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還是來了……”肖至又在嘆氣，“剛才不是都回去了嗎？”

    啊。

    ……他怎么來了？

    換了一身衣服，跟剛才送她回寢室的穿著不同了，頭發(fā)也有一點濕，看樣子是剛洗過澡——所以他剛才是回宿舍洗澡了？為了趕十一點前就會停的熱水？

    然后又回工作室了……就是為了幫她扛進度所以一個人默默加班嗎？

    “你不是也回去了嗎？”尹孟熙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跟他一樣嘆起了氣，“還騙我說明天幫我看，結(jié)果是晚上加班……”

    嘀嘀咕嘀嘀咕。

    說到這里兩個人都覺得有點好笑了，于是各自看著對方笑起來，她看到他的眉目變得愈發(fā)柔和，在深夜綜合樓暖色的燈光里顯得特別動人。

    “看到哪兒了？”他干脆也不再勸她，拉開她身邊的椅子跟她坐在一起，“分一下。”

    她喜歡跟他待在一起，那時還默默拿著書貼他貼得更近了一點：“《坦齋筆衡》，這里。”

    細白的手指指一指具體的段落。

    他“嗯”了一聲，也許因為剛洗過澡、她能聞到他身上干凈的香氣，既清淡又撩撥，矛盾的混合體。

    ……好喜歡哦。

    “看著我做什么？”

    出神間卻聽到他的調(diào)侃，聲音很低、夾一點淡淡的笑意，她就又不爭氣地臉紅了，側(cè)臉幾乎貼上他的肩膀。

    “也沒有一直看……”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就看了一下下?！?/br>
    他又笑，溫熱的氣息撩得她心臟亂跳，又聽到他說：“還以為你有話要跟我說?！?/br>
    語氣很微妙，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欺負她，小兔子感到一些狼狽、想說她也是要臉面的，于是就要想辦法轉(zhuǎn)移一下話題撐場面，想了想說：“就是有話要說——很正經(jīng)的話?！?/br>
    他挑挑眉，好像心情特別好，手撐在桌子上側(cè)過臉看她，接：“那你說。”

    什么呀。

    擺明是不信嘛。

    “是關(guān)于項目的，”她有點不服氣，坐直一些給自己增加氣勢，“我有一個優(yōu)化內(nèi)容邏輯的方案?！?/br>
    作者有話說：

    （1）引自南宋葉寘《坦齋筆衡》

    第52章 方向

    “是嗎, ”他挑挑眉，語氣像在逗小孩子，“這么厲害。”

    她也知道他沒當真, 想證明自己的愿望反而變得更強烈, 扁扁嘴說：“我真的有……具體規(guī)劃都寫了三千字了, 寫完就拿給你們看。”

    “三千字？”他很捧場，看上去興味盎然, “能先說給我聽聽嗎？”

    也不知道是真感興趣還是做樣子哄她。

    她抿抿嘴, 心里多少有點喪氣，可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案還是想說給他聽一聽, 于是咳嗽一聲給自己壯膽，說：“就是界面劃分的問題, 我覺得我們可以在首頁設(shè)置兩個模式, 一個專業(yè)模式, 一個普通模式?！?/br>
    “專業(yè)模式呢我覺得就可以沿用現(xiàn)在的規(guī)劃思路，各種專業(yè)典籍的征引和頁面跳轉(zhuǎn)什么的都很必要，但那個普通模式可能還是要想辦法另找一個線索來串——因為我覺得你主要還是想做文化普及嘛, 那受眾肯定是非專業(yè)的普通人, 比如一個中學生, 一個上班族，一對老夫婦……這些用戶應該沒那么關(guān)心專業(yè)性的東西，興趣才是使他們關(guān)注一個新事物的核心點。”

    “我是學新聞的嘛, 從新聞的角度來看, 吸引讀者的報道也都需要故事性, 有了情節(jié)的包裝才能更好地吸引受眾——就比如我大一的時候不是選過賈先生的課嘛, 當時先生講蘇軾的部分我就特別喜歡, 因為他講了很多小故事, 蘇軾跟王安石，蘇軾跟程頤，蘇軾跟蘇轍——我身邊很多同學都喜歡聽的，那段時間空間里還有很多蘇軾蘇轍的同人文……”

    “同人文？”他聽到了一個不熟悉的名詞，“那是什么？”

    她噎住，接著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為了掩飾尷尬又強裝鎮(zhèn)定地繼續(xù)：“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故事性……”

