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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29節(jié)

    泠瑯默然,這竟被他一語道破了。

    她真的很好奇,一個成天表面上關在園子里的人,如何做到在劍術精進高超的同時,還能有這么多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

    “夫君所說極是,”她溫婉一笑,“想必也是我那一刀奪了夫君體力,夫君才會一整夜體如寒冰,相當無用,半點溫暖也提供不了呢。”

    江琮默然。

    泠瑯卻忽然爬起來:“對了——?!?/br>
    “什么?”

    晨光熹微,帳內(nèi)昏昏暗暗,漂浮著清冽香氣,青年側(cè)著臉看他,眉骨在陰影中有種險峭的弧度。

    “你的刀傷,”泠瑯說,“我剛剛怎么沒瞧見?”

    江琮微笑道:“我不是說過嗎?當時或許還是缺點力氣?!?/br>
    “放屁,”泠瑯對自己十分有自信,“給我看看?!?/br>
    江琮懷疑自己聽錯:“看什么?”

    泠瑯也懷疑自己聽錯:“夫君方才不是很熱情么?”

    她不再廢話,傾身上前,伸手試圖扯他衣襟。

    江琮一抬臂,擋開她的手,泠瑯當即變幻方向,左手往他身后一探,想使出一招聲東擊西。

    對方哼笑一聲,也用左手去迎,同時右手腕翻轉(zhuǎn),招架住她往下攻來的企圖。

    “夫人精力可真夠足的,”他一邊拆招,一邊冷嘲,“睡醒起來也要先cao練一番?!?/br>
    泠瑯右手如游蛇一般貼過他后背,她喘著氣笑道:“有如夫君這般勇猛的男子在側(cè),豈有不cao練之理?”

    江琮聞言,肩膀一沉,運氣于掌,閃電般扣住她潛伏而來的右手。泠瑯一驚,試圖掙開,竟是紋絲不動。

    他牢牢按著她命脈,俯身貼在她耳邊低語:“這下算勇猛嗎?夫人滿意了?”

    泠瑯正想拿白鷺樓之事嘲他,話已到嘴邊,忽地哎呀一聲。

    “好疼,”她可憐兮兮地叫道,“夫君,你把我弄疼了?!?/br>
    江琮一頓,馬上想起他現(xiàn)下緊扣住的這只手,在昨晚曾經(jīng)緊握住劍鋒,應該留下了不淺的傷口。

    也不知她后來上藥沒有,就算處理過,這么折騰也該又裂開。

    他立即松手,瞧見少女已經(jīng)染上朦朧濕意的雙眼。正要問詢,卻見那楚楚淚眼忽地顯現(xiàn)狡黠之色。

    她抬臂,火光電石之間連按他肩上兩處大xue,他頓時半個身子一陣酸麻,無論如何也使不得勁了。

    泠瑯不去看江琮當下是什么表情,她羞赧一笑:“不知怎的,忽然又有勁兒了呢?!?/br>
    江琮一語不發(fā),他看著對方烏黑柔軟的發(fā)頂,她起來也不顧梳理,就忙著同他比劃,如今一片毛茸茸亂糟糟。

    那雙手小心翼翼往他腰間去,似是要扯他系帶。

    他忍無可忍:“你還想看哪處?”

    泠瑯一驚,才覺多此一舉,嘴上仍逞強道:“看看那晚的傷勢,不可以么?”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轉(zhuǎn)變方向,改去掀他前襟。

    江琮咬著牙,看那雙手慢吞吞拉開他領口,纖細玉白的手指又用更慢的速度,從鎖骨往下一一撫過。

    他不明白自己大早上怎么就要遭這份罪。

    她還貼上來,像研究什么珍寶似的,一寸一寸細細地看,還偶爾嗅聞。

    “真是奇了,”少女驚嘆,“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呀!”

    她說這話的時候,吐息灑落在上邊,熱而潮。

    江琮閉上眼,他聽見自己說:“看好了嗎?”

    “沒有,”她說,“我還有一個了不得的發(fā)現(xiàn)。”

    江琮麻木道:“什么發(fā)現(xiàn)?”

    “就是——”

    指尖從他胸口劃過,正巧是十來日前受傷那處,那里格外敏感。

    格外讓他沉默。

    “這里,”她輕輕戳弄了一下,“這里的香氣格外清楚,我大概曉得,你那種蘭草味道是從何而來了。”

    江琮面無表情地睜開眼,手一抬,將衣服掩得嚴嚴實實。

    泠瑯意外道:“這么快就復原啦?”

    江琮掀開帳簾,起身披衣,朝外面走去。

    他的聲音淡淡傳來:“夫人點xue之術不怎么樣?!?/br>
    泠瑯坦然道:“確實只學了皮毛……這東西太難練,勝算也不大,就這種時候拿來應付應付。”

    她想了想,笑道:“這些日子時常練習,倒是精進了一些。我原本以為連你半刻鐘都制不住呢。”

    帳外傳來柜門被打開,器物撞擊的聲音,他似乎在找什么東西:“是在你那個小婢女身上練習?”

