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41節(jié)
寧果果這到底是有多近視,才看出秋波的??? 陸清則饒有興致的,也沒注意,隨著他含笑瞅著鄭垚的時間越長,寧倦的眼神也越冰冷了。 鄭垚頂著巨大的壓力,緩緩淌下一滴冷汗:“……” 帝師大人,求求你別看我了?。。?/br> 陸清則看了會兒,心里還有點好笑。 居然還會開玩笑了,看來寧倦也沒多生氣嘛。 他輕咳一聲,撂下筷子,從容地解救了下看起來十分煎熬不安的鄭大人:“鄭大人特地過來,想必是有別的事吧?” 鄭垚又不是傻子,審訊還沒結(jié)果,巴巴地湊上來挨罵干嗎。 鄭垚聞言,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趕緊提正事:“是這樣的,臣方才在外面見到一對行蹤鬼祟的少年少女,自稱認(rèn)識陛下和陸太傅。陛下與太傅是隱姓埋名而來,怎么會有認(rèn)識的人?臣覺得可疑,想將他們拿下,沒想到那個少年武藝頗強,就是不會說話……” 陸清則越聽越感覺不對勁:“那小姑娘叫什么?” “自稱是于流玥。” 陸清則復(fù)雜地道:“我們的確認(rèn)識?!?/br> 是山洞里帶領(lǐng)災(zāi)民的那個少女。 武藝頗強但不會說話的那個,恐怕是在靈山寺外身手不凡的啞巴少年。 鄭垚:“……” 他是不是又要挨罵了。 寧倦微擰了下眉:“人呢?” “關(guān)起來了……臣這就放人!”鄭垚撓撓頭,“陛下,要把人帶上來嗎?” 寧倦沒急著給予答復(fù),先看了眼陸清則,指尖點了點桌面:“傷到?jīng)]?” 若是弄傷了,渾身血糊糊的,恐怕不好看。 還是別放到老師跟前,惹他不虞的好。 鄭垚微微松了口氣,感到慶幸:“這倒是沒有,還沒打起來,那個少年就被于姑娘叫住了,乖乖跟我們走的。” 寧倦這才嗯了聲,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唇角:“帶上來吧?!?/br> 倆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手下人來收走了餐碟。 聽到人沒受傷,陸清則也安心點了,習(xí)慣性地倒了杯茶,捧在手里,吹了吹裊裊的煙氣,猜測于流玥的來意。 寧倦忽然看他一眼,笑道:“老師又忘了?!?/br> 陸清則疑惑:“什么?” 寧倦拿起擱在邊上的白銀面具,望著那張過于惹眼的清艷臉龐,溫聲細(xì)語:“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看見老師的臉哦?!?/br> 鄭垚,長順,陳小刀。 這些能直視陸清則的人,也能被他回視的人,已經(jīng)是他容忍的極限了。 少年皇帝的聲音柔和款款,好像只是擔(dān)心他暴露毀容一事為假般,陸清則的心跳卻冷不防漏了一拍。 但他來不及探究,眼前就被面具遮了遮,什么都看不見了。 等視野再恢復(fù),面前的寧倦笑得十分柔軟無辜,剛才似乎只是錯覺。 陸清則碰了碰臉上冰冷的面具,按下心底的疑惑。 等了片刻,于流玥與林溪就被鄭垚帶了上來。 見到坐上和寧倦和陸清則,于流玥麻利地拉著林溪跪下來,利落地一拜:“民女于流玥,見過陛下、見過陸太傅,先前在山洞邊,是民女出言無狀,還望陛下與太傅海涵。” 寧倦雖然在陸清則的事情上頗有點斤斤計較,但在這些方面向來不放心上:“無妨,起來吧?!?/br> 見于流玥還有點猶豫,像是怕寧倦只是嘴上說說,心里依舊怪罪的樣子,陸清則溫和地開了口:“我們隱瞞身份前來,也是為了看看江右的民情,放心,陛下寬仁大度,不會在意。方才鄭大人不也誤會了你們一場?算是扯平了,無需記掛?!?/br> 陸清則的嗓音清潤溫柔,落入耳中有種蠱惑般的真誠。 鄭垚的眉毛抽了抽,沒被蠱惑到,只感到一絲淡淡的惆悵。 他怎么就沒體會過陛下的寬仁大度? 但這話他是不敢說的。 聽完陸清則的話,于流玥這才起了身,她身后的林溪又往她身后縮了縮,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害怕周圍的人太多,但他還記得陸清則能讀懂他的手語,朝陸清則露出個有點害羞的笑容。 陸清則和善地朝他頷了頷首。 