    “我個人覺得我們在做普通版網(wǎng)頁規(guī)劃的時候可以用故事線索給出一些串聯(lián)，比如我現(xiàn)在在看的汝窯瓷，始燒于唐中期，盛名于北宋，那其中肯定有很多件是跟兩宋有名的歷史人物相關(guān)的，我們可以把歷史故事和背景資料結(jié)合起來，感覺這樣趣味性可以增強很多?！?/br>
    “哦對了，我還想過一個更有趣的——就是我們可以讓用戶在網(wǎng)頁上選擇角色，比如我上來以后選擇蘇軾，那么網(wǎng)頁就會引導我看到所有蘇軾可能看到的文化景觀，比如眉州的風土人情，他的詩畫書法真跡，各種文人交友集會，各種變法烏臺詩案什么的……就是很全面、互動性很強的那種，像一個小游戲——不過我也知道這個工作量太龐大了，四月前做出來是不可能的，就算以后做也需要調(diào)動用戶上傳資料，團隊只能負責審核和運營……”

    她認認真真地說著，不僅描述著大的框架，而且似乎連很小的邊角都考慮過，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去構(gòu)思，而這都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

    他安靜下去了、很長時間都是靜靜地聽著她說，她說到一半才想到要跟他要反饋，偏過頭看他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看著她，好看的眉眼像綜合樓外柔和的月光，沁人的溫吞和清涼。

    “……怎么了？”她有點局促地問。

    他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臺燈暖色的光暈籠罩著他們，讓她多少有些恍惚；靜默之中感到他在靠近，洗發(fā)水的香氣一直縈繞不去，下一刻她的嘴唇就感到一絲涼，是他低頭吻住了她。

    ……綿長的親昵，比剛才宿舍樓下那短短的一吻慎重得多，被湖水環(huán)抱的感覺又涌上來，來自他的每個吻都像初吻般令人心動；她被誘惑了，忍不住伸手摟上他的脖子，一開始動作還有些僵硬生澀，后來腰被他摟住后就自然得多，純情的試探慢慢變了味，起伏的情動讓誰都難以把持，不知怎么回事她就坐到了他的腿上，嘴唇分開時兩人的呼吸還纏在一起。

    “花了多少時間，”他的額頭跟她抵在一起，耳語幾乎只剩下氣聲，“不辛苦嗎？”

    她人都軟了，仔細感覺著他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的溫度，微微的熱意讓她思緒混亂。

    “也還好……”她有點喘粗氣，“……就，想幫上你一點忙?！?/br>
    他像是又在嘆氣了，親吻只差一毫米就要再次被她感知，他抬起一只手輕輕摸摸她的臉，誰想到親昵的感覺竟然又加劇。

    “你真是……”他像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怎么？

    你也會詞窮嗎？

    她有點得意，感覺為自己之前多次的失語找回了一點場子，心里偷偷地笑、面上還不忘要多撈一點實惠，摟住他脖子的手根本不肯松，還又紅著臉再次親了親他挺拔的鼻峰。

    “我真是什么？”她軟綿綿地貼著他撒嬌，“真是太聰明了？真是太能干了？”

    他又笑，低低的聲音會勾走女孩子的魂，撫摸她臉頰的手這次改為輕捏她粉色的耳垂。

    “嗯，”他點點頭，“而且太乖了?！?/br>
    太……討人喜歡了。

    她也跟著笑，甜得自己頭昏腦脹，一邊抱著他一邊把紅透了的臉悄悄埋在他的頸窩，她已經(jīng)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比她更幸福的人。

    “那當然，”她又偷親一下他的下巴，小兔子要把人的心偷走然后藏到自己的小窩里，“……又聰明又能干又乖?！?/br>
    所以那天兩個大半夜跑到工作室加班的人實際上也沒看幾頁材料，打著干活的幌子談了半天戀愛、最后怎么來的怎么又回去了，唯一的收獲也就是聊了幾句普通版網(wǎng)頁的設(shè)計思路，肖至很贊同她的想法，說會跟技術(shù)那邊一起聊。

    她一貫特別喜歡被他肯定，一聽他這么說了就很振奮，沒兩天就把三千字的方案寫到了八千字，跟肖至一起對了對、轉(zhuǎn)手交給了高學長他們。

    技術(shù)上當然是有很多困難的，可他們對她普通版網(wǎng)頁的構(gòu)建思路都非常喜歡，欣寧姐最支持，還說：“我原本還擔心成品專業(yè)化程度太高會勸退普通用戶，現(xiàn)在思路一更新導向就好多了——講真普通用戶才是基本盤，這個游戲化的設(shè)置要是能實現(xiàn)真的很不賴?！?/br>
    “主要是轉(zhuǎn)成用戶上傳資料這個方式最好，”孫卓學長特別支持，“不然我們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根本看不到頭——做審核就好多了，省力省時間?！?/br>
    “游戲化這個空間也很大，”趙鵬學長的規(guī)劃走得更細，“我們搭平臺的時候可以做一些設(shè)置，比如給上傳信息質(zhì)量高的用戶一些獎勵，同時賦予一些外化的顯示，比如榮譽徽章什么的，或者積分兌換獎勵，成熟以后和其他平臺談合作，比如兌個什么視頻網(wǎng)站會員，這樣還有用戶導流?！?/br>
    “那我們的bp思路也要修改了，”陳欣寧特別敏銳，思路也轉(zhuǎn)得特別快，“知識分享是一個很重要的賣點，游戲化結(jié)合傳統(tǒng)文化這個路子聽起來也特別容易吸引投資——當然話術(shù)還要再想一想……”

