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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那邊話音剛落,謝曲隨手合上《神機譜》,心說: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剛剛牛頭居然一次性說了六十來個字。 另外值得慶賀的是,柳云仙這次沒像上次那樣?;ㄕ?。 換句話說,他現(xiàn)在手里拿的這本《神機譜》,確實是真的。 崔鈺沒騙他,因為這本《神機譜》是由他復原的,盡管記不全了,但里面的某些內容也卻只有他才看得懂,若換了旁人來,一定無法分辨真假。 也罷,能避免一場惡戰(zhàn),也算是萬幸。 至于方才馬面問的那個問題 謝曲試探著攤開掌心,手指幾下顫動,虛虛捧起一團純白色的火焰,拿來眼前細瞧。 至于至于他為什么忽然能用出小昱兒的灼魂焰 霎時五指合攏,白焰寂滅,謝曲捧著腮幫子唉了一聲。 馬面問他,他問誰去? 看來回頭還得去找崔鈺。 罷罷罷,大不了他寬容一點,如果崔鈺能給他解釋明白這變故是怎么回事,他就不抱怨這趟差事的辛苦了。 這么想著,眼尾余光恰落在范昱臉上,見后者這時又在悶聲咳嗽了,咂咂嘴,眼里笑意倏地一斂。 不抱怨個屁,不動手就算給面子,崔鈺丫個欠揍玩意,仗著他如今不是全盛期,那他當打雜的支使,還害得小昱兒差點交代在這里。 唉,原來不止做人很難,做鬼也很難。 不管怎么說先回吧,趁時辰還早,早些把莊永年和柳云仙送走,也能騰出手來研究一下《神機譜》。 說起《神機譜》,方才他粗略一翻,似乎是看到了一些挺有用的東西,譬如怎樣把木傀儡變成真正的人之類具體沒看清,不過條件好像還挺苛刻的。 回地府的路上,謝曲一邊走一邊琢磨,琢磨了一路,但他腦子里其實依舊亂糟糟的,或者說,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這一路上都在琢磨什么。 他覺得很混沌,似乎離想起來只差一點契機了。 另一邊,柳云仙居然出乎意料地配合,見了崔鈺,不僅不吵不鬧,反而乖乖地站在莊永年身后聽訓,看著就像是真的想開了一樣。只有一點,柳云仙很想陪莊永年過忘川,看著莊永年上奈何橋。 柳云仙說,只要能讓他親眼看見莊永年把孟婆湯喝下去,他就即刻回來受刑。 一碗孟婆湯,紅塵事盡斷,此后他們兩人之間再無干系,莊永年去人間享富貴,而他墮阿鼻百年千年,入畜生道,要不斷被他生前殺害的那些人剝皮食rou,直到把所有血債還清。 柳云仙想去,誰也不敢貿然攔他,畢竟過去幾百年里就見過他這么一個兇煞回魂,大伙都怕他再想不開,唯恐他再鬧。 不是鬧起來治不住,是太麻煩。 放眼整個地府,誰還不是個每天都要忙到腳不沾地的倒霉鬼了? 忙之一字,何解? 孰不見它左邊豎心旁,右邊又填一亡字,連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心如死灰。 再說白了,地府里這些每天都忙到心如死灰的倒霉鬼,誰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所以柳云仙如愿地跟著莊永年去了。 就和上回送李章一樣,還是由謝、范二人掌舟。 因為心里惦記著早些回去研讀《神機譜》,謝曲這次將船滑得很快,木漿撥動間,數(shù)不清的螢色光點又飄到半空,遙遙望去水天相接,仿若載了滿船的碎星。 一路無話。 臨到目的地,莊永年大約是覺得被柳云仙死死盯著太尷尬,又不知道還能回答對方些什么,就想伸手捉一點熒光,假裝自己的注意力已經(jīng)全被那些星子似的小光點吸引過去。 手剛抬起來,坐在他身旁的范昱便道:別碰。 再然后,和從前成百上千次的解釋一樣,范昱給莊永年仔細說了這些熒色光點的由來,語氣一直都平平板板的,沒有憊怠,也沒有不耐煩。 只是這回,范昱在解釋完那些螢色光點的由來之后,居然破天荒地輕聲感慨道:所以依我看,或許忘川的這個忘字,該用虛妄一詞之中的妄字來替換。 小船很快就行到橋頭。 現(xiàn)場氣氛一度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安靜,謝曲無意再摻和莊柳二人之間的恩怨,便從懷里摸出《神機譜》來,有一搭沒一搭的翻閱。而莊永年下了船,一腳踏上奈何橋的石階,回頭看了許久。 地府奈何橋與凡間的橋不同,它是被豎著修在忘川河中,兩端都沒在水里的,莊永年回頭看,只能看見身后一眼望不到盡頭,泛著粼粼波光的忘川河,其余什么也沒有。 橋頭是前世,橋尾是來生,只要往上再多走十幾步,喝下孟婆湯之后,他作為莊永年的這輩子,就能從此安息了。 由遠及近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還是落在柳云仙身上。 反正都要走了。莊永年想:有些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這樣想著,莊永年嘴唇嗡動,回答了柳云仙曾經(jīng)反反復復問過他很多次的那個問題。 莊永年道:救你這件事,我現(xiàn)在當然是很后悔的,但我也是個不能預知未來的凡人,如果重來一次,我想我一定還是會救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