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點開始，十幾位領(lǐng)導(dǎo)上臺發(fā)言，要不是有的參會人是下午的機票，說不準(zhǔn)得講到天黑呢。

    聞欣沒參加過, 哪里知道什么, 看一眼手表道：“現(xiàn)在還挺早的，先去店里坐坐吧?！?/br>
    聞婷就是奔著這個來的，跟著她穿梭于小巷中說：“不是說這兒是郊區(qū)嗎？”

    她瞅著還是很熱鬧。

    按十年前的分法，工業(yè)區(qū)其實算鄉(xiāng)下，即使現(xiàn)在都是城市戶口, 仍舊有十分清晰的界限。

    不過怎么劃都跟外地人沒關(guān)系, 聞欣道：“工廠多, 人也多。”

    聞婷左右打量著, 轉(zhuǎn)進(jìn)矮街的時候說：“正好，我給朋友帶點禮物?！?/br>
    如今南邊的東西還是最時興，來東浦肯定要買新鮮貨，她總不能空手而歸。

    聞欣在這條街上也算混出臉熟來，說：“行，咱們一塊逛逛?！?/br>
    有她在，打個折是沒問題。

    聞婷也挺有興趣的，就是偏過頭說：“會不會耽誤你？得得呢？”

    聞欣實誠道：“得得早上跟著你姐夫去上班了，我也理直氣壯地玩玩?！?/br>
    雖說她平常也有自己的時間，但顧慮到丈夫孩子，總有種不能把他們丟下的感覺，平日里有空閑都是一家三□□動。

    聞婷一下子覺得，哪怕婚姻生活看上去再好，總有那么些不如意的地方。

    她道：“做媽真是不容易?！?/br>
    聞欣倒不單為兒子，說：“你姐夫也很辛苦?！?/br>
    加工坊生意越來越好，從得得出生后虞萬支可以說沒有片刻休息，她一個人在外面逍遙，多少有些不安。

    聞婷想想說：“出來做事，大家都辛苦?！?/br>
    聞欣還以為坐辦公室的不會累呢，好奇道：“你們工作都干點啥？”

    聞婷是教職，可不光要工作，勾心斗角的事情都有一籮筐。

    她嘰里呱啦往外倒，也不怕嘴巴干。

    到店里，聞欣先給她倒水，才說：“挑一挑有沒有喜歡的？”

    聞婷的目光逡巡說：“那我不客氣啦。”

    有啥好客氣的，聞欣恨不得全給她帶走，幾乎每件都拿出來比劃說：“這個不錯。”

    聞婷覺得都好，款式跟省會比起來也時髦許多，不過她最后就要三件，說：“再去看看別的吧?！?/br>
    聞欣跟陳曼曼囑咐兩句，姐妹倆這才上街溜達(dá)。

    聞婷最后是滿載而歸，一手行李箱一手行李袋的上飛機。

    她過安檢的瞬間回過頭看，騰不出手，只能喊道：“回去吧。”

    聞欣捏著兒子的小手揮揮，等meimei的身影消失那刻，點點淚珠滾下。

    叫虞萬支吃一驚，趕緊說：“過幾個月又能見面了?！?/br>
    聞欣是控制不住自己，吸鼻子說：“很奇怪，明明這幾年沒覺得怎么樣?！?/br>
    現(xiàn)在倒生出難舍難分的情緒來，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

    虞萬支給她擦擦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跟著他跑到東浦來，或許一切會不同。

    路都是自己選的，聞欣一點不后悔，把那些離愁別緒壓在心底說：“咱們?nèi)コ凿萄騬ou吧。”

    虞萬支哪有拒絕的道理，夫妻倆打車走，車開出沒多遠(yuǎn)，一架飛機緩緩升空。

    雖知道不是meimei，聞欣還是跟兒子道：“跟小姨說拜拜?！?/br>
    虞得得最近會喊“姨姨”，反正就是能把音發(fā)出來，而且一張嘴就是車轱轆話，沒完沒了。

    虞萬支只覺得他把他媽都快喊哭了，趕快幫著轉(zhuǎn)移注意力說：“明天你去還是我去？”

    聞欣本來還有些沉浸，一下子被拉回柴米油鹽里，說：“你去吧，周末客人多，我怕曼曼應(yīng)付不來?！?/br>
    又道：“據(jù)說新郎長得跟明星差不多，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的?！?/br>
    虞萬支心想那她還真別去，萬一長得真好看呢。

    他咳嗽一聲說：“估計是夸張。”

    酸得晚上都不用醋了，聞欣好笑道：“陳姐家閨女那么漂亮，十有八九找個靚仔?！?/br>
    虞萬支還真沒印象，想想說：“我好像沒見過。”

    他們是跟大人的交情，就單純?yōu)殡S份子吃一頓才去的。

    聞欣不可思議道：“怎么可能，有回咱倆吃烤rou串還碰見過?！?/br>
    虞萬支對自己的記憶力也有信心，兩個人居然爭起來，還是誰都說服不了誰。

    聞欣氣上來，下車后踩他一腳說：“有還是沒有？”

