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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129節(jié)

    “蕭璃!”范燁提高聲音, 道:“若你不愿, 陛下又怎會強(qiáng)迫于你,你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你難道不知你這樣做, 意味著什么?”

    *

    “原以為離間了陛下與蕭烈,朝堂上便在無人可與殿下爭鋒。”顯國公長嘆一聲, 道:“誰能想到陛下竟然能把蕭璃挖出來!”

    “父皇此舉, 便是不想讓我一家獨(dú)大的意思。”蕭杰眉頭微蹙,道:“可我不明白蕭璃為何會愿意去做父皇的刀。她不是父皇的孩子,又身為女子, 大位怎么輪也輪不到她身上!她為什么非要站出來跟我們作對?”

    “原來她那時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范煙閉上眼,道:“是我們棋差一招了?!?/br>
    “表姐此言何意?”蕭杰問。

    范煙睜開眼睛,道:“太子死后,她直接將那個孩子送去了立政殿皇后那里。當(dāng)時我只道她是怕皇后太過悲痛, 這才將孩子交給她撫養(yǎng), 卻沒想到, 她是在這里等著呢, 這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啊?!?/br>
    *

    “意味著, 本宮就要跟兩位范大人同朝為官了。”蕭璃回答。

    “陛下不過是利用你限制三殿下的權(quán)力,若是二皇子,還有可能繼承大統(tǒng),可你這樣,對你到底有何好處?”范燁神色中帶著焦躁,他一鞭子打下,騎馬追上蕭璃與她并肩,“你原來為了太子,各種籌謀自然無可厚非,可現(xiàn)如今太子已經(jīng)死了,你……”

    蕭璃猛地停住馬,視線直直逼向范燁,讓他生生止住了話語。見他閉了嘴,蕭璃這才開口,說:“兄長不在了,可還有阿諾。”

    “阿諾?”范燁愣住。

    *

    “蕭璃是與皇位無緣,可那個孩子,只要陛下給他上了玉碟,那他就是太子嫡親血脈,陛下的親孫子……”范煙說:“他可不是與大位無緣。”

    “你是說……”顯國公想了想,說:“陛下以那個孩子相挾,讓蕭璃甘心情愿做刀?”

    “與其說要挾,不如說是利誘?!狈稛熉卣f:“太子生前死后那段時間,蕭璃的所作所為已足以讓陛下相信蕭璃對太子的真心實(shí)意。若陛下讓蕭璃知道他有可能傳位給那個孩子,你說,蕭璃會不會為了她阿兄的孩子,心甘情愿為陛下所用?”

    “傳位給那個孩子?”蕭杰難以置信道:“他才是個嬰兒,父皇怎么可能……”

    “為何不可能?”范煙反駁說:“陛下是武人體魄,雖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可身強(qiáng)體健,全然不是壽數(shù)將近的模樣。從前太子在朝時,陛下視儲君為威脅,如今太子病逝,二皇子貶謫,四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吟詩作畫……現(xiàn)如今被視為威脅的,可就是殿下您了。”說到這里,范煙又嘆了口氣,言語中有些懊悔,“是我心急了,或許該留著蕭烈,給陛下一個平衡的局面?!?/br>
    在范煙心中,蕭烈可比蕭璃好對付多了。如今除掉蕭烈,卻讓蕭璃冒了頭,當(dāng)真得不償失。

    “表姐倒也不必如此想?!笔捊苷f:“二兄畢竟是正經(jīng)的皇子,還年長于我,更有父皇的寵愛,早些將他驅(qū)離長安并不是壞事。至于蕭璃與那個孩子……”蕭杰笑了笑,意味不明道:“不過一個嬰兒,能不能好好長大尚未可知。而且蕭璃早晚要嫁人,我不信等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對別人的孩子掏心掏肺。”

    顯國公亦是點(diǎn)頭贊同,唯范煙沉默不語。

    孩子在皇后的立政殿,后宮還有楊蓁掌管宮務(wù),想下手,又哪有那么容易。且蕭璃心志之堅(jiān),常人所不及,又怎能僅僅因她是女子就如此輕視之。

    范煙眉心緊皺,心中煩躁。就是因?yàn)橐恢币詠頍o人重視她,才叫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在南境兩年收買了人心,被南詔王一紙國書正了名,又與霍畢訂下婚約,然后在陛下壽宴上踩著北狄王子揚(yáng)名,如今又堂而皇之進(jìn)入朝堂,掌了實(shí)事!

    范煙回想著父親和蕭杰的話,最終閉上眼。

    他們是不是都忘了,蕭璃雖然不是陛下親子,卻實(shí)實(shí)在在的是先帝嫡出的公主,論血脈純正,她,才是正統(tǒng)。

    *

    “所以,你就是為了阿諾,不惜被陛下利用,不惜與我們?yōu)閿??”范燁難以置信地問。

    “大家一同為陛下分憂而已,什么為不為敵的,別說得那么難聽。”

    聽到蕭璃這不咸不淡的回答,范燁氣急,“太子是你的兄長,三皇子難道就不是了嗎?為什么,阿璃,究竟為什么,你寧愿幫扶一個尚不懂事的嬰兒,都不愿相信三皇子,都不愿相信我嗎?”

