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輕輕，殷茶，姜老，小漣……”顧溪數(shù)完抬起頭，看向燕庚，“你的呢？”

    燕庚拿出他自己的。

    深藍色，絲綢包裹，與顧溪的如出一轍。

    “……總覺得會有麻煩。”顧溪將兩張請?zhí)显谝黄?，表達了對西瑞爾的惡意揣測。

    的確是很麻煩。麻煩地有些過頭了。

    作為帝國的第一繼承人，西瑞爾的生日舞會安排在帝國首都星——安平星球最大的皇室獨有宴會廳。這一次西瑞爾邀請的人比往年的都要多，除了照例邀請的帝國權(quán)貴外，還有不少聯(lián)盟的人。聯(lián)盟的人身份各異，有第一軍校的校長，聯(lián)盟元帥的子女程固安程素素，顧家代表顧溪顧漣，還有洛秦朱力姜樓等人。

    衣香鬢影，昂貴的絲綢裙擺在光澤的木地上摩擦，紅色的酒液沿著杯壁注入雕刻精美在光下閃亮亮的水晶杯中，高跟鞋與軍用高筒靴的噠噠聲在會場里密密麻麻地響起，所有人的面上都是祝福的善意，真假未知。

    顧溪身著黑色的帝國傳統(tǒng)禮服，與穿著黑色軍服的燕庚面對面，面帶笑容在宴會中心唯一的三人桌上落座。

    來來往往地貴客都要往中間瞥兩眼。

    顧溪雖然對人群的注視沒有像蔣輕輕這樣敏感，但是不代表她能對被當做一只猴子觀賞這件事接受良好。

    只是現(xiàn)在西瑞爾目的不明，而且暫時處于盟友關(guān)系，他們也不好攪局。

    顧溪悄悄地打開光腦，在上面打了蠅頭大小的四個字體。

    【cao他媽的】

    然后迅速刪掉。

    她對燕庚的視力以及反應(yīng)力極度信任。

    燕庚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他看見了，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西瑞爾從門口走進，原本跟著他的侍從在門口就被遣退了。

    他身穿一件筆挺的白色披肩式軍服，鉑金包邊的扣子將鎖邊精致的披肩扣起，牛皮質(zhì)地的肩章嵌著金色的紋路，與他金色的披肩長發(fā)相得益彰。

    他的左手持著一根貴族制式拐杖，上面紅色的寶石在會場的光下熠熠生輝，就像現(xiàn)在的西瑞爾本人一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而這個目光的聚集者在向來客們致以謝意之后，便邁著一雙修長長腿趕到了顧溪這邊。

    被矚目的罪魁禍首向顧溪伸出了手，白色的皮質(zhì)手套閃著微光。

    “顧小姐，”西瑞爾笑容溫柔，“愿意跟我跳今天的第一支舞嗎？”

    整個會場的目光在瞬間集中在二人身上。

    私語聲在周邊響起。

    “西瑞爾殿下還是單身吧?！?/br>
    “連宰相大人的女兒他都拒絕了，殿下從來對曖昧敬謝不敏?！?/br>
    “殿下他從前的生日會都是邀請他的母親跳舞的?！?/br>
    “看他們衣服的顏色，黑白，難道是為了宣誓主權(quán)？”

    “顧家會同意嗎？”

    “要先考慮皇室會不會同意吧？顧溪可是完完全全的無精神力者，如果之后的皇室的后代再出一個無精神力者，那……”

    ……

    顧溪沒有搭上這只手，她微微抬頭看向西瑞爾：“為什么？”

    “因為我們很合拍。”西瑞爾微笑地說出這句沒頭沒尾但卻與這個場合完全契合的話。

    場內(nèi)的私語因為這句話更被推向一個高潮。

    “這是承認了吧！”

    “顧溪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居然能讓殿下這種外熱內(nèi)冷的典范說出‘我們很合拍’這種結(jié)論？”

    “但是要是顧溪作為二皇子妃，皇室那邊怎么跟下面交代，簡直就是個活靶子?！?/br>
    “就算皇室不同意，殿下也會想辦法的吧?！?/br>
    “這樣嗎？”顧溪似笑非笑。

    顧溪還打算與這位周旋一輪，另一只帶著黑色手套的手卻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搭上了西瑞爾的手。

    “如果殿下迫切需要邀請一個人跳舞，”燕庚站起，眉眼含笑卻暗藏鋒芒，“那在下不介意奉陪?！?/br>
    西瑞爾的笑容在瞬間產(chǎn)生了一道微小的裂縫，但在下一瞬又修復(fù)好，變回那張皇室專用禮貌笑意臉。

    “你啊，算了，我都習(xí)慣了?！彼χ鴩@了口氣，聲音很輕。

    隨后西瑞爾朗聲朝著會場的各位道：“既然燕庚先生如此熱情，我自然也奉陪，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請諸位縱容我任性一把了?！?/br>
    周邊的眾人非常識時務(wù)地發(fā)出善意的笑聲，紛紛表示同意，甚至為了讓這一對舞者不那么突兀，自發(fā)組織起了數(shù)對都是地位較高的男性舞者。

