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她們做的并不復(fù)雜，不過是仗著宗婦娘家勢單力薄，在譚家又并無依靠罷了。

    她們試圖借此機(jī)會將宗婦拉下水來，以滿足她們的私欲。若不是宗婦清白干凈至此，今次難逃一劫。

    族人們的眼神都變了，原本落在項(xiàng)宜身上的不善神色俱沒了，露出驚訝的佩服來。

    而再看向邱氏和富三太太的目光，皆成了尖銳的箭矢。

    譚廷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shí)，眼中只有冷峻的寒光。

    他在沉默之后，一字一頓地開了口。

    “一個(gè)時(shí)辰后，開祠堂?！?/br>
    開祠堂！

    族人皆驚。

    族內(nèi)除了逢年過節(jié)祭祀，輕易不開祠堂，除非是出了大事，或者宗家有緊要的事情要說，才會開祠堂請族人都到場。

    眼下，宗子要開祠堂了。

    這下所有人都回過神來——栽臟宗婦無論如何也不是一件小事。

    邱氏也徹底明白過來，她渾身抖若篩糠，而富三太太干脆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

    宗家要開祠堂的事情，瞬間傳了出去。

    秋照苑庭院里的人都散了，諸位族老也都暫時(shí)離去，準(zhǔn)備前往祠堂。

    趙氏這才回過神來，想問譚廷一句，“開祠堂會否太過興師動(dòng)眾”，但是想起自己因著女兒的事情訓(xùn)斥了項(xiàng)宜，心下嘆氣，便將此話咽了回去。

    譚廷卻目光微轉(zhuǎn)，向仍舊孤零零站在旁的那人看了一眼。

    她并無一分惱怒，也無一絲委屈，反而問了問譚蓉是不是嚇壞了，溫聲說著。

    “過些日，城外的安螺寺有平安道場，小妹可去求枚平安符來。”

    譚蓉倚在趙氏懷里，小聲應(yīng)下，“多謝大嫂?！?/br>
    她溫和地笑笑回應(yīng)。

    譚廷從旁看著，心中又泛起那異樣的感覺。

    明明，今日鬧出的這一場，是針對她，受了委屈的人，也是她......

    但她并無其他表現(xiàn)，見沒了旁的事情，跟趙氏告辭，規(guī)矩一分不錯(cuò)地行禮退下。

    譚廷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見她要走，下意識要跟她一起離開。

    然而，她路過他身旁的時(shí)候，接連向后退開了兩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她亦跟他淺行一禮，然后一息都沒多留，更沒多看他一眼，獨(dú)自撩了簾子離開了。

    譚廷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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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譚廷被落了下來，想舉步跟上，也不知如何跟起，只能看著她頭也沒回地快步離開了。

    只不過譚廷也并未在趙氏處過多停留，叫了正吉吩咐了事情，去了譚氏宗祠。

    路過正院的時(shí)候，禁不住腳步微頓向里看了一眼。

    正院如平日般安靜，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門房看到他連忙過來問，“大爺要進(jìn)院子嗎？夫人剛回來。”

    譚廷略一猶豫，道算了。

    至少，今日的事情，他該先給她一個(gè)交代。

    他抬腳要走，想了想又道了一句。

    “讓夫人在家休歇，不必去祠堂了?！?/br>
    *

    項(xiàng)宜沒去祠堂，落得清凈。

    只是喬荇一張臉黑得厲害，好像誰欠了她百兩黃金，“兩個(gè)蠢毒婦人，竟敢聯(lián)手欺負(fù)夫人，若是夫人有一點(diǎn)半星錯(cuò)處，豈不被她們拿捏？！”

    她越想越生氣，直到春筍帶著祠堂里的消息跑過來。

    她上來道道大爺沒有直接處罰富三太太和邱氏。這話聽的喬荇差點(diǎn)跳起來。

    但春筍又道：“大爺讓人把富三老爺和譚有良叫了過來。”

    喬荇一聽，飛快地眨了下眼，讓她趕緊都說了來。

    春筍立時(shí)道，“大爺沒有罰那兩個(gè)婦人，反而當(dāng)著闔族的面，讓兩位爺跪在祠堂前，請了族老將族訓(xùn)一句一句念給兩人，念一句便令人抽一鞭，那一章族訓(xùn)念完，兩位爺都快疼昏過去了?！?/br>
    喬荇止不住睜大了眼睛。

