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云就屬于后者，她做出來的玩意是最近圈子里的新貴，榫卯技術(shù)擅長的人又不多，天然就有了開價的優(yōu)勢。

    只可惜，錢文海啰里啰嗦了一圈，繞了好幾個彎，就是沒講該開多少價才好，可能這就是掮客說話的藝術(shù)，但是對慕之云而言，實在有點聽煩了。

    “既然這么麻煩，那就算了，”她干脆利落的打斷錢文海的話，“我就賣賣原來的小玩意就好，你到底還收不收？”

    錢文海一愣，意識到這位小大師的耐心不太好，不過但凡是真有點本事的人，脾氣壞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馬上就身段柔軟的改變了說話的方式；“不麻煩不麻煩的，要是您有時間接，一切我都幫您談，我也就在中間賺個中介費(fèi)，一般來說是買家直接給我全款的5%，所以我保證站在您這邊跟對方談，不會讓您吃虧的?！?/br>
    他這么坦坦蕩蕩的把事情說出來，慕之云反而覺得舒服多了，被他賺了多少錢也不介意，只要不影響自己的利益就行。

    而錢文海報出來的那個初始價格，也確確實實是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的。

    于是這事兒便口頭上談妥了，只等著錢文海跟那邊進(jìn)一步細(xì)談去。

    不過錢文海既然自稱自己是掮客……“那你能不能幫著買賣藥材？”慕之云忽然問他。

    “你是想收什么名貴藥材？一般市面上買不到那種？”錢文海馬上警惕的問。

    他雖然是做掮客的，但是違法犯罪的事情可不干——不過他也想不通，一個初中的小女生，倒騰藥材做什么？

    “不需要太名貴的，當(dāng)然市面上允許流通的也要，每樣要的量也不多，關(guān)鍵是我要的種類多，而且炮制過的藥材和新鮮材料都要一起收。”這么古怪的要求，錢文海還是第一次聽說。

    “也是巧了，”他笑，“想跟你定家具那戶人就是在南方做藥材生意的，您要是愿意，我也一事不煩二主了，就把這兩件事一起跟對方談就是，不過事先說明，我對藥材也不大懂，還需要有個專業(yè)人士把把關(guān)?！?/br>
    慕之云點點頭：“那行，麻煩你幫我一起談就是?！?/br>
    至于專家，她自己不就是嗎——畢竟國內(nèi)應(yīng)該也沒有幾個人能把中藥大詞典從頭背到尾。

    錢文海的效率很高，沒過幾天，他就約著小專家，以及那邊的買家，在附近的咖啡館談一談。

    這時候咖啡館還是剛在大街小巷興起的新事物，逼格也顯得很高，當(dāng)然價格同樣不菲。

    錢文海還挺貼心，定的咖啡館就在她家附近，拐一個彎就能到。

    于是，慕之云背著一個書包就直接去赴約了。

    她一推開門進(jìn)去，就看見錢文海陪著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年輕人坐在咖啡桌邊，中年人體型微胖，眉目和善，正笑瞇瞇和錢文海說著話，那年輕人高瘦挺拔，脊背筆直，就是看著有些不大耐煩。

    “小大師有事忙，所以會晚點過來，還勞您二位多擔(dān)待?！卞X文海沒做過這種大生意，對著有錢大老板心里也有些虛，再加上邊上那位小老板對這事本來也不太贊同，只能一邊冒著汗，一邊努力打圓場。

    雖然他之前已經(jīng)提前說明過，那位大師的年紀(jì)比較小，但到了這時候，也只能期待買家不會一看到小大師就起身走人了。

    要是真那樣，不但同時得罪了兩邊，他自己的招牌也要被砸了。

    年輕人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二叔，我不是幫爺爺找到一個專門搞古代家具復(fù)原的工作室了嗎？人家可是正經(jīng)考古專業(yè)的畢業(yè)生，合作者里還有美院的高材生，不管怎么說，都比這種野路子靠譜吧？”

    “小大師也不算野路子，她也是學(xué)生，學(xué)生?！卞X文海繼續(xù)努力打哈哈。

    年輕人朝他眼睛一瞪：“學(xué)生？還沒畢業(yè)就敢出來接活了？哪個學(xué)校的？跟著哪個大師學(xué)的技術(shù)？”