    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皇后松了口氣，與燕庚跳舞都比與顧溪跳舞好。

    帝國繼承人的配偶就算是個男的也不能是個無精神力者。

    兩人進入舞池，在中心跳起了今天的開場舞。

    二人邊跳邊小聲地交鋒著。

    會場很大，在有意識地壓低下，他們的聲音周邊完全無法察覺。

    “我沒有惡意，只是有些話想對顧溪說，她沒殺過人，等會兒還是做好心理準備會比較好?！蔽魅馉柶沉艘谎壑髯系淖谝黄鸬呢鴥?，唇角勾起，“畢竟也算件挺令人驚訝的事。”

    燕庚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西瑞爾，臉上依舊是模板式的微笑。

    “算了都被你誤解習(xí)慣了，也不差這一次?！蔽魅馉枱o奈地搖頭。

    “你打算怎么做？為了無精神力者的平等?！毖喔_口說了第一句話。

    “都殺了？”西瑞爾歪頭，“開玩笑的。但是顧溪是重要的一環(huán)，你明白的，推翻一個社會，需要一個純潔的旗幟。她是屬于無精神力者的圣女貞德?！?/br>
    “圣女貞德?！毖喔捉乐膫€字，“你還是這樣獨斷?！?/br>
    “過獎?！?/br>
    “只是她可不是從前的我，”燕庚看了眼顧溪，笑意從臉上漫開，“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跟當年的我不一樣。”

    “不試試怎么知道？”西瑞爾回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望與她不一致呢？”

    “不會一致的。”

    “那就解決掉一切不一致的因素，”西瑞爾后撤一步，抬手轉(zhuǎn)了個圈，“像修剪掉不必要的花枝一樣。”

    “多年不見，你更瘋了。”

    “你倒是收斂許多，”西瑞爾看著燕庚，“誰還能想到當年你拿著把小刀砍出堆成山的尸體，看著那些求饒的家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F(xiàn)在還有見過當年事件的人，看見黑色的面罩就屁滾尿流?！?/br>
    “我為什么要理會這些虐殺者的求饒？”

    燕庚上次與西瑞爾合作，也是唯一一次與西瑞爾合作，是清理帝國境內(nèi)的星際海盜。

    與聯(lián)盟一支已經(jīng)被收編以開拓商道荒星為主的星際海盜不同，帝國一支的星際海盜是殺人越貨的純粹惡人，是帝國政府與人民的心腹之患。

    不過對燕庚來說，這群人有著更為明顯的身份——仇人。

    燕庚并非生于聯(lián)盟，按照出生地，他應(yīng)該是個帝國人。

    燕庚的精神力為sss等，而他的父母全是無精神力者，這在精神力遺傳結(jié)論已經(jīng)成為人們約定俗成真理的時代是打破常理的奇跡。

    奇跡往往會帶來災(zāi)難。

    研究所還在糾結(jié)如何體面地將他們一家收做試驗品，帝國的星際海盜便已經(jīng)上門。

    不止是幸運還是不幸，燕庚早慧地驚人，且患有超憶癥。

    因為超憶癥，燕庚擁有最好的記憶力，他不會忘記任何一件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忘記發(fā)生在自己家的血案，他連那天血的溫熱感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后，是休息日。

    當時燕庚兩歲剛到，他的母親坐在床上給他講著故事，他的父親雙手交疊做著手影，演繹著故事里的場景。

    “曾經(jīng)有一只小鳥，有一天它遇到了一只猛禽……”母親輕柔地念道。

    父親先比了一個鳥，聽到母親說“猛禽”二字的時候，撓頭苦惱道：“阿沁，你這個我沒辦法演啊，鳥只有一個姿勢啊?！?/br>
    父親說著，兩個拇指相扣，比了一個飛翔的姿勢。

    “那好吧，我改改，遇到了一條蛇，然后它……??？”

    一群人劈開他們家的門，闖進他們的家。

    門外已然是一片駭人的寂靜，不少人的臉上還有沒抹開的血跡。

    “你們是？”父親強裝鎮(zhèn)定，走上前打算交涉。

    “唔?！?/br>
    父親來不及尖叫就被為首的人一刀從頭到腳劈成兩截，血從動脈噴射而出，濺的到處都是，那群禽獸的臉上，母親的臉上，他的臉上。

    “虎威，你有毛病??？”一個人斥道，“搞得這么臟兮兮的，好惡心這血?！?/br>
    “沒啊，”砍人的那個男人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在血跡的映襯下詭異非常，“就是忽然看他不怎么順眼，然后風吹稍微有點涼，想暖一暖。”

    母親沒有尖叫，她悄悄的將幼小的燕庚放到身后。

    “躲起來，”母親輕聲道，拍著他的后背，“走了再逃?！?/br>
    母親的愿望并沒有達成，她被為首的那個男人用沾著她亡夫溫熱血液的手像是拎小雞一樣輕松拎起，露出了背后還來不及躲藏的他。

    母子二人都被帶回了帝國星際海盜營地。

    他被關(guān)在母親隔壁的囚室。

    接下來便是噩夢一般的三年。

    那些男人□□他的母親，逼著她生孩子，生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是無精神力者便當著母親的面活活摔死。

    所有的孩子都是無精神力者。

    第一年是meimei。

    第二年是弟弟和meimei。

    第三年是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