寧倦面無表情地抿了口茶。 看兩人這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想必是一聽說陛下降臨的消息就趕來了,陸清則收回打量的視線,道:“都坐吧,不必拘束。我和陛下在靈山寺外見過林公子,沒想到你們二人還相識?!?/br> 下頭的侍從被寧倦一瞥,趕緊給倆人搬來椅子。 林溪和于流玥不太自在地坐了下來,少女小小地點了點頭:“林溪是民女的弟弟?!?/br> 陸清則聊家常般笑問:“嗯?你們是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嗎?”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的,卻不會給人在輕慢的感覺,反而能不自覺地讓人放松心情,面對他,于流玥不知不覺間也沒那么緊張了,稍一猶豫后,爽快道:“林溪是民女父親從前走鏢時撿到的孤兒,不過這么多年過去,與民女的親弟弟也無異了。” 陸清則還想再繼續(xù)打探下去,寧倦?yún)s沒什么太大的耐心看陸清則和不相關(guān)的人耗著,不咸不淡開口問:“特地找來,有事相求?” 之前在山洞里時,于流玥就有點害怕寧倦,潛意識里感到這個少年十分危險。 但她是災(zāi)民們的領(lǐng)頭,即使害怕,也要強撐不能露怯,現(xiàn)在知道寧倦的身份了……尤其還當(dāng)著寧倦的面罵過他,對上他就感到一絲尷尬的局促:“是有兩件事想求陛下?!?/br> 寧倦淡淡道:“你們二人保護災(zāi)民,也算有功,說吧?!?/br> 于流玥抿了抿唇,聲音低下來:“疫病最開始是從集安府出現(xiàn)的,爆發(fā)之后,官府前來抓人,我們與母親不慎走失,此后到處打聽,最后聽鄉(xiāng)親說,母親被帶去了靈山寺。民女留下來照顧其他鄉(xiāng)親,林溪去了靈山寺,但因人實在太多,沒有找到她……聽說陛下現(xiàn)在著人統(tǒng)計了災(zāi)民的名冊,可否讓人幫忙查一查?” 不是多大的事,寧倦向鄭垚點了下頭,道:“統(tǒng)計名冊,本也有為百姓尋回親友之用?!?/br> 頓了頓,他的語氣很淡漠:“但也不一定能查到人,你要做好準(zhǔn)備?!?/br> 災(zāi)民被關(guān)在靈山寺的那段時間,潘敬民三天兩頭就會派人前去,將疑似染疫、以及確認(rèn)染疫的災(zāi)民帶走。 寧倦其實猜到了那些災(zāi)民的下場,但還是派人拷問了負(fù)責(zé)做這些事的兵士。 就在今早,他收到了那些災(zāi)民的去向,只是沒告訴陸清則。 潘敬民命人在一座山腳下,挖了個深坑。 那些染了病的災(zāi)民被欺騙帶他們?nèi)?,說是帶他們?nèi)ピ\治,實則是被像牲畜一般,趕進坑里,亂箭射死之后,一把火燒了。 潘敬民猶怕這些病患的骨灰會蔓延疫病,每慘無人道地施行這么一次,就蓋上層厚厚的土。 早上他親自過去查看時,那道深坑里殘缺的尸骨早已與泥土混在一起,無聲地腐朽,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于流玥鼻頭一酸,眼眶發(fā)熱,她知道有這個可能,但一直懷揣著幾分僥幸,不敢往這方面想,咬了咬唇:“民女知道。” 陸清則無聲嘆了口氣,聲音更柔和了幾分:“還有一件事呢?” 于流玥張了張口,嗓音發(fā)哽:“還有……請陛下再幫幫忙,尋找一下民女的父親?!?/br> 寧倦眉梢微揚。 為什么是要先提找母親,才又求他幫忙找父親? 看于流玥控制不住的哽咽,林溪輕輕拍拍她的肩,示意他來說,飛快比劃起來。 陸清則看著看著,臉色凝重起來,沉吟片晌,點頭道:“我會與陛下詳說,你們姐弟倆先去休息吧,這些時日就先在此處住下,等一有結(jié)果,我便讓人通知你們。” 林溪又比劃了個手語:謝謝。 等兩人終于跟著鄭垚走了,寧倦立刻收斂起在外人面前的冷臉,往陸清則身邊傾了傾,將陸清則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老師,他方才說了什么?” 陸清則從沉思里回過神,扭臉看向?qū)幘?,解釋道:“于流玥的父親名為于錚,是集安府的捕頭,武藝高強,林溪的武藝便是從他那兒習(xí)來的,但在江右亂起來之前,于錚就失蹤了。” 