    錢文海頭上的汗冒得更厲害了，他也有些后悔自己口快——畢竟他總不可能直接說，小大師……如今還在附中念初中吧？

    那不就跟直接趕人差不多了？

    本心里，錢文海覺得這次十有八九是撮合不成了，只希望不要把小大師得罪得太狠才好——畢竟小大師看著，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主。

    然后，小大師終于來了……還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看起來特別乖。

    錢文海差點直接捂住臉，他怎么忘記跟小大師叮囑這個了，不說要打扮得多專業(yè)，至少，至少也不要這么嫩吧！

    一個初中的小孩子，哪個正經(jīng)人愿意跟她談生意！？

    心里這么嘀咕的時候，錢文海完全沒注意到，他一個不小心，好像把自己也歸結(jié)于不太正經(jīng)的那波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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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家具

    那兩個老板剛開始甚至都沒注意這個剛進(jìn)來的初中生。

    小姑娘進(jìn)咖啡廳看看新鮮也不奇怪, 唯一有點特別的是，這個小姑娘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zhì)，總讓人愿意多看兩眼。

    那個年輕人看了一眼這個女孩, 忍不住想起自家堂妹，臉上的神情都溫和了不少。

    直到這個女孩子走到他們桌前面, 問是不是他們想做家具。

    年輕人的神情rou眼可見的凝固起來，那個中年人也沒好到哪里去, 呆呆的看一眼問話的女孩, 又看一眼旁邊的錢文海, 似乎用眼神在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錢文海額頭上的汗珠冒得更快了。

    慕之云看出這兩人神情不對，也皺著眉頭問錢文海：“你沒跟他們說我的年紀(jì)？”

    簡直就是浪費(fèi)時間。

    “說，說了，我提前就說過, 小大師的年紀(jì)有點小?！卞X文海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身邊這位才是正經(jīng)的大老板, 可是有時候, 錢文海反而覺得小大師的氣勢更足, 總是輕而易舉把自己壓得死死的。

    當(dāng)然, 那位大老板也不是易于之輩。

    中年人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年輕那個則直接拍桌子了：“簡直是瞎胡鬧！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要我們花幾十上百萬, 請個初中生做家具？這可不是學(xué)校里的手工作業(yè)，我們的時間，也不是你耽誤得起的?！?/br>
    慕之云也皺起眉, 很不客氣的說：“明明是你們自己找過來的, 自己不問清楚, 怪得了誰, 我還要趕著刷題呢，耽誤的成績，你們又賠得起？”

    總而言之，堅決不吃虧。

    慕之云是個小社恐，能不說話，她是不愿意多說一句話的，可這并不意味著她是一個笨嘴笨舌的人，正相反，她的口齒伶俐的很，尤其睚眥必報。

    年輕人被她懟得一臉黑，直接起身就想走，沒想到，卻被他二叔給攔住了。

    “不著急不著急，”短暫的驚訝過后，這位二叔變臉倒是快，不愧是典型的生意人，“反正都來了，就先談?wù)劼?，小大師說得對，是我們主動過來找她的，你直接走了，算什么樣子！”

    他的話說得很圓滑，既沒有依然請慕之云的意思，可也沒有直接撕破臉，模棱兩可的，好像怎么都可以。

    這人的道行，看起來比那個年輕人倒是高了不少。

    只可惜，慕之云這個人本質(zhì)上是有點病的，別人要跟她吵起來，她回嘴反擊毫無壓力，可別人好聲好氣跟她商量……慕之云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所以說，面對陌生人實在是太麻煩了！

    慕之云暗暗看了錢文海一眼，在心里悄悄給他打了一個叉。

    還說他都能幫自己搞定了，這下又要談，真是煩透了！

    錢文海當(dāng)然不知道慕之云豐富的內(nèi)心戲，還以為雙方都平靜的坐下來，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于是便熱情的介紹起來：

    “這位，慕大師，就是最近很火的那種榫卯家具的制作者，技術(shù)那是杠杠的，絕對沒有什么問題?！?/br>
    “這二位，是廣海那邊的大藥材商，姓俞，京城南邊的那個永福海就是他們家的產(chǎn)業(yè)，生意做得很大，店子都開到海外去了?！?/br>
    “不敢不敢，都是托了祖上庇佑，”那個中年人還是笑瞇瞇的，又試探著問慕之云，“這位……小大師，我看您那些微縮家具做得極好，就是，不知道您做沒做過大件的家具？”

