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下腦袋，眼中的神色不甚明晰，低沉的聲線無端透著曖/昧的意味：“為什么這么問？”

    我沒有退開距離回避他的靠近，反而是將身體向前微傾，再次縮短了自己與他的距離。在這個距離已經(jīng)能清楚地聞到來自他身上的血腥味——是比初見時更加濃重的氣息。

    但我現(xiàn)在所關(guān)注的并非這股血腥味的由來，而是——

    “因為我感受不到您的幸福?！蔽铱粗矍斑@張平靜到?jīng)]有半分情緒波動的臉說：“您的臉上會出現(xiàn)表情，悲傷的時候會哭，喜悅的時候會笑，難過時會垂下眸子，似乎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喜怒哀樂。您的聲音也的確帶著感情，哭泣時會聲線會顫抖，高興時音調(diào)會上揚，難過的時候也會低沉下來……”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蔽抑币曋难劬Γf出了自己的疑惑：“這些我都看到了，也聽到了，卻絲毫都感受不到?！?/br>
    我曾從他的聲音中聽到憐憫，也在他的臉上看到淚水，卻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這份悲傷。而他喜悅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亦是如此。

    但這與醫(yī)師先生相處時的情況又不一樣，我知道醫(yī)師先生身上存在著這些感情，只是我無法對他的情緒感同身受。而教祖大人卻并非讓我捉摸不透，倒更像是……他的一切情緒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偽裝。

    哭也好，笑也好，都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都只是虛假的面具罷了。

    最后這句話留在了心底，因為我知道，即便我不說出來，他也必定能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了。

    “……是嗎？”教祖大人瞇了瞇眼睛，臉上的神色依舊沒有太大的波動。

    但這時候周遭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像是有某種危險的氣息開始在空氣中彌漫起來。

    于是我接著說道：“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總覺得和您有些相似?！?/br>
    教祖大人沉默了片刻，臉上再次掛上了笑意，將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所帶來的冰冷一掃而空，又變回了平日的光風(fēng)霽月，似乎頗有興趣地問道：“那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家中請來的醫(yī)師。”我在腦海中回憶了醫(yī)師先生的模樣并描述給教祖大人，說起他有一雙獨特的紅色眼睛時，教祖眼中神色微變，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樣子。

    他問道：“那位醫(yī)師叫什么名字？”

    我平日里從不稱呼醫(yī)師先生的姓名，原因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我覺得這其中存在某種違和感，就好像……醫(yī)師先生并不是叫這個名字。

    “是月彥先生?！?/br>
    教祖手中把玩著金色的扇子，扇葉上雕刻著精致的紋路，當(dāng)他張開扇面時，我才意識到這些扇葉的邊緣似乎過于鋒利了。

    從扇緣折射出冰冷而銳利的光澤，教祖眼瞼微垂，指尖摩挲著扇葉上的花紋。

    我看著他的指尖，而后抬起眼睛對他說：“說起來，教祖大人身上的味道，和月彥先生有點像呢?！?/br>
    教祖大人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了那種天真又溫柔的笑意。

    “睦月，”他撫摸著我的發(fā)頂，聲音輕柔地喚著我的名字，手掌慢慢從發(fā)頂滑落至臉頰：“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只是有時候，太過聰明也不是什么值得慶祝的事情?！?/br>
    我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了下來，反問道：“原來您是這樣想的嗎？”

    他似乎對我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并不感到意外，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掌，將其放在自己的腿上。

    “所以睦月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我停頓了一下，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后：“教祖大人，并不是人類吧？”

    我們之前的氣氛頓時沉默下來了。

    其實不用問也能知道答案，不過教祖大人倒很給我面子，他狀似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既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那也沒辦法了呢~”

    只是嘴上這樣說而已。

    被我戳穿了非人之身的教祖大人，完全沒有半分被此事困擾的意味。

    分明這時只有我們二人在房間里，但他卻沒對我做任何事，甚至連一句“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威脅之語都沒有。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啊，”教祖雙手托著自己的臉頰，嘟囔起來：“這種時候不應(yīng)該是害怕或者警惕嗎，什么話都敢說也就算了，哪有人會這么直白地戳穿了別人的身份之后還坐在這里不動呢~”

    所謂的“鬼”是以人類為食的殘忍怪物，哪怕外表看起來與人類再怎么相似，也無法掩蓋其應(yīng)當(dāng)歸屬于異類的本質(zhì)。教祖大人說得沒錯，我這時候確實不應(yīng)該繼續(xù)坐在這里。

    “那么……”我站起身來，朝他躬身道：“失禮了，我還是先回房間，明天再過來吧?！?/br>
    垂下的白色帷帳之上，懸掛著用漢字書寫的“極樂”二字，坐在帳內(nèi)的教祖大人笑意盎然，仿佛那二字就是他本人的真實寫照。

    “這樣倒像是我在趕你走一樣了，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哦。”教祖大人解釋道：“我啊，其實心里是很喜歡睦月的，所以才會希望你在教內(nèi)多留一段時間?！?/br>
    “是的，我相信您?！蔽覍λf。

    教祖歪了歪腦袋，臉上流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他鼓起臉頰看著我，卻沒有說話。

    我對他說：“和您聊天的時候，我也覺得很有意思?！?/br>
    雖然感受不到情緒的波動起伏，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也的確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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