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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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最光榮1◎ 那就好? 什么意思?好什么? 青豆恍惚醉了, 等傅安洲牌迷魂酒酒醒,人已抵達南弁鎮(zhèn)。青豆在車子停靠點,想起自己這兒還有個大哥,遂對傅安洲說, “我等找到顧弈, 要上趟山?!?/br> 他當她要上山拜佛, 沒多問。 驕陽炙烤大地,鄉(xiāng)下空曠, 一片陰處也沒有。青豆叫的三輪車也是敞篷的, 這讓平日“車接車送”的傅安洲好一頓吃苦。他的手帕濕了兩塊,臉色因額角不斷滲出的汗而愈發(fā)難看。 青豆不斷關心他好不好, 他吸吸鼻子,搖頭稱沒事。像個落難公子。 青豆知道他不太好, 心里有愧疚,此刻又騎虎難下, 總不能讓人家飛回家吧。經(jīng)過土荷塘時, 她靈機一動, 讓蹬車的叔叔停下。 一腳踏進溫熱的泥河, 青豆摘了三片大荷葉。 她給師傅肩上搭了一片, 又幫傅安洲撐在了頭頂:“這個,涼快?!?/br> 麥收是大事, 鄉(xiāng)民傾巢出動, 尤其夏收,緊急如救火。夏日雨水豐沛, 所以收麥子要趕好天。好天里, 還要挑麥田。經(jīng)驗老到的農(nóng)民掂掂麥穗就知道熟沒熟。 麥子沒熟透, 收了分量差, 麥子熟過頭,會自然掉粒,影響到產(chǎn)量。這“熟”很關鍵,有時候就是幾天大太陽,麥子就從沒熟透到熟過了。所以鄉(xiāng)民會互相幫忙,哪里熟了,一窩蜂拿著鐮刀涌去收麥。 青豆沒有參加過收麥的大活動,當年她小到只能在后面搖搖晃晃撿麥穗。后來家里不太好的那年,六畝地的麥子無人幫忙收割,籽粒全脫落到地里。 吳會萍生青梔就是在娘家麥收的時候。 吳會萍稱,收麥收得人恍恍惚惚,孩子下來也不知道。 是有多恍惚?才能連生孩子都察覺不到。 夏收回到村里,青豆站在太陽心子底下,看著隨燙風起伏的麥子,還沒抄起鐮刀,已經(jīng)恍惚了。這么熱,啥也不干都恍惚了。 《南城日報》上有新聞寫,南城部分鄉(xiāng)鎮(zhèn)已經(jīng)開始使用收割機了,到寧城,青豆掠過一片麥田,只看見戴草帽的鄉(xiāng)民站在溝子里,每人顧幾行麥,鐮刀起落,齊頭并進,能聽見在說話,又不知道在說什么。 沒有一臺收割機。 剛子家不好找。并不是每個村頭都有路標,或者說,大部分村頭都沒有。青豆問了三戶人家,才知腳下坐標九總村,往東再一條石子道是十總村。 顧弈在金色麥地里非常顯眼。除了個高,還雪白。他的膚色完全不是個農(nóng)民。 他入鄉(xiāng)隨俗,沒穿上衣,光著膀子耍流氓。肩上搭了一件濕透的工字背心。這背心已經(jīng)被放棄作為衣服的尊嚴,擰成了麻花當毛巾。他沒戴草帽,動作嫻熟,雙腿交替邁出,抓住麥稈,鐮刀一鍘,“呲啦”響起清脆的麥子割斷聲。 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青豆扯開嗓子大喊“顧弈”,他一動沒動,仍在割麥,約莫隔了一分鐘,發(fā)條才遲鈍地斷開連接,慢慢回了頭。 顧弈抹了把汗,瞇眼眺望百米外的兩個人。僅回頭三秒,他眼神一沉,繼續(xù)轉身割麥。 