書，有的甚至就只會寫自己名字，整體素質也不高。照這樣發(fā)展下去，城管的工作量只會越來越大，也會越來越繁瑣。而城管部門畢竟是政府的代表，他們出面整頓的話，輕了重了都不合適，稍微處理不當，就容易產生社會問題?！?/br>
    鄭書記意識到趙然可能接下來還有話要說，他一直沉默沒做聲。

    第53章

    見鄭書記不說話， 趙然心里也忐忑，但轉念一想， 現(xiàn)在這局面不就是林初平給的提議嗎？趙然對林初平很有信心， 于是他重新深吸一口氣，剛打算繼續(xù)說話，鄭書記就開口了。

    “嘉玲啊， 你不是說想縫被子找不著頂針嗎？紅芳年輕眼睛好，你讓她幫著找找?！?/br>
    鄭夫人起身，笑呵呵的帶張紅芳離開客廳。

    她倆一走， 鄭書記又開始夾菜， 他沉聲說：“你繼續(xù)說吧， 我在聽?！?/br>
    是句廢話，但好像又不是。趙然咧開嘴， 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更覺十拿九穩(wěn)了。

    趙然：“要想把步行街管好，又不讓政府形象在人們眼中太差， 最好是能找個中間人?！?/br>
    “中間人？”鄭書記跟著念叨了聲。

    趙然見他有興趣， 便大著膽子繼續(xù)說了下去：“是啊，這中間人還必須要有能力， 能鎮(zhèn)得住那些宵小之輩，讓他們驚讓他們怕，只有驚了怕了， 他們才不敢在擺攤上動歪心思……”

    這些都是林初平教趙然的，這會兒趙然幾乎一字不落地背出來，用不著他費心思組織語言之下，趙然就有多余心神來觀察鄭書記聽時的表情了。

    鄭書記嘴中慢慢咀嚼著菜， 他兩眼放空， 似乎是在看盤子里的菜， 似乎又在看別的什么。

    “嗯?！痹S久，鄭書記才緩出這么一聲來。

    又過了幾分鐘，這幾分鐘時間里，趙然感覺無比漫長。

    終于等來鄭書記開口了，他問：“那你有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趙然搖頭——林初平沒跟他說??！

    鄭書記又不說話了，直到新聞聯(lián)播結束，趙然都沒等到鄭書記一句。

    鄭夫人帶著張芳華出來了，她笑盈盈的，說：“紅芳妹子手巧啊，直接幫我把小被子縫好了！”

    一場家常飯終于結束，出門后張紅芳才小聲說：“沒吃飽……”

    趙然剛也一直提心吊膽著呢，這會兒聽妻子這么一說，他頓時也覺得肚子里空蕩蕩的，他拉著妻子仰首挺胸：“走！帶你吃炒粉去！”

    炒河粉是最近才在西田市開的小吃，據(jù)說是打南方引進來的，還挺好吃。

    接下來兩天，趙然都再沒得到鄭書記的任何聯(lián)系。

    就在趙然思考怎么讓林初平打消這個不靠譜主意時，傳說中的曾寧的干爸又來西田市了。

    趙然趕忙聯(lián)系打聽宅子里的事兒。

    -

    可一直到冬天，鄭書記還是穩(wěn)坐西田市**的寶座。

    沒調走！

    趙然坐在林初平對面，簡直就不能相信：“怎么就沒升呢？”

    林初平失笑：“升走了再來個新的，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樣呢，你怎么還盼著鄭書記調走？”

    趙然臉色奇怪：“不是都說要升了嗎？”難不成是他那席話，導致鄭書記沒升？那要真是這樣，罪過可真就大了！

    林初平端著搪瓷缸喝茶：“捕風捉影的事兒當不了真，公告沒正式下發(fā)之前，究竟動不動都說不好?！?/br>
    趙然：“……”鄭書記親口的話，怎么就成捕風捉影了？

    林初平見趙然那模樣，就猜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笑著說：“應該是有人在鄭書記跟前捕風捉影?！?/br>
    重生前鄭書記就在西田市足足待了十幾年，他是淮省人，卻被調到位置比較偏遠的山城西田市，在這邊一坐就是那么久，也就說明鄭書記政途背后并沒有貴人幫扶。

    一個普通的市書記，能在五十歲之前坐上這把椅子，就已經非常之難了，要是僅憑這么一件政績就想往上挪動，顯然不大可能。

    趙然臉上木木的：“哦——”

    一會兒，趙然又忍不住了，問：“那接下來要怎么做？”

    這么一問，讓林初平也迷茫了。

    “是啊，接下來……要干什么呢？”林初平望著門外藍藍的天空，一時間他也迷茫了。

    自打重生以來，林初平滿腔抱負，想要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他從路邊攤做起，快速打開西田市小吃市場，甚至還把串串香在旁邊五座城市都開遍了，漸漸把他們林記的招牌打到省里去……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林初平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

    一開始，林初平是以為自己過不了眼睜睜看著曾寧重蹈上輩子覆轍心坎兒，他想辦法想趙然把曾寧婚姻的不幸傳到曾寧母親于萍耳朵里。

    可讓林初平想不到的是，于萍竟決絕至此，知道女兒婚姻不幸后，她連問都不去過問。那么，作為林初平，他有何立場去幫助這個不幸的女人呢？

    再往后，林初平心里很清楚，高記串串香的衛(wèi)生狀況不佳，容易讓人吃壞肚子，可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人們對食品安全衛(wèi)生幾乎沒有任何概念，聯(lián)系高校講師的事，也一直都沒有回音。他只能當個馬后炮，給那兩個赤貧家庭捐些錢款治病。

