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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穿書] 第69節(jié)

    他閃進(jìn)房間里,摁亮手電筒,再用布蒙住出光口,防止光線太亮,迅速在檔案室里找了起來。

    這里的檔案管理很混亂,從第一個柜子看到最后一個柜子,基本都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檔案,蔡敏似乎沒有說謊。楚明意在房間里來回找了兩三遍,只找到了三本跟孤兒院有關(guān)系的文件,一本不知道猴年馬月的賬本,被燒了一個角,里面很多內(nèi)容也被火烤糊,飛快翻過,大都是些瑣碎的進(jìn)賬、出賬,今天買了奶粉,明天買了菜。第二本是當(dāng)時的教職工檔案,同樣被火燎了大半,翻到底也沒找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唯獨(dú)第三本還保存完好。

    這是一本a4紙大小的冊子,沒有標(biāo)題,夾在一堆管理混亂的小朋友檔案里,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檔案。里面的內(nèi)容更加簡單,只在頁頭寫一個年號,然后在后面寫上十來個名字,每頁都是如此,疊成厚厚的一冊,粗略估算起碼有上千個名字。

    紙張很新,里面的名字全是一樣的墨水,一樣的筆跡,涂改很少,顯然是后來有人照著什么臨摹上去的。楚明意唯一只能通過年號判斷,這也許是孤兒院時期的東西,因為最后一頁的年號,恰好是孤兒院解散的時候。

    名字太多,楚明意不敢在這里細(xì)看,把冊子往腋下一夾,將檔案室收拾回原樣,又悄無聲息地翻墻出去,跟等在門外的林錚道:“走?!?/br>
    林錚把車開過來,楚明意坐進(jìn)副駕,打開車內(nèi)燈,開始迅速地掃上面的名單。林錚往他手中瞥了一眼:“這是孤兒院的花名冊?”

    “不知道?!背饕庖荒渴?,“還沒看到我熟悉的名字?!?/br>
    “回去查一下就清楚了,”林錚道,“科長,你三天沒睡覺了,身上還有傷,先別看了吧,睡一會?!?/br>
    楚明意敷衍地點點頭。

    林錚嘆了口氣。

    車啟動,車載藍(lán)牙連上科內(nèi)頻道,喻義銘一直沒出聲,顯然也還沒查到楚明意想要的東西。

    開到快到特偵局的時候,林錚忽然聽見“嘩”的一聲,楚科動作極大地合上了名冊,似乎受到了什么驚嚇。

    “怎么?”林錚抽空去看。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楚明意的臉色顯得極差。他把花名冊卷起來,低聲道:“沒什么。”

    說著,他把車窗搖下來,讓外面的冷風(fēng)打在自己臉上。

    林錚沒有看到的地方,他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楚明意閉上眼——

    他在花名冊上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楚明瀟”。

    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十七年前的年份下面,那一年,宋司剛好九歲。好巧不巧,蔡老說宋司有過一個有錢的、脾氣好的領(lǐng)養(yǎng)人,而宋司進(jìn)入特偵局的時候,又是大哥給他做的擔(dān)保。

    為什么他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宋司的領(lǐng)養(yǎng)人?也許并不是沒有見過。

    以楚明意的邏輯能力,很多線連到一起,一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

    作者有話要說:

    童養(yǎng)媳?。ú皇?/br>
    其實宋司第一次找到自己檔案的時候也這么猜來著哈哈哈

    第089章 “宋司” 他的確是個瘋子。

    ---

    “嘀——嘀——嘀——”

    “我也找不到……他……錨點……錯的……?”

    “藥……濃度……他受不了……不……”

    “吳金……你……別……”

    ……

    宋司彷徨在看不見邊際的血色之中, 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那聲音穿過液體咕嚕咕嚕的氣泡音,從極遠(yuǎn)極遠(yuǎn)的地方傳到他的鼓膜邊,成為他與現(xiàn)實世界的唯一聯(lián)系。他在這斷斷續(xù)續(xù)的人聲里找回一點自我意識, 只從中辨出了“錨點”兩個字,記憶緊跟著被勾動, 有什么東西從混沌里冒出芽尖……

    “他……要醒……”

    “不……”

    一把水果刀劃破血色, 割斷了那點可憐兮兮的芽。宋司勉強(qiáng)凝聚的自我意識受了驚,像兔子般四散消失,更濃郁的迷茫和孤獨(dú)從四處緊逼而來。他感到疼痛和寒冷,右手的手腕在無意識地抽搐,類似于血液的東西源源不斷從體內(nèi)流失。

    再這樣下去, 也許馬上就要死了。

    宋司發(fā)起抖來, 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灌滿了血水的浴缸里,右手手腕被割破了,浴缸的水讓傷口無法愈合。他瞪著眼看傷口, 從里面流出來的卻不是血, 而是一筆一筆黑色的墨跡。

    墨跡在的液體里像蝌蚪一樣游,很快組成一個字母:“hi”

    宋司怔愣地望著, 很快, 那墨跡又開始變化,構(gòu)成了完整的句子:“你想知道什么?”