    “相信你……”蕭璃似是覺得好笑,不由得笑出聲,她緩慢地重復(fù),“相信你?”

    “是?!狈稛钫J(rèn)真道:“三皇子若是登上皇位,你定也會享長公主尊榮。我,我也定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br>
    “不會讓我受任何委屈……”蕭璃一笑,然后問:“怕是有條件吧?!?/br>
    蕭璃臉上的嘲諷讓范燁再說不出話來,讓他覺得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攤開在陽光下,毫無遁形。

    這時,蕭璃冷笑一聲,道:“算了吧,蕭璃如何,倒也不勞世子來掛心。”

    蕭璃那一句‘世子’刺得范燁心中一痛,讓他不由開口質(zhì)問:“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霍畢?你為了他,甚至不惜與三皇子,與我們范家為敵?他能給你的,我便不能給嗎?蕭璃,南境兩年,我對你難道還不夠真心實(shí)意,你為何就不愿意信我?”

    “信你……”蕭璃深吸一口氣,才道:“我只恨我信過你!”

    范燁一愣。

    “你問我為何一定要與三皇子為敵,好啊,我告訴你。”蕭璃盯著范燁的眼睛,道:“因?yàn)檫@個江山,不能讓你們這樣的人掌權(quán),這個天下,不能讓你們這樣的人擺弄!”

    “我們這樣的人?你什么意思……”

    “江南道的種種,趙念真的是首惡嗎?”蕭璃冷冷說道。

    范燁一震。

    “多少人無辜喪命,多少人流離失所,范燁你自己捫心自問,這究竟是誰人之過?你們范家,當(dāng)真脫得掉干系嗎?!只因陛下被蒙蔽,你們就可以將所做惡事都忘了嗎?!”

    范燁感覺自己心仿佛被重重錘了一下,一時間心緒極亂,心虛與無地自容之感交錯出現(xiàn),他躲避著蕭璃的目光,說:“我之前……并不知道……真的……”說著,范燁的語氣堅(jiān)定了些,他抬頭看向蕭璃,說:“但是你相信我,以后必不會如此?!?/br>
    父親為了爭權(quán)奪利確實(shí)行事有些偏激,可若是蕭杰登基,父親便不再需要如此不擇手段。

    “顯國公所行之事,你不知,行?!笔捔б恍?,她看著范燁,一字一句問道:“那,燕必行呢?燕大哥難道不是被你所殺嗎?”

    范燁本就心緒不穩(wěn),乍一聽見燕必行的名字,眼睛猛然瞪大,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倉皇。

    見此情狀,蕭璃閉上眼睛,輕聲道:“果然是你?!?/br>
    范燁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

    蕭璃的唇抖了抖,開口自嘲道:“可笑我開口之前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我寧愿殺人的是范煙,是顯國公,是任何什么人,也不希望是你……”

    “你……你如何得知……”

    “燕大哥心臟異于常人,能拿到□□機(jī),且將他一箭穿心之人,除了你,還能有誰?”蕭璃盯著范燁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

    蕭璃的眼神冰寒刺骨,帶著他從未見過的冷意,刺得范燁心中生疼,同時也讓他徹底明白,此后不論他得到何種權(quán)勢地位,不論他對她怎么好,他都不可能得到她。

    他太了解蕭璃了。

    范燁心中一慌,他伸手拽住蕭璃的衣袖,急急道:“你聽我解釋……”

    蕭璃卻寒著臉抽出身側(cè)佩劍,揮劍,接著,只聽‘呲啦’一聲,利劍斬斷了那片被范燁拽住的衣袖。

    衣袖被劍尖帶到了上空,范燁一愣,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那片衣袖自兩人頭上緩緩飄落。

    ——不論生死,燁自當(dāng)隨行——

    ——范燁,你說本公主是不是天縱奇才——

    ——殿下威武——

    ——本公主可不需要借酒澆愁——

    ——我這二十年,唯與殿下一起剿匪時,最是暢意自在——

    ——你可以喚我阿燁——

    ——不,還是叫大范吧,大范好聽——

    ——等回了長安,我向陛下乞旨尚公主,好不好——

    不過片刻,衣袖便已落地,范燁緊盯著那片衣袖,心痛難耐。

    蕭璃深吸一口氣,開口說:“同袍之情,自此斷絕。世子說的沒錯,從今往后,你我只是政敵。世子不必高抬貴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說完,蕭璃掉轉(zhuǎn)馬頭,意欲離開。

    “阿璃。”身后,范燁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其實(shí)不論我如何做,不論我們范家是否為惡,你我都只會走到這一步吧?!?/br>
    “若范氏從不曾為惡,又怎會走到如此境地?!?/br>
    “可不論如何,你都不會選我?!狈稛钕袷窍胍_認(rèn)什么一樣,追問。

