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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66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寧倦:陸清則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果兒,這不是看你嗎。

    果果攻起來了,于是果寶特攻。

    第四十四章

    湖州府距離臨安府并不遠,因湖筆而得天下文人共賞。

    梁家最輝耀之時,特地來湖州府求醫(yī)者數(shù)不勝數(shù),連當?shù)毓僖舶徒Y著梁家,煊赫非常。

    后因?qū)m中之亂,梁家得罪貴人,在一場大火過后徹底消弭,老宅早被撅了地基,改了新房。

    湖州知府在聽聞陛下要降臨時,就趕緊著人將占著梁家舊地的人趕了出去,連夜換了府上匾額,琢磨著到時候告訴陛下,這是他為梁家新修的宅子。

    一干人左等右等,就等著陛下光臨。

    哪知道陛下卻沒來梁家宅子,甚至沒有進城,得知消息時,車隊已經(jīng)直接去了梁家的祖墳。

    梁家雖然沒落多年,不過祖墳還不至于被人扒了,只是荒涼得很,就算寧倦登基后,也幾乎沒人記得寧倦的母家就是湖州梁家了。

    不過湖州知府臨時提前派人割了荒草,上了供奉,所以抵達的時候,看上也沒有那么凄慘。

    昨夜才下過場瀟瀟小雨,空氣也沒那么黏稠濕熱了,只是進祖墳的道不好走,路面泥濘,走上去有些打滑,容易摔倒。

    寧倦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頭,眼瞅著長順走過來時哎喲一聲,砰地摔了個屁股墩,淡定地扭過頭:“路不好走,老師就不用下去了,我去上柱香,很快回來。”

    趕了兩天路,陸清則渾身骨頭都在疼,見了風容易咳嗽,也沒為難自己,探了探頭:“長順,沒摔壞吧?”

    寧倦把他的腦袋按回去,免得他又吹了風咳嗽。

    身子那么單薄,每次咳得撕心裂肺的,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叫人揪心。

    陳小刀笑嘻嘻地跑過來,把鬧得個臉紅的長順扶起來,調(diào)侃:“順子啊,我們都知道你對陛下忠心耿耿,但也不必隨時行如此大禮啊?!?/br>
    聽著這話,長順也沒那么尷尬了,偷摸瞟寧倦。

    寧倦整整衣袖,不必人搬凳子來,利落地下車,清清淡淡的眸光落下來:“去換身衣服?!?/br>
    話罷,帶著幾個侍衛(wèi),又看了眼跟過來的徐恕,并未發(fā)一言。

    風有些涼,陸清則也不想咳得渾身散架,在馬車里好好待著。

    靜嬪當年是病死在冷宮中的,梁家人在老家為她立了個衣冠冢。

    走進梁家的祖墳地,寧倦的腳步?jīng)]有停留,目光滑過一塊塊石碑,最后落到了靜嬪的碑上。

    靜嬪閨名梁圓。

    寧倦停下步子,凝視著那個名字,潮熱的濕氣彌漫著周遭,隱約勾起了些回憶。

    他記事很早,時至今日,依舊記得那個燥熱的夏日。

    那是建安十八年七月的一個早晨,京城暑氣旺盛。

    他從母親冰冷的懷里醒來。

    皇后身邊的侍從三五不時地就會來折磨羞辱一番靜嬪,那天也氣勢洶洶地來到冷宮,推推搡搡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氣了,才慌了下,提溜跑去稟報了皇后。

    沒多久,鳳儀萬千的皇后就降臨了冷宮。

    那時候?qū)幘脒€太小太矮,仰著頭只覺得光芒刺眼,看不清這個倨傲的女人的面容。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緊緊抓著母親冷冰冰的手。

    和冷宮里腐朽發(fā)潮的氣息不一樣,皇后身上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濃香,手指涂著血一般的朱蔻,掐著他母親的下頜看了眼,冷冷笑了:“賤人,害死本宮的孩子,死得倒輕巧?!?/br>
    邊上的小太監(jiān)點頭哈腰:“靜嬪是病死的,娘娘可得小心,別沾染了晦氣。”

    皇后面露嫌惡,立刻收回手擦了擦手指。

    另一個宮女問:“娘娘,靜嬪的尸首該如何處置?”

    “還要如何處置,”皇后低頭瞥了眼一動不動守在母親尸身邊的小寧倦,當著他的面,嗓音里淬著惡意,“萬一染了什么病傳到宮里怎么辦,燒了。”

    在那幾個宮人準備把靜嬪抬出去的時候,寧倦忽然動了,他沖上去,想要搶回母親的尸體,拼命撕咬怒踹——但一個五歲孩童的力氣又有多大?

    小太監(jiān)一腳踹到他腹上,啐了聲:“小雜種,下一個就是你!”

