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屏山，半山腰餐廳。

    岳屏山其實(shí)是一個代稱，實(shí)際上這個地帶有好幾座小丘陵，市府為了方便，列冊時得知這山區(qū)以前是位姓岳的大地主所有，于是便統(tǒng)一稱呼為岳屏山。

    二樓戶外雅座區(qū)遠(yuǎn)眺，可以看到岳屏山的幾座小丘陵，燈光稀稀，炊煙裊裊，夜色廣袤無垠，能聽見城市未聞的蟲鳴鳥叫。

    另一面景色與這處不同，可以看見高樓矗立，整座城市的燈火的小而溫暖，在濃重夜色里看著像是螢火蟲的螢光。

    楊芷飢腸轆轆，先粗略逡巡一周，就按耐不住性子，直覺唐姜一定與那些長輩們說了什么，巴著他胳膊追問：「唐姜，叔叔阿姨們到底問你什么？」

    他們點(diǎn)的食物上桌了，唐姜失笑：「哪有什么，就是問我們要去哪而已啊?！?/br>
    哪可能啊，就像狗仔終于堵到明星緋聞，有可能只拍到他們?nèi)ツ牵慌乃麄儜偾閷?shí)錘的畫面嗎？

    楊芷拿起湯匙攪拌那碗南瓜濃湯嘟囔：「一定有問別的，像是問我跟你的關(guān)係。」

    唐姜應(yīng)了一聲：「哦，這倒有問?！?/br>
    楊芷心一跳：「你怎么答？」

    唐姜眼皮一掀，望著她好一會，就是不回答。

    楊芷心癢的要命，要嘛是會錯意也直說給她個痛快，這老盯著她做什么，怕她不知道他眼睛大??？

    唐姜唇角一彎：「你認(rèn)為呢？」

    又來了，拋磚引玉式回答，楊芷不知所措：「朋友啊。」

    唐姜笑笑：「是啊，我就回答是朋友?！?/br>
    楊芷卻脫口：「我們不止——」頰邊倏得一熱，忙不迭低頭訥訥：「嗯，對，就是朋友?！?/br>
    楊芷拾起垂落的發(fā)絲，心有馀悸，好險啊，差點(diǎn)就脫口一句『我們不止是朋友吧』。

    但她突然收語，故作鎮(zhèn)定的樣貌，還是被唐姜看進(jìn)眼底。

    不止啊，確實(shí)不止。

    唐姜淺笑，不想追根究柢問下去，只是低頭切牛排，很快的話題就被兩人帶偏了。

    楊芷意識到話題變化后，也難免懊悔：他怎么就不問自己想說什么，可是這情況她自己主動提出，又怪扭捏的。

    春寒料峭，唐姜上車取了外套，下車轉(zhuǎn)身，就楊芷站在欄桿邊，拿著相機(jī)按著快門。

    看久了唐姜就發(fā)現(xiàn)，楊芷有個規(guī)律，拍五張照片就會審視一次，她眼簾低垂，嘴角卻上揚(yáng)，眉飛色舞。

    他可喜歡極了楊芷攝影時，那小得意的神情。

    唐姜微笑，既不想打擾這景致，但又擔(dān)心楊芷著涼，手里捲著件外套，頓覺兩難。

    「帥哥，拿著外套不去獻(xiàn)殷勤，在這愣著是想我替你唱首bgm嗎？」

    身旁有個慵懶女聲響起，唐姜一看，是餐廳的駐唱歌手。

    她歌聲極有辨識度，長的也漂亮，用餐時楊芷提了這事，說她唱歌好聽。

    楊芷喜歡聽人拿著吉他自彈自唱，不插電的表演簡單更能讓她感到真摯，還告訴唐姜當(dāng)初會喜歡楊子連也因?yàn)榇恕?/br>
    女歌手面前立了個黑板，寫著sy及instagarm帳號，那想必是她在江湖走跳的名字。