    再后來，跛財?shù)男值荜懤m(xù)出獄，馬上跛財也要從監(jiān)獄里出來了，林初平很清楚，若是不給這些人一個良好的工作，他們很可能因為社會上他人對他們的鄙棄不屑導致他們再度走上犯罪的道路……林初平嘗試想給跛財他們一個新生的機會。

    可失敗了。

    “是啊，接下來，要怎么做呢？”望著明天就要變成1998的天空，林初平陷入了徹徹底底的迷茫。

    對于林初平的重生后的新人生來說，1997年是個乏善可陳的一年。

    但對于整個林記來說，1997年開年，林記就進入逐步騰飛的第一步階梯。

    這年春天，林記正式引入加盟戰(zhàn)略，在西田附近五市招來大批加盟商戶，這些加盟商給林記往外的擴展帶來了初步的根基。

    夏天開始，林記開始正式派人到這五個城市經營林記直營店，依靠前期加盟商的影響，快速在五個城市站穩(wěn)腳跟。

    秋冬時候，去夜校讀書進修的員工利用他們在學校里學來的知識嶄露頭角，使整個林記的財務狀況煥然一新，而后面去讀工商管理的幾個員工，更是學以致用，在管理崗上同樣表現(xiàn)不俗。

    讀書的好處開始在林記員工內部流傳開來，不少員工在工作之余，都有了去讀書去進步的念頭，林記員工內部精神面貌也在不斷變好。

    整個97年全年，光是三農場的凈利潤，就高達180萬元！而與此同時，資產也在快速增加，比如農場里面的冷庫、10輛貨車、2輛面包車、包括西田在內6個城市一共57處房產……總資產加起來遠超300萬。

    而在這一年，三家農場全部員工加起來，也第一次突破1000人大關，朝著1500人邁進。

    還有林崗鎮(zhèn)上其他農場，一方面他們自己的蔬菜聯(lián)盟也在不斷給他們創(chuàng)造利潤，另一方面，把rou菜賣給村西農場成為他們的新選擇。

    林崗鎮(zhèn)上的農場收益高，也吸引來原本去其他鄉(xiāng)鎮(zhèn)打工的都回來了——在家門口就能找著不錯個活計，還出門干嘛？

    要是真有大志向想賺錢的，直接跟著村西三家農場去市里，或者狠狠心再跑遠些去定云、去建泰！

    特別是今年林小歡那熊樣兒，那瘦小勁兒還要裝樣子穿西裝呢，就跟麻桿掛衣裳似的。不過，別說，林小歡一手拿公文包，一手拿大哥大，還真有個領導范兒呢。

    就連趙芬那婆娘，聽說也在籌劃明年開春去市里買房呢。嘖嘖！

    更別說王倩那幾個丫頭了，讀書出來就是小領導！比她大得多的胡霞和劉曉娟都得給她報賬呢，據(jù)說這丫頭竟連縣城報社里的編輯都瞧不上了，過了年她還要出門哩！

    這個虎年春節(jié)，家家戶戶辦得比上一年更熱鬧，黑子弟弟也有生意頭腦，從縣城里批發(fā)了一批大紅燈籠，擺在村口大牌子下面賣。

    別說，賣得還挺好，林初平去金安農場，在村子里走過，幾乎家家戶戶門上都掛上紅燈籠了。

    大牌子下面，之前總集結著納鞋底的婦女們也少了許多，只有十三婆這樣年紀比較大干不動的，才在這兒坐著，不光是老婆子們，老頭比例也挺高。

    這些老頭老太太們最近話題可不聊什么東家媳婦跟婆子吵架，西家婆娘跟丈夫干仗的了，他們現(xiàn)在聊天可攀比著呢！

    攀比什么？

    比誰家的兒子女兒中用唄！

    “我家大兒媳在三農場上班，年底領了好幾百的紅包呢?！?/br>
    “我家小兒子跟著歡子一起出差，一個月就好幾百呢?！?/br>
    “我外甥也申請到讀夜校的資格了，林初平還資助他一半學費哩，出來就也是高材生。”

    “……”

    “嗐！我遠房有個表親，她想把閨女嫁到咱們林崗來，你們誰家缺媳婦的？她那閨女高大白凈屁。股圓，我瞧著是個生兒子的料……”

    那人自夸半晌，見沒一個搭理她的，一問才知道，各家兒子閨女現(xiàn)在眼界高了，都不著急結婚啦！

    “唉，不結婚咋能成?。俊?/br>
    王倩路過，就被七婆拉住，把她上上下下訓一頓，她聽了半晌才鬧明白，是催她趕緊結婚呢。

    “我暫時還沒那想法，”王倩抽出被七婆拉住的手，道：“我們小東家還沒結婚呢，他比我還大三歲，他都不急，我急啥？”

    說完，王倩轉身就走了。

    這個春節(jié)，高繼東感覺特別不自在。

    問是什么原因？

    答曰：怎么什么人見了他，都要給兒子說親？

    最讓高繼東為難的是，兒子還說現(xiàn)在一心撲在事業(yè)上，沒心思結婚。

    一面是逢人就拉著他要說親，另一面兒子根本就不愿，高繼東也發(fā)愁啊，無奈之下，過了初六他就想出門去巡查各地的加盟商和直營店了。

    初六，林初平就去市里一趟，拎著兩箱禮品去給跛財拜年。

    沒成想，開門的竟然是陳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