    慕之云認(rèn)真想了想：“做過?！?/br>
    “那不知道如今東西在哪邊？方不方便我們?nèi)ヨb賞鑒賞？”他還不死心，想試試眼前這位小大師的水。

    畢竟那些微縮家具做得實在是太惟妙惟肖了，老爺子看了愛不釋手，直說以后家里也是這樣的家具就好了。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放著侄子介紹的專業(yè)工作室，反而跑來找這種沒名沒姓，連個正經(jīng)辦公地點都沒有的所謂手藝人。

    更重要的是，介紹人確實說了這位大師年齡不大，可也沒說，沒說她這么小??！年紀(jì)小也就算了，還是個小姑娘。

    中年人倒也不是看不起女性，而是國內(nèi)祖祖輩輩傳的這些老手藝大多都講究傳男不傳女，就算不說這小姑娘的年紀(jì)，身為一個女性，無論是繼承家里手藝，還是出去包括拜師學(xué)藝，被那些規(guī)矩大過天的大師們收為徒弟的可能性，都實在太小了。

    小姑娘說話頗有些大人風(fēng)范，鎮(zhèn)定而穩(wěn)重，就是說出來的話……實在有點不著調(diào)。

    “就做過一個小板凳，放在我外公家了。”那個板凳還挺得她外公的喜歡，據(jù)說是坐著特別穩(wěn)，凳面又寬敞，而且足夠高，對老年人十分親切友好。

    “板，板凳？”中年人臉上的笑也維持不住了。

    他還是不死心，又問：“那，不知道您師承何處？還有沒有什么同門？”

    中年人又想，要是這位的技術(shù)傳承于某個大家，再加些錢，請她師父或者有經(jīng)驗的師兄弟出馬，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可惜，慕之云的回答再次打碎了他的幻想：“師門？沒有，我都是自學(xué)的?！?/br>
    就是這么簡單得扎心。

    錢文海死死捂住臉，好像只要不看，就什么都聽不到了，中年人臉上的笑也徹底維持不下去了，反而是那個年輕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覺得眼前這一切頗為滑稽。

    就算是騙子，也說不出這么離譜的謊來吧。

    他倒要見識見識，這兩個人準(zhǔn)備玩出什么花了。

    “你既然連正經(jīng)大家具就都沒做過，又憑什么敢接這個活？我家那些木材可都不便宜，清一色都是黃花梨，而且還是海黃，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大木頭，有些年代久的都養(yǎng)了幾百年了，你糟蹋得起嗎？”年輕人說。

    海南黃花梨學(xué)名降香黃檀，也是一種中藥材，香氣清雅，手感溫潤，它是海南的特有樹種，主要生長在東邊的吊羅山一帶，因為明清兩朝的文人極其推崇用這種木材做的家具，導(dǎo)致海南黃花梨一度洛陽紙貴，又因為這種樹成材極慢，被過度砍伐幾乎絕跡，到了近代，已經(jīng)很難尋覓到大塊的海南黃花梨材料了。

    因此，這種可以直接做大家具的海黃老料子，價格比黃金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慕之云雖然知道什么是海南黃花梨，但是對這個的價值并不太了解——她又不是做木材生意的，知道這些干什么。

    所以，慕之云依然面無表情，只是“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年輕人：……

    總有一種媚眼丟給瞎子看的感覺。

    算了算了，估計就是兩個拙劣的騙子，再說下去也是浪費(fèi)時間。

    年輕人嘖了一聲，手推了一下桌面，直接站起來，他二叔也沒準(zhǔn)備多說什么了，準(zhǔn)備跟著侄子一起離開。

    沒想到剛起身，又被那個小騙子給攔住了。

    慕之云先問錢文海：“那買藥材那個事情，你跟他們說了沒？”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大相信錢文海的專業(yè)度了，但實在被這個任務(wù)都快折騰瘋了，只想盡快解決問題，再說來都來了，多問一嘴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年輕人嗤笑一聲：“你要是我們家請來的大師，藥材之類的小事，自然順手就幫你解決了?！?/br>
    言下之意，他們可不會跟騙子做生意。

    慕之云微微擰眉，只從這年輕人的話面意思里說：“那要怎么樣才能讓你們相信，我真有你們想要的手藝？”

    十二三歲的少女，言語神情里自帶一種無知無畏的調(diào)調(diào)，卻又并不會惹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