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見寒稍微松開路懷雪，替他脫掉鞋襪。

    “你不是說過。”

    “在你們那成婚的兩個人會一同游歷山河。”

    路懷雪倒沒想到殷見寒還記得這個。

    “我們那叫度蜜月?！?/br>
    殷見寒記下了，抬起眼眸，格外認真道。

    “修真界結(jié)為道侶的二人會一同修煉，雖與你們的游歷不盡相同，卻也是二人相伴……”

    “打住！”

    路懷雪生怕殷見寒在這個時候來上一句：要不要同我一起修煉？

    那也太不解風(fēng)情了。

    殷見寒知道他犯懶，沒再往下說，轉(zhuǎn)而道。

    “我知你對修煉興致不高，我是想邀你游歷山河。”

    “這個提議不錯?！?/br>
    殷見寒就知路懷雪喜歡，道：“那明日出發(fā)?！?/br>
    “這么急？”

    路懷雪倒是沒意見，就是參加他們合籍大典的賓客……

    “魏卿塵身為宗主，自當(dāng)招待周全。”

    路懷雪：“……”

    “你不放心？”殷見寒道：“這兩百年他一直處理得挺好。”

    “好?！?/br>
    “那我們回來給小魏帶點禮物。”

    二人坐在床前聊天，路懷雪懶散地倚著殷見寒，低眉看著地上映出的燭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燭火有幾分活潑過頭。

    可當(dāng)他抬眸看向紅燭，又是端端正正，安靜地燃燒。

    路懷雪將視線轉(zhuǎn)向被他放在燈架上的照明晶石，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顯然殷見寒也注意到……

    兩人對視一眼。

    殷見寒抬手，施了道法術(shù)，晶石飄起落到殷見寒手上。

    不知道觸發(fā)了什么機關(guān)，晶石的顏色驟亮，瞬息又恢復(fù)原樣，路懷雪只覺像是落入旋渦中。

    眨眼間。

    路懷雪忽然到了一個陌生之地。

    雪山下，大雪紛飛，抬眼望去全是雪白，好似望不到邊際。

    “殷見寒?！?/br>
    路懷雪喊了一聲，他知道這是晶石所致，倒也不慌，就是不知道殷見寒會不會和他一起落到這里。

    他往前走了幾步，還是什么也望不到。

    忽然，一道陰影投下。

    路懷雪仰頭看去，頭頂上多了一把傘，轉(zhuǎn)過身正是殷見寒。

    “我們怎么到這來了?！甭窇蜒┯袔追忠苫?，現(xiàn)在如春了，天氣都回暖了，春雨綿綿是有，這大雪……

    “你不記得了？”

    殷見寒面色平靜，淡淡地收回視線，顯然知道這是哪里。

    “青垣山?！?/br>
    路懷雪眼睫一顫，“可……”

    “春季的青垣山不曾下雪，但現(xiàn)在是冬季?！?/br>
    路懷雪微怔，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冷風(fēng)帶起雪花，天氣更冷了。

    沒一會，不遠處出現(xiàn)一道藍色的身影，越靠越近。

    是殷見寒。

    他神色冷硬，周身氣息比這漫天冰雪還要冷上幾分。

    “這是我們‘決裂’那天？”

    殷見寒不太喜歡這個說辭，道。

    “你知道我不會真對你動手?！?/br>
    又是回憶。

    他和殷見寒的回憶那么多，為什么他們又一次被帶到這個回憶里？他抬眸看向殷見寒，見他眸色微暗，眉頭微蹙，緊緊地盯著另一處走來的容玉。

    那一瞬間。

    路懷雪好像知道了。

    這段記憶大概是殷見寒最不愿意回想，卻又忘不掉的。

    他握住殷見寒的手：“我也不會。”

    但那日他們的劍鋒直指彼此，是容玉先出手的。路懷雪抬手捂住殷見寒的眼睛，不讓他再繼續(xù)看下去。

    殷見寒喉嚨一滾，聲音暗啞。

    “我知道?！?/br>
    路懷雪從中聽出了些許難過，殷見寒將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了下來，“我知道你從不會傷害任何人?！?/br>
    他說得鄭重，眼睛直視路懷雪，有幾分氣悶。

    “你只會傷害你自己?！?/br>
    路懷雪眸子微微睜大，殷見寒道。

    “是誰教你的？”

    路懷雪垂眸。

    “一本古書上看到的，我不及你有悟性，原以為未必會成功的?！?/br>
    殷見寒不說話，這本就與悟性無關(guān)，路懷雪本就對修行之事無興趣，若非必要他絕對不會主動，總要人看顧著才肯好好修行。

    殷見寒真正介懷的不是容玉對他動手了。

    他氣的是容玉在他身上下的咒術(shù)。

    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情人咒。

    只要在自己和對方的身體里下了咒術(shù)，便可以代替對方承受所有的傷害。

    容玉是對殷見寒動手，可早在那之前他便在殷見寒身體里下了情人咒，看起來的毫不留情，傷得不是殷見寒，而是容玉自己。

    殷見寒氣的是容玉的狠心。

    對自己狠心，半點生還的可能都不給自己留下。

    是抱著赴死的決心，抱著棄他而去的決心。

    他都不知道該說容玉什么好，生怕會被他發(fā)現(xiàn)，就連抹掉記憶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容玉動手抹去殷見寒對他的情，大概是情人咒的緣故，殷見寒醒來并沒有忘掉，甚至記得非常清晰，代替喜歡之人承受的傷害，反而兩百年后醒來的路懷雪忘得一干二凈。

    殷見寒也不是全然沒有影響，他也忘掉了一些，卻是在兩百年后，由于靈力失控喪失了部分記憶。

    “我，我當(dāng)時沒有別的選擇?！甭窇蜒┐瓜卵酆?，他也知道自己這么做卻是有點不太負責(zé)?？墒悄鞘撬芟氲降奈ㄒ环椒ǎ麛[脫不了系統(tǒng)。

    尤其感知到系統(tǒng)想要取代他。

    路懷雪醒來時雖然失憶，卻也不愿意白占別人軀體茍活。同樣他也無法接受別人取代他。

    寧可玉碎。

    “這是你欠我的。”

    殷見寒將人抱在懷里。

    “那我慢慢償還行不行？”路懷雪知道殷見寒很好哄，“還一輩子?！?/br>
    “嗯?！?/br>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護住我的三魂？”

    路懷雪記得自己死前還是挺慘，殷見寒不止要護住他的三魂，連五臟六腑也得一并修復(fù)。

    提到這個，殷見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許你會施咒？”

    “但是情人咒只能抵擋身體傷害，為什么……”

    “你法力不夠。”殷見寒道。

    路懷雪并不信這話，可也不難猜，大概是和情人咒相似的術(shù)法，在那種情況下都能護住他的三魂，當(dāng)時殷見寒定然也受到些許反噬。

    路懷雪頓時恍然。

    是后來……殷見寒幾次的靈力失控。

    他醒來后再入妄川宗，殷見寒失去了記憶，路懷雪也失去了記憶。殷見寒早就看出他并非奪舍，卻沒有告訴他，而是哄騙路懷雪留在宗門。

    說要取回靈力是真的。

    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路懷雪真能抑制他失控的靈力。

    不是因為路懷雪的身體里有殷見寒的靈力，而是即便失憶了，可只要路懷雪在身邊，躁動的靈力就能被安撫。

    他是真的很好哄。

    所想所念也只有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