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輕霂在他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坐在了他的書案后面，說：“這也太樸素了些，你平常就這樣嗎？”

    路千棠先是替他脫了大氅，又給他倒了杯熱茶，遞到他手里，讓他拿著，又圈著他的手搓了搓，說：“我不怎么來住，也用不著人伺候，就是圖個清靜——你冷嗎？”

    蕭輕霂看他專心致志來暖手，笑了聲，說：“你不是知道的，我一直都這樣，屋里暖和著呢?！?/br>
    蕭輕霂說著側(cè)仰頭看著他，戲謔道：“著急忙慌把我搶過來的時候，怎么沒問我冷不冷？”

    路千棠沖他一笑，說：“要不是非要跟州府走個明面，耽誤了這么久，我就不讓你騎馬了?！?/br>
    說著路千棠還俯身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他的臉，說：“我叫人去拿手爐了，東西都是州府給我的，我沒用過，現(xiàn)下不太好找，得等一會兒。”

    蕭輕霂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說：“行了，你難道打算跟我坐在這兒秉燭夜談？別折騰了?！?/br>
    路千棠親了親他不怎么熱的臉頰，又去攏他的手，說：“不折騰——我叫人準備了晚膳，就在這兒吃，這里暖和?！?/br>
    蕭輕霂知道他對這個分外執(zhí)著，也不再多說了，就讓他攏著自己的手去暖。

    片刻后布好了晚膳，手爐也送了過來，雖然是兩個粗使的下人，手腳還算麻利。

    地上鋪了厚毯，當間撂了一張木案，兩人倚窗相對而坐，屋外風雪重了，風裹著雪砸在緊閉的木窗上，一陣沉悶的哐當聲，屋內(nèi)的燭火光在紗罩里時而輕晃一下，把他們交錯的影子也映得顫了顫。

    蕭輕霂被路千棠強制性在身上披了件衣裳，他對這種熨帖很是受用，便順勢縮在了寬衣底下，長發(fā)半散，甚是慵懶地斜倚著。

    他抬眼瞧見邊上溫好的熱酒，笑說：“路將軍不是軍律甚嚴，不休沐不沾酒的嗎？”

    路千棠伸手給他倒了一杯，語氣輕快：“告假了——什么事能比陪美人重要?！?/br>
    蕭輕霂微微挑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笑道：“都跟嵐松學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br>
    路千棠跟他舉杯，調(diào)笑道：“敬美人一杯?！?/br>
    蕭輕霂抬手輕碰了他的酒杯，仰頸一飲而盡，覺得他這樣還挺新鮮，笑得一歪，說：“油腔滑調(diào)的——”

    燈火綽綽，曖昧的光亮落在瑾王殿下的臉上，讓他的眼睫投了一小片閃動的陰影，撓得路千棠心里發(fā)癢。

    路千棠又倒了酒，側(cè)目瞧見窗外斜落下的雪，說：“雪勢大了，說不準要把瑾王殿下堵在這里了?！?/br>
    蕭輕霂吃了一筷子的冬筍，細細嚼著，慢悠悠地接他的話：“正好，瑾王殿下就缺一個暖床的?！?/br>
    路千棠笑，又給他夾菜，說：“真巧，我最會暖床，殿下就留在這兒好了?！?/br>
    蕭輕霂微頓，沒接話，垂眼看了案上的菜，說：“不是說有好吃的糕點，在哪呢？”

    路千棠說：“叫他們拿去溫著了，用完膳就拿過來。”

    蕭輕霂笑了笑，不再追問了，又喝了兩杯，他略遲疑道：“楚王的事，你應(yīng)該都知道了，我……”

    路千棠突然跟他碰杯，眼神清亮，說：“今天不說那個，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不要想那些事?！?/br>
    蕭輕霂又笑了一下，說：“那就不說了——”

    他側(cè)頭看向窗外，隱約瞧見花枝的影子，被風雪打得亂搖。

    蕭輕霂說：“王府里的梅花也開了?！?/br>
    路千棠也向窗外看了看，拎著酒壺挪到了他身側(cè)，靠在他身上，隔著窗戶看了一會兒模糊的雪。

    路千棠握緊了他的手，扣住了他的手指，笑說：“你來了，這里的梅花也就開了?！?/br>
    蕭輕霂垂目看著他，許久才露出很寬慰的笑意，一展一攬把他也裹進外衣里，問他：“我的手還冷不冷？”

    路千棠去摸了摸，說：“好像沒那么冷了?！?/br>
    蕭輕霂低笑，把手爐推給他，說：“我都要被你暖出汗了，你自己拿著吧?！?/br>
    路千棠又把手爐塞進他手里，說：“騙人?！?/br>
    蕭輕霂帶著笑意輕嘆一聲：“我真是要被你降伏了。”

    路千棠依偎著他，又給他遞酒，笑說：“這是不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看雪？”

    蕭輕霂接了酒，想了想，說：“好像是。”

    路千棠纏著他又喝了一杯，坐起身讓他接著吃飯，說：“蘇淮這地方其實也挺好?！?/br>
    蕭輕霂側(cè)頭看他，發(fā)出了一聲疑問。

    路千棠給他舀了一碗莼菜湯，說：“就是覺得，也不一定非要回涼兗?！?/br>
    他把碗遞過去，說：“你嘗嘗這個——”

    蕭輕霂接住了，沒有作聲，眼睛定定地盯著他看。

    路千棠對上他的眼神，又說：“你以前說，大齊有七大州郡，數(shù)十上百的江河山川——我十年前從涼兗來到郢皋，走了那么遠的路，卻沒有任何一寸土地能讓我覺得親切?！?/br>
    蕭輕霂慢慢地吃了一口，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路千棠張嘴接了，也不著急往下說，好像他們可以坐看一整夜的雪，每一個字都可以細細嚼，不必害怕一夜匆匆便過了。

    明日如何不得知，今夜還可以分一碗菜羹，飲盡一壺熱酒，知心話說到哪里便算是哪里。

    對于他們，再沒有比不慌不忙更可貴的了。

    蕭輕霂放了碗，抹了一下他的嘴角，說：“現(xiàn)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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