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夾了一口小青菜，對父母說：“我給云云請了一個家教，是我們研究所的一個年輕研究員，教人應(yīng)該挺厲害的。”

    “那是不錯，”一聽這話，慕遠興仿佛長舒了一口氣，又問，“不過人家就算是你的同事，也不能白幫咱們吧?！?/br>
    慕清點點頭：“放心，我會按照特級教師的標(biāo)準(zhǔn)給他結(jié)補課費，錢雖然也不算多，不過年輕研究員工資不高，也算是一個進項。”

    原來，她似乎以為那個小程如此熱心，是為了賺補課費。

    慕之云雖然在書房里，卻還留意著客廳里的對話，聽到mama這么說，不由勾了勾嘴角。

    九十年代末，教育培訓(xùn)機構(gòu)才初露端倪，完全沒有后來攪風(fēng)攪雨然后被一鍋端的勁頭，老師在外頭接給孩子補習(xí)的單子，管得沒有那么嚴(yán)，收費也并不很高，不過總歸是比一般的大學(xué)生家教貴了不少。

    晚上七點半，那個靦腆的小青年準(zhǔn)時上門，看著就是一副乖乖牌好學(xué)生的模樣，極大的博得了長輩們的喜歡和信任。

    沒多久，慕之云也發(fā)現(xiàn)，這家伙并沒有夸口，他給人補起課來，是真有幾把刷子的。

    她不知道，程璋簡單測試了一下慕之云的程度以后，也有些心驚加心虛。

    照慕清的話，自己的孩子因為被拐，壓根沒有正經(jīng)上過學(xué)，但是孩子又好勝，不愿意留級，所以才想盡快趕上畢業(yè)班的水平。

    她倒是沒提一個月以后考核的事，既是因為覺得孩子通不過，也怕給小程多余的壓力。

    所以程璋想著，這個小女孩應(yīng)該是一個基礎(chǔ)很差，學(xué)習(xí)習(xí)慣也不怎么好，但是性子十分倔強的小孩。

    可是一套試卷做下來，他馬上意識到，情況和自己預(yù)設(shè)的完全不一樣。

    慕之云的基礎(chǔ)，可不能說是不好，事實上，仔細看了看卷子，程璋直接問：“你是不是把所有課內(nèi)書都背下來了？”

    慕之云無奈點頭：“是啊，但效果還是不太好。”

    程璋默然，又仔仔細細去看慕之云剛做的卷子，越看眼睛越亮：“所以，你以前是真沒上過幾天學(xué)吧?！?/br>
    慕之云老老實實點頭：“以前我要做很多事，在學(xué)校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吧。”

    而且還是何老太死了以后那段時間，在其中占大頭。

    程璋沉默了一下，又笑：“那你想趕上去，就很容易了?！?/br>
    他又拿出另一套試卷，這套卷子題目不多，只有兩三道，不過都是大題：“不過我還是要先試試你的理解能力?！?/br>
    所謂理解能力的測試，其實就是程璋先給慕之云講了一套小學(xué)生沒有接觸過的公式定理，還有簡單的例題以后，就要她直接解題。

    這套法子其實經(jīng)常在奧數(shù)比賽還有少年班的考核中用，算是頂級學(xué)神的標(biāo)配，不過考慮到對方只是一個小學(xué)生，他有意降低了考核的難度——放在他那幾個堂表弟妹身上，屬于對小學(xué)生來說有難度，初中生稍微思考一下能解出來的題目。

    所以，即便初衷是為了接近心目中的女神，但是程璋還真沒有夸口，在他老家那一片，這家伙可是鼎鼎大名的補習(xí)王，過年回家能被關(guān)心學(xué)習(xí)的家長擠破門那種。

    然后，慕之云很輕松的解出了這套卷子。

    程璋愣了一下，想：這孩子的能力，比自己想的還要強啊，那補習(xí)就可以提高難度了。

    然后，他又拿出了一套能夠難住初中生，但是高中生踮踮腳能解決那種，一邊還小：“你要是能解出這套來，初中就完全可以去參加奧數(shù)比賽了?！?/br>
    慕之云又一次輕輕松松解開了題目，也沒覺得這套比上一套難。

