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玉蝶的那小丫頭十分機(jī)靈，就不再往前去。

    玉蝶上下把言雙鳳打量了一遍，笑道：“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竟輪到你來說我脾氣不好了，這難不成就是什么……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

    言雙鳳笑道：“你才知道？我若一點(diǎn)進(jìn)益都沒有，也白活了。”

    這會子，門口那人也早看到了她們，面上猶猶豫豫地，似乎不知要不要過來。

    玉蝶冷著臉，引著言雙鳳往前，快走到上房門邊，那人才湊近幾步，怯生生叫了句：“奶奶……嬋娟給奶奶請安。”屈膝矮身行禮下去。

    言雙鳳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卻望見一雙含淚的眼睛。

    這是個相貌柔美透著幾分楚楚可憐的女子，言雙鳳本來是想說兩句話的，可當(dāng)看見這雙淚眼，又聽她的自稱以及昔日的那稱呼，言雙鳳屏了屏息。

    就這么看著對方，只一刻，言雙鳳才哼地一笑，仍是邁步向內(nèi)走去。

    玉蝶等人陪著她進(jìn)內(nèi)去了，只有如意落后了幾步。

    那女子正望著言雙鳳的背影，冷不防如意伸手將她用力狠狠推了把：“走開！”

    嬋娟往旁邊一個趔趄，她身邊的小丫頭趕緊扶住，又瞪著如意問：“你干什么推人？”

    如意叉著腰，卻沖著嬋娟道：“呸，不要臉！還敢跑到娘子跟前來！”

    嬋娟眼圈發(fā)紅，卻白了臉：“如意……我只是聽說奶奶今兒來，所以想看她一面。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如意磨了磨牙：“我看你是故意的！吃里扒外，不知羞恥，山莊怎么就出了你……”

    嬋娟低著頭，沒有回話，如意道：“哼，虧得富貴爺爺周大娘他們還問我，雙喜怎么沒跟著回去，還怕你出事兒呢，我就不好意思跟他們說，雙喜已經(jīng)沒了！換成什么嬋娟了！”

    嬋娟含著淚，一聲不吭。

    如意見她竟不還嘴，便又咬了咬唇：“叫多少次都這么拗口！討厭的很，告訴你，你最好快些離開，要還在娘子跟前晃，我可就不客氣了！”

    攥了攥拳，如意不再理會兩人，轉(zhuǎn)身向院子里跑去。

    嬋娟想叫她，她卻早進(jìn)了里間，那小丫頭不忿地念叨：“真是的……現(xiàn)在又不是這府里的少奶奶了，竟然還是這么張狂，連一個丫頭都敢這樣?！?/br>
    嬋娟忙道：“不許胡說?！?/br>
    小丫頭努嘴，嬋娟則認(rèn)真地：“不管怎么樣，二娘子永遠(yuǎn)都是我的主子。是我……對不起她?！闭f話間她又低了頭，轉(zhuǎn)身緩緩地走開了。

    里頭，言雙鳳早被玉蝶領(lǐng)著進(jìn)了里間，雨燕姑姑也不在。

    門口正有幾個丫頭婆子，看到如意，或驚或喜，迎過來說話。

    如意才站了片刻，雨燕從里退了出來，見小丫頭給眾人絆住，她往外打量了會兒，不見了之前的那個嬋娟。

    正如意也看到她，便忙過來：“姑姑你怎么出來了？娘子還好么？”

    雨燕姑姑笑道：“好得很，如魚得水應(yīng)酬八方的，不用人cao心?！?/br>
    如意道：“我進(jìn)去看看，我也好久沒見著老太太了?！?/br>
    雨燕姑姑一把拉住她，把她往旁邊沒人的地方拖了幾步，道：“剛才那個女的是什么人？”

    “哪個？”如意眨了眨眼：“哦，你說雙喜……”

    “她不是說叫嬋娟么？”

    “那是我們爺……呸呸！是這府里的大爺給改的，”如意啐了兩口，小聲說道：“原本叫雙喜，是方大人覺著有些直白什么的，才給改了那個?！?/br>
    雨燕姑姑一努嘴：“果然是讀書人的做派，雙喜多好聽，朗朗上口，意頭又好，非得酸縐縐地?！?/br>
    如意偷笑：“我們娘子也是這么說的?！?/br>
    雨燕姑姑道：“怪了，按照鳳姑娘的性子，應(yīng)該不會任由他改吧？難不成這雙喜不是你們家里帶來的?！?/br>
    如意臉色沉了下去：“怎么不是呢？她跟我一樣，都是從莊子跟著娘子過來的。只是她跟我們不是一條心的?！?/br>
    雨燕姑姑皺眉：“為何這么說？”