    皇后前呼后擁地離開,冷宮的大門嘎吱一聲,砰地重重關上。

    小腹的劇痛讓他眼前猛地發(fā)黑,呼吸一時續(xù)不上來,他蜷縮成一小團,眼睫忽閃地眨著,煊耀的日光中,他在大門的縫隙里,眼睜睜看著母親的尸首被卷在席子里,越抬越遠,努力伸出手,卻怎么也夠不著。

    寧倦清晰地記得那一日所有來到冷宮中人說的話、做的事、語氣和臉色,甚至記得當時冷宮中獨有的一種腐朽氣息。

    卻唯獨記不清自己蜷縮在地上,有沒有哭出來。

    前些年抓那個偷東西的宮女時,他讓鄭垚將當年參與其中的那些宮人也全部抓來,挨個折磨拷問,到底也沒能問出她被丟去了哪兒。

    不過他繼位登基后,靜嬪被追封為圣母皇太后,以衣冠葬入了皇陵。

    ——諷刺極了。

    生前負罪名,身后徒勞補。

    唯留兩空空。

    從久遠的回憶里抽回神,寧倦接過侍衛(wèi)遞來的香,跪到蒲團之上,給母親的衣冠冢上了三炷香。

    徐恕跟在后頭,試探問:“陛下,我能上香嗎?”

    寧倦沒說什么,起身退開,讓母親見見她牽掛的師兄。

    徐恕也不客氣,上前給師妹上香燒紙。

    他游歷在外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回湖州府,不過每至清明和忌日,都會在外為梁圓燒一把紙。

    寧倦幽幽盯著徐恕的背影,想到他在外化名徐圓,母親生前又總是望著那支簪子發(fā)呆,扯了下嘴角。

    若是從前不清楚,現(xiàn)在初嘗情滋味,也明白了。

    母親是痛恨崇安帝的。

    崇安帝不僅斷了她為醫(yī)者的前途,還斷了她和她心悅的師兄的緣分,折翼將她鎖在深宮里,膩味厭倦后就不再搭理,在她被陷害時,為了防止皇后母家不滿,二話不說直接將她并著她的孩子打入冷宮。

    憑什么不能恨呢?

    所以連帶著恨他也很正常。

    在冷宮里的最后那段時日,病得神志不清時,她時常喃喃,也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到?jīng)]有那一次出診,沒有被崇安帝看上,在江南繼續(xù)行醫(yī),滿心歡喜地嫁給徐恕。

    崇安帝未曾對他這個兒子上過心,只在臨終病床前見過一面。

    母親雖然愛他,但他厭惡他。

    寧倦正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在還未反應過來前,微冷的清幽梅香拂到了鼻端。

    陸清則在馬車里等得無聊,掀開簾子遠遠地看去,雖然只能隱約看到小皇帝的背影,卻能看出他是獨自一人站著的,看上去有些岑寂空寥。

    于是想也沒想就過來了,反正也沒人敢攔他。

    “果果,想什么呢?”

    熟悉的嗓音隨即到達耳邊。

    寧倦陡然從那股莫名的冷寂情緒中抽了出來,轉(zhuǎn)頭時忍不住露出笑意,又趕緊板起臉:“老師,不是讓你在馬車上呆著嗎,怎么過來了?”

    陸清則戴著面具,只露出微紅濕潤的唇瓣,比之前看起來豐潤有氣色:“大老遠來一趟,也該給皇太后上炷香?!?/br>
    說完,也沒搭理寧倦的小脾氣,接了香,也去拜了拜。

    寧倦看著他的背影,后知后覺,陸清則大概是過來安慰他的。

    不由露出絲笑來。

    至少他還有老師一心一意對他。

    也永遠不會離開他。

    這場祭祀十分簡單,寧倦向來不喜人多,也不想有人來打擾梁家的祖墳,沒用上湖州知府準備的大排場。

    禁軍和錦衣衛(wèi)守在祖墳外,禁止閑雜人等進入。

    湖州知府匆匆趕來,碰了個壁,得知陛下不喜歡熱鬧,又趕緊回到城外,減少了點閑雜人等——也就是去掉些來蹭站位的小官,保留了各家推出來的少女,夢想著萬一陛下進城時看上哪家姑娘,往后就結了皇親。

    畢竟寧倦在江右所做之事已經(jīng)傳開了,殺伐冷酷,利落果斷,手腕強硬。

    如今誰還敢小瞧這傳說中的傀儡小皇帝?

    衛(wèi)鶴榮現(xiàn)在是勢大,但小皇帝也不是吃素的。

    江右這場仗,皇帝陛下走得險,但贏了個滿貫。

    等到這位陛下真正君臨天下那日,昔日怠慢得罪過他的,都會是什么下場?

    然而湖州知府左等右等,等到太陽都快下山了,也沒等到皇帝陛下的車隊進城。

    他忍不住派了隨從去探了探。

    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回來了,滿頭霧水:“大人,沒看到有車隊來?。俊?/br>
    “怎么可能,陛下先前還在梁家祖墳那邊祭祀?!焙葜林樕系臒岷梗瑩]揮手,“再去探?!?/br>
    隨從只得再騎馬離開。

    等到他再回來時,天色已然暗沉,天邊的落日幾乎被云霞吞沒。

    隨從急匆匆地趕回來,報道:“大人,陛下并未停駐,祭祀完后,便改道去了臨安府!”

    湖州知府及身后一眾登時傻眼。

    湖州知府在城門外干等著的時候,陸清則坐在馬車里,喝完隨行的人熬的藥。

    他悄悄打著小算盤——等祭祀完后,寧倦怎么說也要進湖州城休息一下,與湖州知府客套客套,再去看看梁家的舊址吧?

    他就趁機編個像樣點的謊話,哄騙一番寧倦,獨自去臨安府一趟,見見原著主角。

    反正湖州府距離臨安府也不是很遠,往返一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