    一切推進得出奇的順利。

    尹孟熙原本還擔心自己的想法會被嫌棄，畢竟她只是一個本科生、進項目的時間又晚，學長學姐們?nèi)司罄锌床簧纤狞c子也很正常，沒想到他們卻都很愿意聽她陳述，而且還會各自從自己專業(yè)的角度出發(fā)為她原本不夠成熟的計劃添磚加瓦，最后討論出來的結(jié)果比她想象的好十倍。

    欣寧姐加班加點寫了個新的計劃書交給創(chuàng)院，指導老師的意見比較保守，可能還是更支持他們沿著過去的路子往下做，說是因為新方案的技術(shù)要求太高，擔心他們無法在明年四月前搭出功能過關(guān)的平臺；高神想了很久，最后還是跟老師說想挑戰(zhàn)一下新方案，為此又去拉了兩個博士進組，好幾個大佬一起猛攻關(guān)，趙鵬調(diào)侃說這個配置再給點時間能做個正經(jīng)手游了。

    然后大家就立刻進入了一個新的工作階段。

    相較于技術(shù)那邊的兵荒馬亂，內(nèi)容這邊的工作難度倒是沒有太大改變，前期的工作成果基本沒有廢的，只是要盤一個新的故事邏輯來當線索，同時為技術(shù)那邊做游戲化設(shè)置提供一些路線。

    忙肯定是更忙了，但所有人的工作熱情都比原來更高，尹孟熙最有干勁、而且給自己加的碼也最沉，畢竟方案是從她這里出的、最后要是不成責任肯定也最大，現(xiàn)在無論醒著睡著腦子里轉(zhuǎn)的都是項目，就算跟肖至一起出去約會也免不了要跟他聊工作。

    “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他一直勸她，“決策是大家一起做的，不是哪個人的責任。”

    道理是這樣說，可她終歸還是個容易背包袱的人，何況心里又一直裝著想幫他實現(xiàn)愿望的念頭，不是他說勸就能勸得住——擅長努力的人只要橫下心去就是世界第一的大卷王，進入工作狀態(tài)以后的她根本停不下來，就像上了發(fā)條一樣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不到轉(zhuǎn)出個結(jié)果就不可能停下。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

    九月下旬定了新方向，十月十一月一直在沖進度，到十二月底期末季的時候技術(shù)那邊的平臺已經(jīng)搭出了雛形，內(nèi)容這邊的路線框架也已經(jīng)建了個七七八八；尹孟熙躊躇滿志打算繼續(xù)沖，半途卻被肖至強制叫停。

    “你還在讀本科，績點很重要，”他都有些無奈了，似乎很擔心她分不清重點，“期末季先回去好好準備考試、當心不要掛科——工作室里都是碩博、大家的時間比你充裕?！?/br>
    第53章 寒假

    那時已經(jīng)是冬天, 天不僅冷、而且黑得特別早，六點鐘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校園里的路燈已經(jīng)亮了，可惜是冷白色的, 看著更冷。

    “我不會掛科的……”她努力申辯, “我有3.82。”

    “那是上學期, ”他提醒她，“這學期你時間都花在工作室了?！?/br>
    她低頭扁嘴, 一邊走路一邊踢腳下的小石子。

    他的眼睛帶著笑, 伸手幫她整理一下已經(jīng)遮到鼻子的圍巾，說：“我是為你好, 本科生如果有掛科記錄就不能直研了。”

    可不是。

    只要掛一門，就算績點3.99也沒用。

    “我知道, ”她還是別別扭扭, “但我就是不會掛嘛?！?/br>
    “那也不能去工作室了, ”他難得專斷起來，“考完以后再說。”

    她一聽就要撅嘴，正要鬧就聽到他補充：“我也不去了, 陪你復習?！?/br>
    啊。

    那……

    ……好像還不錯。

    她把還要爭取的話悄悄咽下去, 一邊偷看他一邊假裝為難地說：“那你要是一定要這樣的話……就先這樣吧。”

    ……結(jié)果最后卻被騙了。

    他倒是沒有食言, 的確陪她好好過了一個期末季、在圖書館熬了將近一個月的大夜；可一月底她最后一門考試剛結(jié)束她家里就來了電話催她回家，說暑假她就提前回學校了，寒假必須早點回去好好過個年, 她在寢室里打電話跟他抱怨、而他居然也是同意的。

    “今年過年早, 你回去待大概一周就除夕了, ”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語氣很溫柔, 可說的話卻都不是她愛聽的, “回去吧，叔叔阿姨一定都很想你?！?/br>
    什么嘛。

    那難道你就不會想我嗎？

    “可是工作室那邊進度還不行啊，”她各種找借口，“我要留下來幫忙?！?/br>
    “過年階段其他人也要回家的，”他嘆著氣，“我也會離開一段時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