    宋司嘴唇輕動,明明大腦里一片渾濁, 連自己姓甚名誰都想不起來, 卻莫名記得他寫在手腕內(nèi)側(cè)、就貼著傷疤的問句:“為什么與瀟結(jié)婚?”

    字跡顫動起來, 似是在嘲笑, 連帶著浴缸里的水波也在晃。

    血水更濃了, 從外界倒進(jìn)來更多不明的液體,擠掉最后一點氧氣。宋司感到窒息,那行字還在笑,就這么冷漠地注視著他,直到他因為缺氧失去意識。

    現(xiàn)實和幻境的夾縫里,他聽到了最后一點真實的聲音:“一定要找到錨點,不惜……”

    后半句沒能聽清,宋司陷入了清醒的昏迷。

    他知道自己因窒息而昏迷,同時又意識到自己正睜著雙眼,真真切切地站在水泥地面上,右手攥著衣服的一角,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路邊接孩子放學(xué)的人流。這附近有一個幼兒園,他想,這個念頭如此自然地出現(xiàn)在腦中,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是的,這附近有一個幼兒園,就在孤兒院不遠(yuǎn)處,卻是私立的。孤兒院沒有錢,不能送他們?nèi)ド蠈W(xué)。每天下午四點,他們只能看著正常家庭的孩子們從孤兒院門口路過,被家長挨個牽著手,一蹦一跳地,滿臉都寫著無數(shù)開心事。

    宋司此時就站在孤兒院的欄桿內(nèi),目光落在小女孩手里的冰淇淋上。

    他從來沒有吃過那個圓圓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每一個拿著它的小孩看起來都那么幸福,所以那一定是非同尋常的珍惜物品。宋司一直看,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天多少年,從好奇到羨慕到嫉恨,隨著年歲漸長,最后那些凝聚在冰淇淋里的情緒都沉淀下來,變成習(xí)以為常。

    真想嘗一次啊,到底是怎么樣的珍貴,能讓每個人年復(fù)一年的開心?

    “小司,”有人在他身邊出聲,用寬厚的手掌牽起他的手,“你想吃那個嗎?”

    宋司用力地仰起頭,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新的念頭很自然地出現(xiàn),他又知道了——這個人是他的領(lǐng)養(yǎng)人,院長老師告訴他:這位大哥哥會給他一個家。

    于是宋司點點頭。

    高大的男人將他抱起來,帶他走到街對面的甜品店里。這條馬路宋司曾經(jīng)打量過無數(shù)次,以為它是世界上最寬、最難以跨越的路,現(xiàn)在卻在大哥哥的懷里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大哥哥跟店員說:“來一個香草味的冰淇淋?!?/br>
    原來叫冰淇淋。

    宋司愣愣地抓著蛋筒,一直到上面的奶油融化,順著手掌流下來,也沒舍得吃。

    以不斷滴落的奶油為原點,更多的片段開始涌現(xiàn),逐漸填充他一片空白的大腦。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叫宋司。

    九歲那年,他被一個叫做楚明瀟的人領(lǐng)養(yǎng),離開孤兒院,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有了自己的身份證,身份證上寫了“宋司”兩個字。也是九歲那年,楚明瀟曾告訴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心底,幾乎成了他自我認(rèn)知里的一部分。所以當(dāng)“宋司”兩個字被想起之時,那句話也立馬跟著回歸記憶:

    “小司,你知道嗎,有一天你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明?!?/br>
    那時候他太小了,剛剛離開孤兒院,什么也不懂,卻莫名其妙地把這句玩笑話牢記于心,哪怕楚明瀟僅僅只在酒后提過這么一次——

    楚明瀟對他很好,養(yǎng)兒子一樣教他讀書寫字,送他上學(xué),沒讓他做過一次家務(wù),還……教他怎么控制人的感情。

    不是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是控制別人的感情。當(dāng)宋司表現(xiàn)很好的時候,他會給他買冰淇淋。