    唐姜問：「她說你唱歌很好聽，那能請你賞個面子唱首歌嗎？」

    sy眼中掠過自得，她喜歡被稱讚歌聲。她指了黑板，唐姜愣了會，以為是要追蹤，這時才意識到她指的是開著的吉他包。

    sy笑：「打賞?！?/br>
    ……

    唐姜啼笑皆非，豪爽的放了張紅色紙鈔，sy馬上來勁，抱著吉他問：「帥哥，點(diǎn)什么歌？」

    「晴天?！?/br>
    「好咧——啊？」

    唐姜挑眉：「你不會啊？」

    「當(dāng)然會?。　?/br>
    周杰倫的經(jīng)典，也是學(xué)吉他的人必學(xué)歌曲，對sy來說可是信手捻來。

    讓sy怔住的原因是，這首歌與現(xiàn)在這浪漫時刻，一點(diǎn)也不符合??！

    她期期艾艾的勸：「帥、帥哥，你別太小看我，我會的曲子很多，點(diǎn)首甜蜜點(diǎn)的歌吧。周董也蠻多甜蜜的歌啊，園游會啊七里香啊什么都好啊，晴天不是寫的不是青春遺憾嗎？」

    唐姜?dú)舛ㄉ耖g：「我就最喜歡這歌，既然給你打賞你就順我意唱吧?！?/br>
    月色迤邐，在魖魖夜空無限延伸，冷風(fēng)迎面撲來，楊芷打個噴嚏，瑟縮著身子，這時一件外套攏在自己身上。

    楊芷一怔，唐姜已經(jīng)站在邊上，雙手自然搭著欄桿，愜意地陪她觀賞萬家燈火。

    登時唐姜說去拿外套，她沒想多，但意料之外，竟是因?yàn)閾?dān)心她冷。

    楊芷問：「你不冷嗎？」

    唐姜搖頭：「不冷，放心好了，我耐冷體質(zhì)?！?/br>
    怎么說楊芷都過意不去，又怕唐姜其實(shí)是將唯一一件讓給自己，想將外套送回給唐姜：「我也不冷，你自己拿去。」

    末了又啊嚏一聲，楊芷難為情。

    「還不冷？」唐姜失笑，將外套完全攏在楊芷身上，替她戴上帽子，她的小臉完全被罩住，眨著明眸，唐姜怦然，便靜靜的與她對視。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她眼里，映著自己的樣子。

    楊芷羞赧難耐，將微涼的手藏進(jìn)衣袂，扯開話題：「她唱歌真好聽。」

    「我要她唱的，打賞了才唱呢?！?/br>
    楊芷哭笑不得：「這畢竟是個世俗的世界?！?/br>
    唐姜望了sy一眼，「她唱歌時的表情，跟你攝影時很像?！顾粗鴹钴普渡袂?，輕聲解釋：「就是那種，做自己最喜歡的事，然后也覺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高興還有些得意的神情。」

    楊芷睫毛微顫：「我是這種神情?。俊?/br>
    唐姜嗯了一聲，目光漸柔：「很好看。」

    楊芷低眸審視自己的作品，實(shí)際上是在掩飾自己因唐姜這句很好看而動心。

    比起高中生唐姜，唐醫(yī)師就顯得會說話多了。

    唐姜還是那個一句話就能輕松讓她悸動的人。

    唐姜聽見身旁那人的咯咯輕笑，知道她很高興。他微笑，決定別戳破她吧，就怕等等她又不笑了。

    濃重夜幕，月朗星稀，馀音裊裊，這如銀鈴般的笑聲，最為動聽。

    半晌，唐姜又問：「楊芷，接不接委託？」

    楊芷一懵：「啊？」

    唐姜胳膊依然搭在欄桿上，清風(fēng)吹拂著他的發(fā)梢，心曠神怡：「高中的主任邀請我回學(xué)校演講，我答應(yīng)了，但想了下我需要個人替我在旁攝影紀(jì)錄，就想到了你?！?/br>
    楊芷嘴巴比腦袋快：「怎么不是想到江穎杰？」