    如意撇著嘴說道：“這還用問么？她現(xiàn)在是方大人的妾。想當(dāng)初娘子要和離，我問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她還不肯呢……呵呵，怪不得當(dāng)初方大人要改名字的時候，她主動說什么好聽，什么愿意！呸！想必是早存了賊心！”

    雨燕姑姑嘖道：“原來這姑娘是個想攀高的。不過，要是鳳姑娘不喜歡，總有一萬個法子擺布她，怎么還叫她……”

    “唉……”如意忽然嘆了口氣。

    雨燕姑姑道：“又怎么了？”

    如意欲言又止，搖頭：“以前的事情，還是不說了?！?/br>
    正這會兒，門口有丫頭出來道：“玉蝶jiejie叫去廚房看看他們準(zhǔn)備妥當(dāng)沒有?！?/br>
    如意一聽，忙跑到門邊：“去廚房做什么？”

    那丫頭笑道：“自然是老太君留飯呢，從一早上老太君就念叨著?！?/br>
    如意忐忑：她跟言雙鳳來的時候便知道，言雙鳳只為探望老太君而來，怕不會留飯。

    雨燕姑姑也走了過來，聞言道：“二娘子答應(yīng)留下了？”

    那丫頭察言觀色，不敢怠慢，含笑道：“老太君親自開口留人，鳳……姑奶奶豈會不聽老太君的話？不是說‘長者賜不敢辭’的么？”

    雨燕姑姑見她伶牙俐齒，便微笑道：“果然不愧是書香門第，連個丫頭都會之乎者也?！?/br>
    言雙鳳確實(shí)是不想留的，但是實(shí)在沒法忤逆一個病人的意思，而且是個長者。

    先前玉蝶迎了她，暗中已經(jīng)通了消息，告訴她老太君不大好，可等親眼看見才知道情形果然不妙。

    之前言雙鳳離京的時候，老太君還是雍容富態(tài)的，如今卻清減好些，兩只眼睛都越發(fā)深陷了，讓人甚是心疼。

    如果不是知道玉蝶是個盡心伺候無微不至的，言雙鳳簡直要懷疑是身邊人刻薄怠慢了老太太，等行禮過后，坐了細(xì)看才知道，確實(shí)是病中。

    因?yàn)樗牡絹恚咸窈昧嗽S多，但說了一刻鐘的話，還是神乏力倦，便叫胡夫人跟孫女等陪著言雙鳳到外頭說話。

    又不放心地叮囑：“你們不許她走了，我只睡一會兒，若是醒了不見人，我要跟你們要的。”

    言雙鳳便笑道：“老太太說的我跟個絕世寶貝一樣，我自己都覺著臉上有光，也舍不得離開您了，誰趕都不行?！?/br>
    老太君哈哈地笑：“還是你這丫頭……”話未說完又咳嗽。

    言雙鳳見她傴僂著腰身，幾乎忍不住上來給她捶背，卻給玉蝶使了個眼色，這才低頭出外。

    胡夫人陪著來到外間，言雙鳳暗暗嘆息，道：“我竟不知老太太病的如此，太醫(yī)看的究竟如何？”

    胡夫人道：“無非是說老人家精力衰退，氣血不調(diào)而已，換了好幾位，都沒什么確鑿說法，不過如此也好，沒有大礙始終是好事?！?/br>
    二姑娘方成琳卻不贊同：“我看那些太醫(yī)，都是來騙錢的，都是些沒用的庸醫(yī)……要真沒有大礙，咱們府內(nèi)日夜調(diào)養(yǎng)伺候的，老太太早好了。”

    胡夫人斥道：“你少說兩句?！?/br>
    大小姐方成梅在旁說道：“還得是鳳兒jiejie，老太太多久沒這樣笑過了?！?/br>
    方成琳才被夫人訓(xùn)斥，此刻忍不住又道：“這又怎么樣，不過是一時高興，過后她走了，老太太還不是得惦記著，鳳jiejie你竟比我們這些孫女兒還吃香?！?/br>
    言雙鳳呵呵一笑，轉(zhuǎn)開話題：“對了，怎么不見露兒meimei？”

