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姜令窈正在同沈素凝一起翻卷宗。

    沈素凝小聲道：“師姐，我只翻了天佑六年的入遷名錄，當(dāng)年宛平的名錄做得極好，從各地遷入宛平都有分錄，我只翻了燕京遷入宛平的分卷，世界說此人是十二月末失蹤的，我從五月開始看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到十二月末，并未看到名叫李宏的人，也沒有看到秀紅?！?/br>
    姜令窈看著那一摞卷宗，道：“素凝辛苦你了?！?/br>
    看卷宗是相當(dāng)累人的，段南軻跟她要調(diào)查案情，因此還特地多調(diào)遣緹騎查看，就是為了能盡快搜尋到線索。

    沈素凝卻道：“為了案子，何談辛苦？”

    這姑娘就是有一股子韌勁，無論交給她什么差事，她從不嫌苦累，都能辦好。

    姜令窈簡單翻了翻卷宗，發(fā)現(xiàn)宛平的卷宗書寫工整，某年某月某某入遷宛平等字樣都有寫明，有的甚至還有租賃或者買宅的記錄，甚是詳細。

    姜令窈壓低聲音，道：“若要在宛平定居，必要憑借路引遷入宛平，否則進出城會異常困難，街巷的巡捕也會著重盯看，李宏是在天佑六年年末失蹤，要么早就有準(zhǔn)備，要么他在天佑七年遷入宛平，要么他只是路過宛平，隨后失去行蹤?！?/br>
    姜令窈看向沈素凝：“素凝，今日便到這里，明日咱們繼續(xù)查天佑七年的卷宗?！?/br>
    沈素凝眼睛一亮，她看向姜令窈：“師姐，這個新案子可有了結(jié)果？”

    姜令窈臉上終于有了輕松的笑意：“快了，只要把人抓來，立即就能有結(jié)果?！?/br>
    第61章

    姜令窈跟沈素凝一起整理了一下天佑六年的卷宗,確定沒有線索之后，便決定明日從天佑七年開始看起。

    姜令窈越看卷宗越覺得李宏或許真的能查到線索,甚至秀紅也能被查到,宛平當(dāng)年的知縣定是個專注著書的能人，接連幾年的卷宗都是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甚至就連縣志都很詳細,就連一個簡簡單單的繡工會都記錄在案，甚至還記錄了名字。

    兩人一邊翻看卷宗,一邊低聲說著話，此時段南軻突然從門外進來，惹得屋中的錦衣衛(wèi)們紛紛起身,沖他行禮。

    段南軻隨意看了一眼姜令窈,沖她點點頭，然后便大步往錦衣衛(wèi)那邊行去。

    姜令窈剛懸起來的心又落了回去，微微松了口氣。

    就待此時,鄭峰風(fēng)風(fēng)火火踏步而入,他一進來,便沖段南軻拱手道：“大人，錢大已經(jīng)緝拿歸案，但是周森不知所蹤，我們只找到了周森的女兒?！?/br>
    姜令窈和段南軻一起起身,炯炯看向鄭峰。

    鄭峰莫名覺得背后發(fā)冷,他道：“大人，經(jīng)花晝社的卷宗記錄，周森住蕉葉巷二十七號,他家中有個燈籠鋪子,左近百姓皆是上他家買燈,但我們?nèi)r他家中大門緊鎖，鋪子也未開張，詢問鄰里百姓，皆說從三日前周家就關(guān)了門，至今未有人進出?！?/br>
    鄭峰越說臉色越難看，他皺起眉頭道：“大人，鄰居百姓說，周森并非一人獨居，他膝下……”

    鄭峰沉聲說：“他膝下還有兩個女兒?！?/br>
    姜令窈睜大眼睛：“什么？”

    鄭峰道：“喬大人沒聽錯，鄰居說周森膝下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今年剛巧十三，大女兒叫周茹，二女兒叫周薏，姐妹兩個一個活潑一個乖巧，皆是好姑娘，她們一直幫著周森打理家中的燈籠生意，手藝也是不錯?！?/br>
    “因得了這個線索，我們便破門而入，周森家中并無外人，周森也不在家中，不過我們在柴房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已經(jīng)帶回了縣衙?！?/br>
    姜令窈一聽說已經(jīng)救下了一個姑娘，不由松了口氣，可轉(zhuǎn)瞬之間，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另一個呢？”她問，“不是雙胞胎姐妹嗎？”