剛子在他十幾米外,接力一樣也回了頭,看清是青豆,“她來找你了?” 顧弈頭一偏,拿臂膀揩了把汗,沒說話,繼續(xù)割麥。這望也望不到頭的活,讓他恍恍惚惚,沒有脾氣。亦或者,全tm是脾氣,又不知道往哪兒撒。 青豆沖到他旁邊,汗水瓢潑揮灑,“你不理我!” 顧弈:“......” “我這么大老遠特意來找你!” 顧弈:“......” “你爸媽都在找你,你怎么也不說一聲呢?!?/br> 顧弈:“......”他們吵架之前問過他了嗎? 見他不語,青豆更氣了,沖他攤手:“你把車票錢給我,我這就回去?!?/br> 顧弈:“......” 青豆伸手往他口袋掏錢,左右都空的,屁也沒有。她氣得打他胳膊,踹他屁股,顧弈忍著受著,揮鐮割麥,成了啞巴。 她一屁股坐在麥垛上,朝路邊的傅安洲招手,讓他也過來。 又喘著氣對顧弈說:“我沒有告訴你爸媽去錄像廳,也沒有告訴你爸媽你來鄉(xiāng)下,我好不好?” 顧弈:“......” 哼,你不說話是吧,我說死你。青豆口干舌燥,干得唇瓣爆皮,也不影響她罵顧弈:“我對你夠好了吧,你在這里給我使什么眼色!我給你說,這要是虎子對我這副嘴臉,早被我按在地上打了!” 顧弈:“......” 青豆掰不開他的嘴,旁邊的剛子聽見了:“???你沒跟你爸媽說啊?” 顧弈依然沒說話。 太陽還有一會就要落山了。青豆說:“你不跟我回去?那我們回去了!” 他還不說話!青豆不理他了,轉身就走。 正想著要不要跟剛子哥說句話呢,手就被一只剛出水的汗手抓住了。 “你們怎么回去?” 青豆白他:“......”不是啞巴了嗎?怎么又說話了? 他揩了把汗,“現(xiàn)在回去只有夜車了。夏天容易爆胎,而且這帶最近長途車總有人劫車?!彼麃淼臅r候錢就被劫走了......身上揣的兩百塊全被拿刀的流氓搜刮走了。坐镚子到村里的錢還是剛子掏的。他不好意思,答應要幫他割完麥子再走。 青豆語氣冷淡地騙他:“那就住招待所?!?/br> “什么?” “剛剛出車站看到賣證的了,我們買張結婚證,住一晚招待所。”她無所謂地擠出顆酒窩,“權宜之計咯?!?/br> 顧弈鐮刀一丟,長臂一伸,朝遠處喝井水的傅安洲一指,出口每個字都嵌滿了農(nóng)村干吼的蠻力發(fā)音:“他說的?” 青豆這才發(fā)現(xiàn),雖然跟村民比,顧弈算白,實際比他原先黑了不少。至少他常年比她白的胳膊已經(jīng)黑過她的膚色了。 “別冤枉人家。不是你說夜車不安全嗎?”青豆剜他一眼,倒打一耙。 顧弈熱昏了,也累昏了,拿鐮刀干活的右手推人特別狠,一把把青豆推在了麥田里?!澳欠N地方能隨便跟人去的?你一個高中生像話?” 這曬沸了的麥田啊。多熱啊。 青豆背部一燙,恨不能彈起。一把抓住他的褲管,欲要撐起身體,誰知道他褲子這么松,一拉掉半截。 顧弈嫌腰上松緊勒得熱,所以松了褲腰帶子。 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麥田,說話全靠喊,誰有功夫靠近你,哪里能料到會被人抓褲子。 顧弈眼疾手快抓住褲子,卻沒架住青豆掙扎蹬腳。 提到半截,反被她拽得栽進田地。 “程青豆!”他膝蓋抵在她t間,拎著褲子罵了句娘罵。 “啊!你重死了!全是汗!你快走開!走??!起不來?起不來就滾?。L!我是讓你往左邊滾!別往右啊,右邊有垛!哎喲!壓死我了!” 背上的麥茬穿過衣料,加上顧弈的負重,刺得青豆嗷嗷叫喚,不停蹬腿擰肩。