    胡夫人道：“她昨兒晚上就說身上不好，告了假了……待會兒再叫人去問問?！?/br>
    “那倒不用，”言雙鳳忙拒絕，她只是隨便抓了個話題來而已：“她既然身上不好，就叫她多歇會兒就是了，不必又走動?！?/br>
    方成梅道：“鳳jiejie就是體貼，你若想見嬸子，我們陪你過去也可?！?/br>
    言雙鳳嗤地笑道：“我過去還不是攪擾人，你們嬸子又不像是老太太般想見我，何況前兒才相見了，倒是不急?！?/br>
    正說到這里，外頭突然傳來一片吵嚷之聲，因?yàn)槲輧?nèi)幾個人都是低聲說話，怕擾到老太太，外間的聲音就格外高亢清晰。

    胡夫人起初沒聽出來，頓時喝道：“是什么人，如此放肆！”

    身旁的丫頭忙跑出去查看。

    而這功夫，桌邊幾人側(cè)耳而聽，臉色各異，原來大家都聽出了外頭是誰。

    頓時間，胡夫人皺眉不快，方成梅也心事重重，悄悄地看向言雙鳳，卻見言雙鳳眉頭一揚(yáng)，冷然垂眸。

    “聽這聲音，”只有方成琳，瞪圓了眼睛道：“是不是大哥院里的那個琴姨娘？她在嚷嚷什么？”

    方成梅即刻抬腿，竟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腳。

    二小姐哎吆一聲，卻又聽到外頭的聲音，依稀叫嚷道：“言雙鳳呢，有膽子的你出來！”

    “這混賬東西……”胡夫人忍無可忍，起身往外走。

    出了門后，抬眼望見院門口上，幾個丫頭婆子正拽著一個女人，那人拼命掙扎，頭發(fā)都有些散亂，卻還是向著里間跳腳。

    胡夫人吩咐道：“速速把她拉下去，捆起來，真是越來越?jīng)]有體統(tǒng)了！”

    這一刻，那女人望見了她，竟抽抽噎噎地道：“太太，我知道言雙鳳回來了，您發(fā)發(fā)慈悲叫她出來，我的帳要好好地跟她算算！”

    胡夫人走下臺階，怒道：“你是失心瘋了么！你要跟誰算什么帳，識相的快些閉嘴離開，不然……”

    “不然怎么樣，”女人淌眼抹淚，又嚷道：“不然就也打死我，這樣正好，我可以去找我那可憐的孩子了！”

    原先拉住她的那些丫頭婆子，聽她說了這兩句，有的不由放開了手。

    胡夫人的心一揪，又急又氣：“你……”

    另一邊廊下，雨燕姑姑看著這一幕，頗感興趣，如意卻忍無可忍：“這個賤人！”正要往前動手，卻給雨燕姑姑拉住。

    原來是雙喜帶人匆匆地跑來，她上前跟著拉女人，哀求道：“琴姨娘，你快回去吧，別在這里胡鬧?！?/br>
    那琴姨娘卻將雙喜一推：“喲，你來護(hù)主子了？也不知人家還認(rèn)不認(rèn)得你，你也不用著急表忠心，如今你是跟我一樣里外不是人！”

    雙喜頓足：“你少胡說，我是為了你好……”

    “我是好是歹，跟你沒關(guān)系，”琴姨娘磨了磨牙，揚(yáng)聲道：“言雙鳳，你不敢見我？你也有今日……”

    如意著急道：“燕姑姑，你還不叫我去打她？”

    雨燕往旁邊努了努嘴。

    屋門的門簾被打起，言雙鳳從里走了出來，撣了撣衣領(lǐng)袖口。

    胡夫人察覺，忙轉(zhuǎn)身試圖勸阻：“鳳兒，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她是個……”

    言雙鳳卻將胡夫人的手一摁，她緩步走到臺階旁，冷笑道：“我看到瘋狗狂吠，總會先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不過若是瘋狗一直往上湊，那我只好一棍子打死，免得它又亂叫亂咬?！?/br>
    琴姨娘瞪著眼睛：“言雙鳳，你還敢罵我！我跟你拼了……你還我孩子的命來！”用力掙脫旁邊的丫頭婆子，竟向著里頭沖了過來。

    第63章

    琴姨娘發(fā)瘋似的向前撲了過來, 胡夫人驚得忙喝道：“快，還不快把她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