    鄭峰面露苦澀，他搖了搖頭，只道：“未曾尋到?！?/br>
    姜令窈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此時段南軻便開口：“可曾問到其他線索？”

    鄭峰道：“大人，另有緹騎在詢問鄰里，稍后便可歸來?！?/br>
    段南軻微微皺起眉頭，他看向姜令窈：“走吧，我們?nèi)タ粗苌呐畠??！?/br>
    姜令窈點頭，道：“只能問她了。”

    周森的女兒一直昏迷不醒，她被關(guān)了最少兩日，不僅擔(dān)驚受怕，還米水不進，自是十分虛弱。

    錦衣衛(wèi)把她帶回來后，便安置在縣衙后廂，楚朽年正在給她診脈。

    段南軻跟姜令窈進入后廂，就看到楚朽年正在施針。

    躺在床鋪上的小姑娘瞧著身量倒是不矮，她看起來比姜令窈略矮半個頭，面容純凈，眉宇之間滿是稚氣，一看便是未經(jīng)世事的小女孩。

    她臉上還有刮傷得痕跡，顯然這幾日過得很是艱難。

    此時被行了針，她似乎想要掙扎醒來，整個人看上去極為不安，嘴唇緊緊抿著，嘟囔著聽不清的話。

    楚朽年醫(yī)術(shù)極高，只要一盞茶的工夫，便用針喚醒了昏迷的小姑娘。

    眾人便看到她眉頭輕動，這就要睜開眼眸。

    姜令窈怕她害怕，忙跟沈素凝一起上前，擋在了楚朽年身前：“姑娘，我們是官府中人，已經(jīng)把你從家中救出，你莫要害怕?！?/br>
    周家的小姑娘此時才顫顫巍巍睜開眼睛，她烏黑的眸子一瞬便落到姜令窈身上，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下一刻，她便驚呼出聲，整個人縮到床鋪角落里，擁著薄被瑟瑟發(fā)抖。

    豆大的淚水從她眼中滑落，讓人看了便覺心疼不已。

    姜令窈聲音輕柔，她溫柔哄道：“姑娘，我是官府的推官，我姓喬，我們已經(jīng)把你從家中救出來，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小姑娘怯生生看向她，大眼睛里滿滿都是害怕和痛苦，但她還是用手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沖姜令窈點點頭：“大人，大人您問?！?/br>
    她聲音細細軟軟的，就如同脆弱的蒲草，似乎連風(fēng)都能吹散。

    姜令窈坐在床邊，示意裴遇開始記錄證詞。

    她問：“你是周森的女兒？是大女兒還是小女兒？”

    聽到周森兩個字，小姑娘忍不住又哆嗦一下，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對姜令窈道：“我是，我是大女兒周茹，大人……”

    她一說自己的名字，眼淚又再度傾瀉而出：“大人，我爹……我爹把我meimei帶走了，你們救救我meimei吧?！?/br>
    姜令窈柔聲道：“好，周茹，你可知你爹把周薏帶去了何處？”

    周茹又瑟縮了一下，但她還是堅強地攥起了拳頭，她道：“我爹在白河邊有一個貨倉，在白鶴村以西五里，他應(yīng)該去了那里?！?/br>
    段南軻看了鄭峰一眼，鄭峰便立即退了出去。

    姜令窈聽到有了下落，這才放下心來，她安慰周茹：“小茹你莫怕，有錦衣衛(wèi)在，一定可以救出你meimei，你……你是否知道你爹為何要把你關(guān)在柴房里？”

    周茹一聽這話，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淚再度傾瀉而下。

    她抿了抿嘴唇，這才哽咽地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了?！?/br>
    周茹哭得撕心裂肺：“我爹他是壞人，他殺了人?！?/br>
    姜令窈深吸口氣，抬頭看向段南軻，只見段南軻沖她點了點頭，姜令窈才繼續(xù)問：“小茹，之后我要問的問題你可能會很難受，你是想讓我現(xiàn)在問，還是等你好些再問？”

    就在這時有校尉送了粥食過來，姜令窈接過粥碗，輕輕放到周茹手上。

    她發(fā)現(xiàn)周茹手上有不少繭子，還有刀刻后愈合的傷痕，顯然鄰居所言皆對，這對姐妹經(jīng)常幫著父親一起做燈，手上便留下了傷痕。

    周茹手里捧了粥碗，她忍不住狼吞虎咽吃了幾口，這才小聲說：“大人，你問吧，我想要我meimei快些回來?！?/br>
    姜令窈并未從頭問，她道：“你是何時知道你爹殺了人的？”