    說完又暗罵自己笨，人家大師，攝影展又迫在眉睫，哪有時間抽空當(dāng)唐姜的攝影師？

    唐姜對此言卻一愣：「我倒是沒想到他，就只想到你?！?/br>
    想到攝影這事，一閃而過的人，只有楊芷。

    楊芷喜上眉頭：「真的啊，謝謝唐醫(yī)師賞識之恩，可我也就是個業(yè)馀的，沒問題嗎？」

    唐姜回答：「沒關(guān)係啊，你來，我會覺得更安心些?！拐f到此處有些無奈：「演講我也是第一次，也不是多厲害的名人，真不知道主任在想什么，我能給他們說些什么啊?！?/br>
    手背被溫暖掌心覆上，唐姜僵硬，他慢慢將視線放在楊芷臉上，呼出的氣比平常更熱了些。

    楊芷臉頰燙的緊：「唐姜很厲害的。」

    是很厲害、很好的人啊，所以為了追上唐姜，她也要急起直追，才配的上最好的唐姜。

    唐姜一愣，反手一握，楊芷低聲抽了氣，他已經(jīng)楊芷的手包覆住。她的手如高中時差不多，有些粗糙，但還是一樣小，唐姜可以一手將其完全握在掌心之中。

    唐姜喜悅，輕聲試探：「真的？」

    楊芷心跳很快，點(diǎn)頭如搗蒜：「真的。」

    唐姜微笑，那些焦慮完全掃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br>
    岳屏山如唐姜所言，海拔不高，充其量就是幾座小丘陵，看不到星星。

    楊芷偷覷唐姜一眼，見他顧盼神飛，讓她想起那年冬季，與他在圖書館的初遇。

    她在冷森森的寒冬，遇到了銀河掉落的一顆星。

    楊芷不由想，真好啊，她不必翻山越嶺尋找，他就是星星，就是浪漫。

    沉吟半晌，唐姜叫了她：「楊芷。」

    手還攥著，唐姜可以感受到她手指微曲。

    本想著要慢，可是氣氛正好，按捺不住這蠢蠢欲動的心。

    「有件事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是有些突然，所以不必給我答案?！?/br>
    楊芷頰邊發(fā)燙，直盯著夜色，屏氣凝神。

    她的手已被自己握著暖暖，滑膩觸感讓唐姜眷戀：「高三畢業(yè)前一個禮拜約你出來，是打算跟你告白。」

    掌心攥著的手微顫，唐姜攥緊她的手：「我那時候太不成熟了，你沒赴約就那么生氣，明明你也把理由全部告訴我了，我還……總之，我跟你道歉。」

    楊芷用左手整理著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那件事我沒生氣，你等了那么久，而且……應(yīng)該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決定，被我爽約當(dāng)然不開心?！?/br>
    唐姜淺笑：「是啊，真的是想了很久，覺得高中畢業(yè)了，應(yīng)該可以談戀愛了?！?/br>
    他頓了頓：「現(xiàn)在也是——」

    sy的聲音在這時恰逢其時的打斷：「帥哥，不好意思啊打擾一下，我唱完了，但你打賞給太多了我有點(diǎn)過意不去，所以再給你唱一首，你要點(diǎn)什么歌?。俊?/br>
    楊芷手指微顫，從唐姜掌心抽出。

    唐姜無奈望向sy，后者還向他揮揮手，覺得自己真有良心，還給唐姜唱兩首歌呢，換成別人早就一首唱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唐姜問楊芷：「想聽什么嗎？」

    楊芷臉頰發(fā)燙，訥訥：「都行?！?/br>
    唐姜朝sy打了個響指：「隨便唱吧?！?/br>
    唐姜俯下身，緊挨著楊芷，溫柔低語：「右邊口袋有顆糖果，給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