寧倦乖乖點頭:“老師方才的臉色凝重得很,是于錚的失蹤有問題?” 陸清則沉吟著道:“林溪說,于錚失蹤前幾日,回家時的臉色很難看,然后干脆從官府請辭,帶全家人回了于家村里,不久后他便失蹤了。他失蹤后,夜里常有人在他家附近打轉(zhuǎn),不過還沒進門,就被林溪打跑了?!?/br> 寧倦道:“看來是得知了什么秘密,拿到了某個東西,害怕給全家引來殺身之禍?!?/br> “想來也是?!标懬鍎t呷了口茶,“只是洪水過后,林溪和于流玥帶著母親逃離村子,家里的東西應(yīng)該沒來得及拿走,順著那東西,應(yīng)當(dāng)能覓到蛛絲馬跡?!?/br> 陸清則認(rèn)真地想了想,抬眸望著寧倦:“既然我們已經(jīng)應(yīng)承下來了,之后便派人去于家村找找那東西吧?!?/br> 此事急不得,至少得等洪水退去。 但愿東西沒被沖走。 看陸清則上心,寧倦自然不會駁他的意思:“我再讓鄭垚去問清楚于錚的體貌特征,派人去四處找找?!?/br> 說完,他也感到口干,想喝點茶,慣性一伸手,才發(fā)現(xiàn)沒人給他倒。 外頭不比乾清宮,江右還是這般情形,就算是皇帝陛下,待遇也不比以往,何況伺候的人都不在身邊。 陸清則看寧倦明顯是愣了一下的樣子,心底好笑,親自拿起茶盞,給他倒了杯熱茶,兩指推過去:“嘗嘗,廬山云霧,鄭指揮使的人昨晚從府庫里翻出來的,沒想到趙知府府上的茶,比宮里的御茶也不差——說到這個,昨晚我清點各府報上來的倉庫清單,統(tǒng)計了一番?!?/br> 寧倦接過陸清則給自己倒的茶水,方才生出來的一絲不悅頓消:“如何?” “不太妙,洪水淹沒莊稼,部分城池又因大雨不斷,許多儲備的糧食翻出來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發(fā)潮發(fā)霉,而災(zāi)民數(shù)量又太多,甚至還有許多躲藏起來的起來的災(zāi)民,江右各府的余糧,恐怕堅持不了多久?!标懬鍎t略微一頓,“陛下,糧食的問題,你打算怎么解決?” 南下親臨江右之前,陸清則和寧倦都沒料到,潘敬民為首的這班子廢物,能把富庶的江右霍霍成這樣。 如今水陸兩道都不好走,又遠(yuǎn)隔兩千里,將江右的急報傳去京城,再選定欽差南下賑災(zāi),肯定是來不及的,往返就要折騰將近一月。 所以來之前,寧倦就安排了人,等到約定的時間,就提前著人假扮災(zāi)民,在京城散出江右的水患與病疫、以及衛(wèi)鶴榮私藏急報的消息,讓衛(wèi)鶴榮喪失在此事上插手的權(quán)力。 阻礙變輕,馮閣老就能推動范興言為欽差,而戶部侍郎暗中籌備了賑災(zāi)物資,屆時范興言能立即領(lǐng)命,帶著賑災(zāi)物資奔赴江右。 只是距離原本約定的時間還有幾日,等范興言日夜兼程趕來,也得是半月之后了。 “老師不必?fù)?dān)心,昨夜我便發(fā)了御令去江浙施壓,”寧倦輕描淡寫道,“朕在此,李洵再rou疼,也不敢不割塊rou來,再過幾日,長順和陳小刀就能從江浙帶著糧食過來了,先解燃眉之急?!?/br> 如此一來,江右也能撐到朝廷的賑災(zāi)。 原來沒忘記大明湖畔的長順和陳小刀??? 陸清則手肘抵著桌,手托著下頜,笑著用指尖點點寧倦的額心:“這就是你把長順和小刀留在那邊的原因?” 那根竹節(jié)般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拂來淡淡梅香,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寧倦的心口卻好似隨之麻了麻,那股過電似的刺激感勾得他很想做點什么,比如緊緊攥住眼前那只瘦長白皙的手。 藏在寬大袖間的指尖緊了又松,反復(fù)幾次,寧倦才壓抑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沖動,小心地輕輕呼出口氣。 他已經(jīng)忘記了是從什么時候起,陸清則的每一次靠近,哪怕是簡單的接觸,都會讓他緊張無措,又貪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