    周茹臉色刷白，卻還是緊緊捧著粥碗，低著頭說：“我爹腿腳不好，他一只腳有些坡，走路很是吃力，前日他說要去倉庫，下午就回家，但我跟meimei一直等到了傍晚都沒瞧見他，我很著急，便讓meimei看好家，匆匆趕去了倉庫?！?/br>
    “我家的燈籠生意時好時壞，大概看我們姐妹母親早亡很是可憐，全靠左近鄰里幫忙，我一直不懂爹爹為何不把那倉庫租賃出去，因為家里的燈賣不了那么多?！?/br>
    周茹越說越順，可那雙眼睛卻黯淡無光，她垂著眼眸，只看著眼前的粥碗，顯得可憐至極。

    “我讓meimei看家，自己趕去了倉庫，那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找了好久才在一片蘆葦蕩里尋到，但我剛一走進，卻聞到一股血腥味?！?/br>
    “我當(dāng)時很害怕，又擔(dān)心父親受了傷，便連忙跑過去一把推開了門。”

    “誰知道，誰知道，”她又結(jié)巴起來，“誰知道門后受傷的不是我爹，是……是一個陌生的姑娘?！?/br>
    “那場景太嚇人了，我當(dāng)時便嚇得跌坐在地上，我爹看見我很生氣，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去倉庫?！?/br>
    周茹把臉邁進膝上，哭聲苦澀至極：“我也不想去，我也不想知道的，我要是沒去過倉庫該多好?！?/br>
    姜令窈看著小姑娘如此難受在，這才緩緩伸出手，在她后背輕輕拍了拍。

    周茹先是渾身一僵，待看到是她，便放松下來，任由她安慰自己。

    她道：“我當(dāng)時只看到那姑娘后背都是血，我就讓爹爹放過她，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但我爹不同意?！?/br>
    “我記得他說，”周茹聲音艱澀，“他說，人已經(jīng)死了，傷天害理的事早就做過，他回不了頭了?！?/br>
    “大人，我爹真的殺了人嗎？”

    大概對父親還存著期許，小姑娘現(xiàn)在還不肯相信父親殺了人，還不止殺了一個。

    姜令窈輕輕拍著她單薄的后背，安慰她：“你爹殺沒殺人，我們還是要尋到他審問方能知道。”

    周茹聽到這話，眼睛似乎都多了神采，但隨即她便低下頭去，低聲道：“大人你真是好人，我知道我爹殺了人的，殺人就要償命，這是天理。”

    周茹喃喃道：“我發(fā)現(xiàn)了我爹的事，我爹很生氣，他直接把我打暈了，把我?guī)Щ亓思抑??！?/br>
    “等我醒來，我就在柴房了，我聽到外面meimei問他為什么要關(guān)jiejie，我爹便只說我不聽話，要罰我。”

    “我meimei一貫?zāi)懘?，她又特別依賴我，半夜的時候便來到柴房，問我到底犯了什么錯，讓我同爹爹道歉?！?/br>
    周茹的眼淚淅淅落落，怎么都流不盡。

    “我想讓她趕緊回去，不要惹爹爹發(fā)怒，但爹爹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然后我就看到爹爹捂著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大人，你說，我的小薏還活著嗎？”

    周茹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她嘴唇干澀，眼睛無神，似乎對來生并無期許。

    她道：“我生來便無母親，同meimei相依為命，我不想失去她?！?/br>
    周茹哭聲細細弱弱，卻讓人打心底里悲涼：“爹爹殺了人，他再也不是我原來的爹爹了，我只剩下小薏?！?/br>
    “大人，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救回小薏，好不好？”

    姜令窈心中微沉，看這樣子，周薏恐怕兇多吉少。

    事發(fā)已經(jīng)是兩天前，這兩天中周森一直沒有回蕉葉巷，他甚至還把小珍的尸體布置在了靜夜花苑，可見其殺人的決定有多么堅定。

    但看著已經(jīng)崩潰的周茹，姜令窈還是安慰道：“我們會盡力挽救每一個人?！?/br>
    第62章

    等到周茹情緒略有好轉(zhuǎn),姜令窈才問：“小茹，不知你是否可以說一說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