    項(xiàng)宜在旁聽著，也微微挑眉。

    自譚廷繼任宗子以來，除了繼任之初以雷霆手段懲治過作亂的族人外，還從沒開祠堂做過這般重罰。

    項(xiàng)宜略一思慮，不想春筍卻笑了起來，她一臉出了口惡氣的樣子。

    “夫人和jiejie沒見著，重罰了兩位爺?shù)臅r(shí)候，那兩婦人就在旁看著，鞭子是沒抽到兩人身上，但比抽到兩人身上還厲害。富三太太昏過去三次，那邱氏兩眼都發(fā)直了，一直哆嗦說完了完了……”

    喬荇禁不住激動(dòng)起來，“真的？！”

    她又疑惑，“不過大爺果真沒抽她們鞭子？”

    春筍說沒有，“但大爺令那兩位爺好生整肅家風(fēng)，如有再犯，也不是一頓鞭子這么簡單了。那兩位爺一聽，當(dāng)場就開始整肅家風(fēng)了?！?/br>
    春筍哼笑。

    “富三老爺直接叫了人，把富三太太遣送回了娘家，道是小廟供不起大佛。邱氏太太不一樣，娘家沒什么人了，良五爺沒把她送回娘家，卻送進(jìn)了族廟里關(guān)起來，三年五年不得出來溜街竄巷了！”

    話音落地，喬荇一臉陰霾陡然一掃，“活該！”

    那兩人作惡一場，總算罪有應(yīng)得。

    只是喬荇轉(zhuǎn)眼看了看自家夫人，卻見自家夫人神色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沉默著思索了一陣。

    喬荇哼哼，嘀咕著，“這也就是咱們家小爺不知道，若小爺知道譚家這般欺負(fù)夫人，那還不得……”

    話音未落，被夫人出言打斷了。

    “今日發(fā)生的事，不要讓寓哥兒知道?！?/br>
    喬荇一哽，還想說什么，又在夫人嚴(yán)肅的目光里作了罷。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下來。

    夫人在意小爺?shù)氖送?，在意?xiàng)家的以后，勝過她自己。

    但她真的希望小爺知道，替夫人出一口氣……

    *

    譚廷離開祠堂之前，立在高闊的院中廊下，目光掃過眾人。

    “凡宗族子弟，當(dāng)勤勉向?qū)W，凝力向上，但凡再有尋釁滋事、污蔑宗家、藐視族規(guī)之人，必施以嚴(yán)懲，重則，逐出譚氏族門。”

    話落了地，無人敢發(fā)出一聲。

    所有人都明白過來，他們不得污蔑、必須敬重的宗家，也包括那位庶族出身的項(xiàng)氏夫人。

    而被罰的富三老爺和譚有良，更是后背冷汗倍出。

    要知道，他們是有龐大的宗族庇護(hù)，才能過上這般安穩(wěn)有盼頭的日子。

    一旦被逐出族門，以如今寒門庶族與世家大族之間的矛盾，他們將如水中浮萍，無依無靠。

    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再喘一下。

    譚廷看向族人的目光慢慢收了回來，負(fù)手離開了祠堂。

    譚建從未見自家長兄如此冷肅重罰，可想想富三太太和邱氏做的事，又覺活該。

    只是他正想著，忽見身邊的楊蓁甩開了他，朝著大哥追了過去。

    譚建一驚，剛要問一句娘子做什么，就見他家娘子在所有人都不敢觸怒長兄的關(guān)鍵時(shí)刻，兩步趕到了長兄臉前。

    “大哥，不僅富三太太和邱氏的事情，冤枉了大嫂。還有上次我送鐲子的事情。”

    她說著，口氣冷下三分。

    “大嫂這樣的一族宗婦，竟連個(gè)像樣的首飾都沒有，恕我實(shí)在看不下去，這才拿了玉鐲贈與大嫂，并非大哥心中以為那般?！?/br>
    這句話帶著七分氣憤，三分嘲諷，毫不掩飾。

    譚建頭皮都要炸了，想替楊蓁圓兩句場，都不知從何圓起。

    他忍不住看向大哥。

    然而譚廷只是默了一默，一分怒氣都沒有，反而微垂了眼簾，輕嘆一氣。

    他從今日楊蓁的表現(xiàn)就猜到，玉鐲的事確實(shí)是他誤會了項(xiàng)宜。

    他從她拿著婚書站在譚家門前那天起，便以為她是同她父親項(xiàng)直淵一樣的人。

    那是族里德高望重的三老太爺過世的第三天，闔族悲痛。

    三老太爺生前樂善好施，又桃李天下，待他恩重如山更不必說。

    彼時(shí)他親自發(fā)了訃告出去。三老太爺生前的弟子都要在接下來的一兩天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來到清崡。

    她就在這樣的日子里，拿著婚書到了譚家，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立在譚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