    這一次蕭璃沒有回頭,更也沒有回答,她只是閉了閉眼,然后馬鞭落下,策馬離開。

    “你會后悔的,阿璃?!狈稛羁粗捔У纳碛霸絹碓竭h(yuǎn),低聲自語,“你會后悔的?!?/br>
    作者有話說:

    第142章

    兵部府衙

    蕭璃穿著一身騎裝, 身上一側(cè)掛著馬鞭,另一側(cè)配著寶劍,斜靠在兵部府衙的書案旁, 手里拿著兵部尚書所擬的條陳,看得認(rèn)真又仔細(xì)。

    堂堂公主殿下都站著, 雖說站得不是很端正,但兵部眾人也是無人敢落座的。

    蕭璃這一看就看得有點(diǎn)兒久, 她既沒有出聲,也沒有分給他們半絲眼神。站得久了腳有些酸, 兵部尚書悄悄動了動腿, 與身邊的兵部侍郎交換了個眼神。

    “我說……”就在這時, 蕭璃‘啪’地一聲將條陳合上,抬起頭, 似笑非笑地說道:“蔣大人,您就打算讓我拿這個回稟陛下嗎?”

    “殿下這是何意?”蕭璃一開口就是來者不善, 兵部尚書眉心一皺, 回道。

    “也沒什么意思?!笔捔У皖^把玩著手中的條陳,說:“就是覺得蔣大人在欺負(fù)我讀書少。”

    “下官不敢?!笔Y盛連忙道:“有何處不妥,還請殿下明示?!?/br>
    “有何不妥?”蕭璃哂笑, “就這所需銀兩數(shù)目首先便過不了戶部那一關(guān)。再說說這武官的栓選……你們這是打算糊弄誰呢?是,吏部不管低階武官栓選,但這么大的漏洞擺在這里,你當(dāng)裴晏那個尚書是擺設(shè)嗎?”

    兵部侍郎聞言暗暗松了口氣, 就怕她不說哪里不好, 既然指出了具體的點(diǎn), 那他們也自然有所應(yīng)對。他深吸一口氣, 正想羅列出種種理由, 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蕭璃阻止。

    “本宮沒心情在這里聽你們說一二三四,這條陳擬地如何你們心里有數(shù)。我通篇看下來,簡直不知道是你們太蠢……”見蔣盛幾人面露慍色,蕭璃驀地提高聲音,“還是你們故意如此,就是為了叫本宮丟臉,然后知難而退!”

    蕭璃這突然而來的怒氣讓蔣盛心中一驚,趕緊道:“下官不敢。”

    “行,本宮這次就當(dāng)你們不敢?!笔捔б恍Γ樕夏倪€有半點(diǎn)怒色。她隨意將手中條陳扔開,道:“這份不合格,重新寫一份來?!笔捔б贿呎f,一邊玩著自己的指甲,“本宮也不叫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了,落筆時摸摸自己的腦子,別總把別人當(dāng)傻子?!?/br>
    “這……”蕭璃才第一次來兵部,就這么著急給他們下馬威,還讓兵部尚書跟兵部侍郎兩人在下屬面前丟著么大的臉……

    蔣盛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怒氣,面上卻恭謹(jǐn)?shù)貑枺骸暗钕聦︻A(yù)算與栓選細(xì)則不滿意……那殿下認(rèn)為這預(yù)算該多少,栓選規(guī)則又該如何改制?”

    聽到蔣盛的問話,蕭璃的目光從指甲移到了兵部尚書的臉上。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訝異問:“蔣大人,你是兵部尚書還是我是兵部尚書?你想讓本宮干你的活,那你干什么?告老還鄉(xiāng)嗎?”

    蔣盛被蕭璃氣得差點(diǎn)兒一口氣沒喘上來。他過去這五年受的氣都沒有這一天受的多。就在這時,兵部侍郎悄悄拉拉他的袖子,拽回了他的理智。

    蕭璃說的沒錯,他們本就抱著讓蕭璃知難而退的心思,既然隱晦的不妥之處被她瞧了出來,是他們棋差一招,沒事兒,走著瞧。蔣盛呼出氣,平復(fù)了心情,然后低頭應(yīng)道:“殿下說的是,下官這就重新擬一份條陳來?!?/br>
    蕭璃沉默地站著,沒說話。

    “殿下?”兵部侍郎抬頭,小心地請示道:“如今已快至下衙,殿下可以先行回府,我等一定盡快擬好新的條陳交由殿下過目?!?/br>
    “下衙?回府?”蕭璃臉上帶著怎么看怎么都是不懷好意的笑容道:“既是本宮讓你們返工重做,我又怎能先行回府?”說罷,蕭璃走到一處空置的書案后,坐下來,隨手抄起一本書,道:“開始吧,要做多久,本宮陪著?!?/br>
    正打算下衙回府的一眾兵部官員:“……”

    “殿下……”兵部尚書帶著一眾官員的期待開口說:“可是如今天色已晚……”

    蕭璃看著書,眼都沒抬,“沒事,本宮不介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