    程璋更愣。

    然后，他就像是機器貓?zhí)桶賹毚粯?，又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套試卷，但是這一回也不敢說什么，而是直接講起了這套題要用的公式原理。

    這套卷子，是他當(dāng)初考少年班的時候做過的卷子。

    就像他之前夸口的那樣，程璋給人補習(xí)，是很有三板斧的。

    面對基礎(chǔ)較差的孩子，就是直接補漏洞，打基礎(chǔ)，一段時間下來，進步都很明顯。

    稍微優(yōu)秀一點的孩子，就使出他包里藏的奧數(shù)題，一是拔高難度，二也是給孩子敲敲警鐘，來個下馬威。

    這一套使下來，多半孩子都被馴得乖乖巧巧，教起來也省力。

    至于用這幾套題難不住的孩子——都能通過少年班的考試了，那還補習(xí)個屁啊，乖乖去大學(xué)里跟著老教授混就好了。

    可是像慕之云這種基礎(chǔ)弱得離譜，連基本的解題方法都不懂，卻能夠硬生生憑著記憶能力和理解力，做到第三套試卷的人……程璋還真沒碰見過。

    上次也有個孩子逼得他使出了第三套試卷，但那是個高三生，目標(biāo)是沖全國最頂尖的a大。

    但是這個女主，好像才……小學(xué)四年級？

    程璋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

    不得不說，跟前面兩套題比起來，這套題的難度一下拔高了不止一個量級。

    上回那個沖a大的高三生也沒解出來，甚至連基本的解題思路都沒有。

    看著慕之云憋紅的臉，程璋才緩口氣——他還真擔(dān)心這小姑娘大發(fā)神威，把這套題也輕輕松松做出來了呢，那他就真要懷疑人生了。

    “做不出來是正常的，這套卷子是我當(dāng)初參加少年班考試的時候碰見的題，我當(dāng)時也只做了一半出來，但還是被錄取了，”程璋說，“所以你現(xiàn)在做不出來也是正常的，這樣，我們先梳理一下……”

    “等一下，”慕之云的額頭泌出了細細的汗珠，壓根沒有注意程璋的話，“再給我半個小時?！?/br>
    就算給你十個小時，也肯定做不出來啊，程璋在心里苦笑。

    他對這個孩子的猜測總算是對了一條：這孩子真還挺倔強的。

    慕之云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這道題上。

    那些全新的數(shù)學(xué)符號，公式，就像是某種帶著神秘能量的符號，在她腦子里飛舞。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喜歡刺激的孩子，第一次坐在極速過山車上，飛馳而下的感覺。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腎上腺素飆升，那是一種慕之云之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極致思考的興奮。

    她喜歡這種感覺。

    也想解開這道題。

    就像掀開這個世界朦朧面紗，那種在知識面前的戰(zhàn)栗，以及解開難題的快感，都叫她欲罷不能。

    但是，還差一點點。

    她隱隱約約能看見知識女神裙擺上的蕾絲，但那位是如此吝嗇，只叫她驚鴻一瞥，就馬上收回了慷慨的賜予。

    只留下她被那極致優(yōu)美的表述，迷得神魂顛倒。

    慕之云忍不住打開了系統(tǒng)面板。

    之前，她是一個極其吝嗇的人——當(dāng)然主要也是因為系統(tǒng)太吝嗇，獲得天賦點的難度太高，才讓她并不急著把這些點數(shù)用掉，而是一點點存了下來。

    她本來計劃著，自己肯定要等遇到更重要關(guān)鍵的局面——比如升班考核前夕，或者她搞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學(xué)習(xí)效率不高的時候，才針對性的加點，而不是為了區(qū)區(qū)一道解不開的難題。