    “夫君果然聰慧過人?!?/br>
    “夫人果然心狠手辣?!?/br>
    泠瑯不滿道:“我又不點那等傷人之xue?!?/br>
    說著低下頭,開始找外裳,也想穿了衣服出去,卻見凌亂松軟的鋪間投上一道陰影。

    她訝然回頭,看到江琮不知為何去而復返,他立于帳邊,背對著光看不清表情。

    泠瑯瞇了瞇眼:“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

    江琮沒說話,只抬起手,遞來一只瓷盒。

    泠瑯好奇接過,它透□□致,十分小巧,蓋子邊上繪了淡金色花紋,聞上去有隱隱熟悉香氣。

    她反應過來:“這是——”

    江琮頷首:“手攤開?!?/br>
    泠瑯猶豫片刻,依言將右手掌心向上,顯露在二人眼前。

    一道猙獰傷口橫在右掌之上,并不長,但深紅的色澤足見其深刻,更別提此時正在浸潤出鮮紅。

    江琮拿過瓷盒,在她面前掀開,一陣清幽蘭香頓時彌漫開來。

    膏體呈現(xiàn)出溫和的乳白,被挑了一點在指尖,觸到傷口的時候,一陣冰涼刺痛猛然襲來。

    泠瑯的手指頓時蜷曲了一下,江琮沒有忽略這點變化,他淡淡道:“點xue的時候不是挺厲害?”

    泠瑯卻十分惴惴道:“這真是用死蝎子做的?”

    江琮說:“是啊,還加了死蜈蚣,爛蜘蛛?!?/br>
    泠瑯看見對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條干凈布帶,輕輕將手掌纏繞起來,傷口被細致綿密地包裹,好似覆上了一層軟羽。

    她抿了抿唇,說:“還有后面。”

    江琮瞥了她一眼:“我知道?!?/br>
    泠瑯說:“昨晚沐浴時看不真切,應該不算深。”

    江琮問:“那手上這道深不深?”

    泠瑯頓了頓:“也還好?”

    江琮柔聲道:“是很好,夫人半個月不必再提刀了。”

    泠瑯赧然道:“夫君呢?現(xiàn)在還拿得動劍嗎?”

    她仰起臉看他:“你幫我涂藥,我度你真氣,十分合算?!?/br>
    江琮默了一瞬:“我昏睡的時候,你也曾為我度過氣?”

    泠瑯點點頭,而后轉(zhuǎn)過身,慢慢解開自己胸前系扣,衣料滑下,裸露的背部頓時感受到山間涼意。

    她滿不在乎道:“是啊,不過就一次,心血來潮而已,不用太感激我……”

    仿佛能感受到身后那道視線,她抬起左手,將散落在背后的頭發(fā)撥到身前,發(fā)絲掃拂過肩頭,第一次讓她覺得有奇妙的癢。

    很快,后腰那片一直隱隱作痛的肌膚也得到了緩解,清涼與滑膩再次覆蓋了上去。她感受到他指尖的形狀,不算柔軟,指甲修剪得很淺。

    這個過程不長不短,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嘲諷,威脅或是調(diào)笑的話都沒有說,空氣中安靜極了,只有淡淡香氣浮沉,晨光透進帳簾晃動。

    直到衣料重新覆上身體,她理好衣襟,回過頭,看到對方已經(jīng)離開。

    她撐起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想,她身上如今也有他的味道了。

    不過兩句話,便能反應出來自己曾在他身上度過氣,同聰明人說話辦事,果然還是痛快許多。

    泠瑯翻看自己的掌心,那里被包裹得很好,柔軟熨帖,她很少有對自己的傷勢這么上心的時候。

    從前因為不想讓李如海知道,所以有什么都往肚子里咽,早已習慣了草草處理后獨自熬過,后面也不再關心這些。

    她對痛楚有很強的耐受能力,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空手奪兵刃,總好過兵刃落在自己身上,這個道理很好懂。

    她嗅聞著手中芬芳,慢慢地想,這潭水真的夠深,她稀里糊涂一腳踏入,看起來已經(jīng)很難抽身。

    不能抽身,就把水攪得更渾一點。

    他們互相挾持著對方的把柄,也有讓各自覬覦的籌碼,這種情況下的合作簡直完美到世間難有。

    她就是有自信,自己最后是占便宜的那個,就像能用幾段睡一覺便能復生的真氣,成功換來千金難尋的蘭蝎藥膏。

    蘭蝎,食蘭草而生,有凝血舒緩功效,生于嶺南山脈之中,極難尋得。

    她從前就有點懷疑,現(xiàn)在終于確信,侯府中擅長偽裝表演的遠遠不止她一個,有人藏得更深,更久,懷揣的秘密比她更耐人尋味。

    這實在太有意思了,雖說危險仍隱蔽于暗處,但同他能帶來的趣味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泠瑯從未對刀以外的東西煥發(fā)過如此強烈的探索欲,像一尾在深海中游蕩了太久的魚,終于在蒼茫幽暗中覓見了同類。

    它帶來的是啃嚙還是撫慰,統(tǒng)統(tǒng)不重要,它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是吸引的意義。目的地相仿,能糾纏著搭上一程,去往更未知浩渺的海域,便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