    虞萬支只覺得自己也幼稚，好笑道：“真沒有，我就看得到你?！?/br>
    這到底是算承認(rèn)還是沒承認(rèn)，聞欣不上不下的，哼一聲說：“算你厲害?！?/br>
    虞萬支單手抱著兒子，另一手牽她說：“是不是比結(jié)婚的時候進(jìn)步很多？”

    聞欣不假思索道：“當(dāng)然了。”

    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虞萬支也沒想過自己能有這么多花言巧語，或者說難以想象這些話能從他口中說出來。

    他道：“就是一看到你，好像就會說?！?/br>
    更油嘴滑舌了，聞欣嘖嘖兩聲說：“得得，你學(xué)著點你爸?！?/br>
    虞得得最近活潑開朗，立刻重復(fù)地叫著“爸爸爸”。

    不管叫幾遍，虞萬支都很有耐心地應(yīng)著。

    他已經(jīng)是快三十的人，跟十幾歲時候比起來，性格上也有很多不同，實話實說，如果換作二十出頭的年紀(jì)，他未必能做得這么好。

    因為那程子一無所有，未來好像籠罩在黑暗里，說難聽些，孩子就會成為拖垮他們的存在，要不人家怎么說貧賤夫妻百事哀。

    可現(xiàn)在不一樣，起碼他們有不錯的收入和穩(wěn)定的居所，即使是負(fù)債也不叫人難安。

    想到這一茬，他說：“我今天聽東山講，現(xiàn)在可以貸款買房?！?/br>
    一家三口在涮羊rou店里坐下，聞欣點完菜才說：“我們不就是貸款買的?！?/br>
    又不是什么大新聞。

    虞萬支解釋道：“咱們是跟銀行借錢出來用，他說的是房貸?！?/br>
    聞欣還是沒太理解，說：“有啥不一樣？”

    區(qū)別可大了，虞萬支道：“等于是銀行先給錢買房，你再拿房子去抵押?！?/br>
    跟他們原來的順序是反著來的。

    聞欣越聽越亂，在心里捋一捋說：“這聽著很不錯啊?！?/br>
    不可能每個人都有值錢的東西作擔(dān)保，他們當(dāng)年要是有這個政策，說不準(zhǔn)結(jié)婚前就有房子了。

    虞萬支也這么覺得，說：“不過現(xiàn)在只開放給有單位的人申請?！?/br>
    鐵飯碗的人才是板上釘釘?shù)?，任何事情的開始都差不多。

    聞欣覺得早晚會對外，把端上來的rou倒進(jìn)鍋里說：“那過幾年咱們換房子，說不準(zhǔn)能用上。”

    夫妻倆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就是還不太著急，畢竟虞得得很長一段時間里要跟父母同住。

    況且他們現(xiàn)在需要錢的地方太多，虞萬支還一直琢磨著給加工坊擴大規(guī)模，礙于隨便一臺設(shè)備都要大幾萬，沒能拿定主意。

    他道：“我就是這么想的，興許能少攢點錢?！?/br>
    還貸款對他們來說是這幾年里最習(xí)以為常的事情，每個月最少跑兩趟銀行，并不像多數(shù)人對借錢抗拒。

    攢錢，其實也不困難，聞欣戳著兒子的小臉說：“現(xiàn)在就是得得要多花錢，等他不喝奶粉不用尿不濕就好?！?/br>
    光這兩樣每個月就要三四百塊錢，都頂?shù)蒙蟽煽谧拥娜炕ㄤN了。

    虞萬支想想說：“奶粉還是讓他多喝一陣?！?/br>
    報紙上都號召多吃“rou蛋奶”，他琢磨著進(jìn)口奶粉總不至于沒營養(yǎng)。

    這些事上聞欣都是聽他的，點頭說：“行，我本來打算周歲給停的?！?/br>
    又道：“周歲要不要辦？”

    滿月的時候沒折騰，但他們這幾年也送出去不少人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都值得開幾桌。

    虞萬支隨的禮最多，微微點頭說：“辦，得得也要抓周的?！?/br>
    他提起這個不由得期待道：“不知道到時候會抓什么?！?/br>
    聞欣覺得他對兒子的希冀頗多，即使嘴上不說，字里行間也會帶出來。

    她道：“只要不放rou包子，我就猜不著?！?/br>
    虞得得最近饞，看見什么都想吃，尤其愛在父母嘴里奪食，連guntang的銅鍋都不懼怕，咿咿呀呀地要伸手。

    虞萬支一急，在他手背拍一下說：“老實點?！?/br>
    虞得得是個不太堅強的孩子，嘴巴一扁，委委屈屈地看著人，眼淚要掉不掉的。

    本來不該笑的，但聞欣沒憋住，嘴角上揚做好人，撈起一勺豆腐，吹涼喂他說：“知道你餓，但也不能亂動?！?/br>
    虞萬支要接手，說：“你吃，我來?！?/br>
    可惜虞得得不給面子，眼巴巴地只望著mama。

    虞萬支好笑道：“得，還記仇了?！?/br>
    他雙手一攤，也有幾分閑適說：“看來晚上要辛苦你了?！?/br>
    聞欣在桌子下踢他說：“沒事，你可以伺候我。”

    虞萬支好脾氣地應(yīng)，把她的碗填得滿滿的，要不是人多能給遞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