    這世上解不開的題目可太多了，要是她每一道都想挑戰(zhàn)，那還活不活了？

    但是……她就是忍不了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

    看著系統(tǒng)面板，慕之云很快就決定好了怎么加點。

    之前記憶力已經(jīng)被她加到了16，如今還有八個天賦點，她分別在歸納分析力和邏輯推理力上各加了4點，一口氣把存貨給用完了。

    于是系統(tǒng)面板上的數(shù)據(jù)變成了：

    記憶力 16，觀察感知力 9，歸納分析力 10，邏輯推理力 10，注意力 9，創(chuàng)造力 7。

    系統(tǒng)面板還是那副簡單樸實得就像個盜版軟件的風(fēng)格，加點也是無聲無息的，沒有一點叫人心潮澎湃的特效。

    但是，隨著面板關(guān)閉，慕之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忽然在自己面前展現(xiàn)出了另一副模樣。

    一副她以前甚至完全無法理解的模樣。

    一切都顯得如此條分縷析，井井有條。

    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世界，竟然如此容易被理解。

    好像有某種更深層次的真理，直接投在了她的靈魂上。

    慕之云睜開眼的時候，看著那道剛才叫她冥思苦想的題目，忽然靈光一閃。

    然后就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她寫得很快，而且過于順，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解開了題目的樣子。

    程璋百無聊賴的靠在桌邊上，看著慕之云運筆如飛，琢磨著她什么時候會放棄。

    之前那個高三生也是，他寫得最快的時候，是抄題目的時候。

    這些孩子可真有意思，覺得自己實在做不出來了就開始抄題目，好像抄一遍，靈感就來了。

    可是做不出，依然還是做不出來的。

    不過，能到這個程度，真的已經(jīng)是出乎他意料的厲害了，程璋覺得，這孩子肯定是有大好前途的。

    程璋等她寫了一會，才直起身，想再次開口勸。

    然而，自己看到了什么？

    程璋忽然就開始懷疑人生起來。

    這……是真做出來了？

    這道哪怕做出來一半，就能被少年班錄取的題目，被一個十來歲還沒上過幾天學(xué)的小丫頭，給解出來了？

    要么自己以前白活了，要么，這孩子就是真真正正的天才。

    程璋看慕之云的神情，終于慢慢鄭重起來。

    這是一個，真正的天才。

    面對天才，他好像也教不了太多，只能把自己對幾門主科的理解，系統(tǒng)性幫慕之云過了一遍。

    雖然只是簡單過了一遍，慕之云依然覺得獲益良多，感覺之前那層蒙在眼前的面紗，終于被徹底揭開了。

    就是幾天以后，程璋對慕清說自己實在教不了什么的時候，慕清看起來有些驚慌。

    “是這孩子哪里不聽話，還是基礎(chǔ)太差了？”慕清看起來憂心忡忡，畢竟自己一家好容易擺脫了補習(xí)的噩夢，還沒輕松幾天呢。

    “不是不是，”程璋面對心目中的女神，本來就有點語無倫次，解釋的時候也是結(jié)結(jié)巴巴，“云云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她很快就能追上去的，就是以我的水平，實在也教不了她太多了，錢我也不能要，我本來就沒幫上什么忙了，哪好意思收錢。”

    他硬是把女神遞過來的錢推了回去，發(fā)現(xiàn)自己一手心的汗，黏黏答答的，又很羞愧的用力往褲子上蹭。

    慕清可不能讓他退讓，很強勢的把錢塞進程璋的包里：“云云都說了，你對她的幫助特別大，這錢你肯定不能不要的，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們倆母子。”

    慕清本來就帶著一種偏凌厲的美，這時候又帶著三分強勢，更把這個沒什么見識的小青年迷得魂不守舍，最后，還是羞羞答答的接過了錢，錢上仿佛還帶著女神的香氣，再混著自己的體溫……

    這沒出息的家伙，自己就把自己晃暈乎了。

    程璋辭了家教的活，本來慕清還想幫女兒再找一個老師，誰知慕之云卻說自己已經(jīng)不需要了，程璋已經(jīng)教會她怎么學(xué)了。

    慕清很驚喜的感嘆：“我還以為他是教不了才走的呢，還真有不小的幫助？”

    慕之云毫不猶豫的點頭：“幫助特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