    宋司很倔,很悶,從不主動跟楚明瀟說話,唯獨(dú)對冰淇淋較真。他學(xué)得很好,有時候連楚明瀟都要在他手里跌跟頭,偏偏又對另一人無計可施。

    是了。

    他又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楚明瀟有個弟弟,叫做楚明意,就是那個唯一的“另一人”。

    楚明意就住在另一棟樓里,也許出于自卑或者嫉妒,宋司拒絕與他相識,從不主動出現(xiàn)在他面前,甚至要求楚明瀟不要提自己的存在。但他又控制不住地去在意楚明意,早上悄悄趴在窗戶上看他上學(xué),晚上偷偷溜到主宅里去,藏在沒有開燈的書房中,就著隔壁房間透過來的光,從門縫中去瞧那人在做些什么。楚明意做完作業(yè)后喜歡坐在地毯上玩積木,冬天的時候房間里燒了壁爐,宋司藏在黑暗里,迎著門縫滲出的光,僅僅是看一看,似乎自己的身體也能變得暖和起來……

    還有。

    幼年時期,還有一件構(gòu)成“宋司”這個身份的重要事件。

    有一次楚明意消失了。

    楚明瀟出了差,宋司連續(xù)兩天沒有看見楚明意上下學(xué),管家先生急匆匆地進(jìn)了又出,連警察也上了門。宋司——當(dāng)時也許才十歲——因此失了眠,為了一個從未認(rèn)識過的陌生人整晚整晚睡不著覺,深夜偷偷從閣樓里跑出去,用楚明瀟教過他的東西一點一點找,找楚明意的學(xué)校、朋友,用精神cao控他們,讓他們無知無覺中說出關(guān)于楚明意的一切。找了一天一夜,他終于找到了。

    楚明意奄奄一息地躺在大水缸中,嘴唇干到開裂,連眼睛都不太睜得開了,無意識地露出半邊瞳孔,恍惚地瞧著宋司。宋司很開心,又故作矜持起來,故意跟缸底的人說:“你是誰?這是我的地盤。”

    他心懷期待地等著,等楚明意驚訝地睜大眼瞧他,感動地問他叫什么名字,可缸底的人已經(jīng)瀕死了,僅僅是動了動嘴唇,半睜的眼睛也閉了回去。

    宋司開始慌了,他壓住心中的慌亂,又說:“你看起來不太好,我?guī)湍憬芯焓迨鍋砼??!?/br>
    再后來,警察來了。宋司遠(yuǎn)遠(yuǎn)地藏在人群后面,看著楚明意被抬上擔(dān)架,心說:他欠我一命,從此以后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有自己一條命,還有楚明意的一條命。我得好好看著他,不能讓他把屬于我的命給丟了。

    至此,他終于回想起構(gòu)成“宋司”的所有基石。

    像是在建房子一樣,基石打穩(wěn)之后,其余的細(xì)枝末節(jié)開始飛快地拔地而起,他上了初中,再是高中,然后選了跟楚明意同樣的大學(xué),同樣的專業(yè),同樣的宿舍,為了看顧“屬于自己的命”,再順理成章地進(jìn)入特偵局。

    因為童年那句沒頭沒尾的關(guān)于神明的話,他固執(zhí)又叛逆地決定跟楚明瀟訂婚,打著滿腦子壞主意,想要讓楚明瀟看著自己變成普通人,看著他從無數(shù)孤兒中找到的寶貝神明每天雞毛蒜皮,努力地去當(dāng)一個普通職員。同時,也為了光明正大地在楚明瀟身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僅僅因為十幾年前一句醉酒的話。

    宋司承認(rèn),他的確是個瘋子。

    再往上,飛快成型的建筑又戛然而止。

    記憶的重構(gòu)再次停下,而且是斷層般地停下。像是有人用一把大刀,將后面的部分干凈利落地斬斷了。

    最后的畫面,停在他進(jìn)入劉岑寧的審訊室之前。

    宋司潛意識里感到不妙,他似乎被自己下了安全詞,只要一靠近這個記憶片段,所有神經(jīng)都一齊尖叫,警告他滾遠(yuǎn)一點。

    他又陷入迷茫,連帶著好不容易構(gòu)建出來的回憶也搖搖欲墜。

    隱約間,他又聽到一點屬于真實世界的聲音。

    “沒有找到錨點,又失敗了?!?/br>
    “那就是你們找錯了人。吳金,你太自信了?!?/br>
    “……再來。一定是他,我有直覺,一定是他!”

    ……

    *

    作者有話要說:

    不得不說一句

    宋司楚明意絕美愛情?。悴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