天哪,簡直在荊棘叢里頭打滾。救命啊...... - 暮色中,家家裊起炊煙。 剛子爹媽忙活了一天農(nóng)活,只有冷茶泡飯。他們粗粗吃過,閑扯了幾句廢話,再度出發(fā)。 青豆和傅安洲今晚宿下。剛子說房間不夠,但席子管夠,擦一擦,吹一吹,幾個男的打地鋪或者睡露天,女孩子睡床。 這一計是顧弈出的。他表示小女孩和小男孩坐夜車不安全。 傅安洲不好意思手閑,也加入了割麥隊伍。大家都下田了,他不好什么也不干。見青豆背背簍,磨鐮刀,也要了套工具。 顧弈勸他:“還挺累的,你嬌貴,就別下田了?!标P于傅安洲,顧弈也不完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小資本家家庭,眼鏡一架,比他要斯文,五指一伸,比他還蔥白。 青豆切了一聲,“自己還不是‘拉胯’了,還說別人?!?/br> 拉胯是割麥子的通病。割麥子須扎馬步,一腿在前,一腿在后,長時間保持躬身下鐮的狀態(tài),基本半天,割麥子的人就得拉胯——走路一腳拖著另一腳,一瘸一拐的。 “你tm懂個屁!” 進村不過三四日,顧弈嗓門變大不說,嘴巴也臟得跟土生村民一樣。青豆以為自己找錯了人。 傅安洲笑笑,拍拍青豆肩膀,“沒事?!?/br> 他們來的路上,一直挨著坐,挨著走,互相謙讓,行為不自覺親密不少。這舉動青豆沒察覺異常,顧弈眼神卻變了。 他眉頭緊鎖,抓起磨刀石磨了磨鋸齒鐮刀。 剛子的鄉(xiāng)親們問剛子,怎么來這么多漂亮男孩女孩。他還挺得意,來回對喊,整片麥田像裝了個廣播大喇叭。 “都是高中的——對——以后都是大學生——漂亮!還有酒窩——家里有汽車——沒開來——下次——” 青豆問顧弈:“你報了哪個大學?” “再說?!鳖欈恼诮谈蛋仓尴络牐笇l(fā)力得快,得砍,不要一點點割。 “什么再說啊,你不都報了嗎?為什么不告訴我??!” 顧弈搪塞:“萬一沒考上呢?!?/br> “萬一沒考上是沒考上的事,你志愿不都填了嗎?填的哪兒?”怎么這么磨嘰。 青豆到底有鄉(xiāng)村基因,看了一下動作,不用指導,就會下鐮了。不算熟練,但很標準。估計沒多久就要拉胯了。 傅安洲笑:“我知道了?!?/br> 青豆顧弈異口同聲:“什么?” 傅安洲了然地看了顧弈一眼:“肯定考的很好。” 青豆動作一頓,旋即尖叫:“?。∥揖椭?!”對啊!顧弈是誰啊!哪能失常??! 顧弈沒接話,繼續(xù)指導傅安洲,“對,下刀,對,就是這樣,學的挺快的,比程青豆是差一點,但對你們城里小孩來說,挺快的了?!彼⒅蛋仓薷盍藥撞?,有樣學樣的把剛子的指點復述一遍,“你這個不行,插了這么多紅qi?!?/br> 插紅qi是漏割的麥稈在光禿禿的麥田中如旗子一樣飄揚。割麥行話,剛子說不奇怪,顧弈說很奇怪! 傅安洲抓起孤稈,收割漏網(wǎng)之魚:“明白了?!?/br> 青豆好笑:“自己就城里人,裝什么鄉(xiāng)下人?!闭f著一定纏著他,“你說呀,清華北大?” 顧弈沒理她,隔開她那條溝,開始割麥。 青豆氣絕,站樁一樣愣了好久。她沒有撬開顧弈嘴巴的能力,但她非常好奇。 傅安洲離她近,安慰她:“肯定考的好,考的不好哪有心情割麥?!?/br> 青豆負氣地拽住麥稈,利落一砍,“管我什么事,最好落榜!” 割完幾茬,又呸呸呸,默念童言無忌,佛祖別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