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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特最新被找回的那幅畫,是不是在下個月開始拍賣?” “我記得是的,曼寧可是對它志在必得哦?!?/br> “哪有,是我老公非說要拍了送給我,反正我是看不出來哪里襯我了……” 在細細的談笑聲里,葉嵐庭的手包里傳來極輕微的震動感,她當即側(cè)過身去,借由身邊兒子的遮擋,避開正在談話的女人們,打開手包拿出了手機。 裴言注意到母親的動作,聽這群貴婦高談闊論油畫聽得百無聊賴的他,好奇地瞥去一眼,竟見到葉嵐庭臉上陡然浮現(xiàn)的驚惶。 這種劇烈的情緒一閃而過,很快恢復成毫無異樣的盈盈笑意,沒有第二個人注意到這一幕。 裴言險些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葉嵐庭轉(zhuǎn)回視線,對朋友們溫柔地微笑起來,歉意道:“我離開一下,去接個電話。” 沒人覺得異常,唯有裴言從母親離開的背影里看出一絲罕見的慌張。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錯覺。 母親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裴言略顯茫然地收回視線,保持著習慣性的緘默不語,倉促地迎上女人們含笑的目光。 “小言總是這么安靜,是不是你mama在,不太敢說話呀?” 涂著艷紅指甲的漂亮女人,仿佛捉到了落單的有趣獵物,誘哄似地開口:“年輕人還是要開朗些才好呢?!?/br> “小言,你喜不喜歡埃勒特的那幅畫?叫做《鄉(xiāng)村少女》,據(jù)說很可能是他的畫里價值最高的一幅了,去世后才成名的畫家,作品又少,真是讓收藏家們喜憂參半……” 忽然間成為眾人的視線焦點和話題中心,裴言措手不及。 他對油畫不感興趣,不關心某位曾經(jīng)籍籍無名的畫家是如何被重新發(fā)現(xiàn)并大受追捧,更不知道鄉(xiāng)村少女長什么模樣。 但他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竭力露出贊同的微笑,挑選了一個不會出錯的答案:“……我覺得她很美?!?/br> “是嗎?”女人們看了看彼此,不禁笑起來,“風景是蠻美的,就是不知道少女藏在哪里,埃勒特也真奇怪,一幅風景畫,怎么會取名叫做鄉(xiāng)村少女呢?” 輕巧的話語落地,裴言的胸口霎時被一種近乎無地自容的情緒充斥,它們鼓脹著,在背后激出荒唐的冷汗,又在心底砸出一個恨不得讓周遭聲音全部消失的深坑。 他張了張口,想要再補充些什么,極力挽回自己渺小可悲的自尊,倉皇中,有一道溫潤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那是工業(yè)革命時期,一些人對舊日田園生活的留戀?!睔赓|(zhì)溫文爾雅的年輕人以一種絲毫不令人反感的口吻緩緩道,“鄉(xiāng)村還殘存著可供想象的廢墟,而鄉(xiāng)間少女的幻影卻只能顯現(xiàn)在觀者的心里了?!?/br> “寧靜的生活不斷流逝,無憂無慮的少女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的機器?!彼戳艘谎叟嵫裕捳Z里隱隱帶著肯定,“那時畫家眼中的世界,與我們此刻所見的世界就這樣重疊了,的確很美。” 他說完后,立刻有人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我聽了第一個字就知道是聞白,說得真好,哎呀,剛才滿場找你……” 莊聞白滿含歉意道:“聽到你們在談埃勒特,我也很喜歡他,所以不禮貌地插話了,很抱歉?!?/br> “哪來的話,我倒是不知道這幅畫背后還有這個背景,多虧你解釋,看來我老公還有點眼光呢。” 莊聞白便笑起來:“楊叔叔眼光很好,這里的少女是一種超脫世俗的美好意象,當然很襯他眼中的您?!?/br> “嘖嘖,想不到老楊還有這一手,曼寧真是好福氣……” “得了吧,你可別當面這樣說他,他尾巴又要翹到天上去了?!?/br> 莊聞白到來后,一圈人聊天的氣氛比之前要親昵許多。 那種微妙的戲弄與窘迫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趁著其他人在對話的間隙,裴言小聲對身邊人道:“謝謝會長。” 他在學校里經(jīng)常能見到學生會會長莊聞白,也知道對方頗為顯赫的家世,但基本沒有什么私下往來,壓根沒想過今天他會幫自己解圍。 莊聞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知道那幅畫,對嗎?” 裴言愣了愣,手指攥緊,遲疑片刻后羞愧地點點頭。 “那你應該去看一看?!?/br> 出乎他意料的是,莊聞白的下一句話格外溫和,像是回憶起了畫布上凝結的美麗瞬間,俊朗面孔上浮現(xiàn)的笑容顯得親切又真摯。 “你會喜歡的。” 窗外迷蒙的月光像霧一樣在夜色里散開。 疏朗星空下,裴清沅和付成澤等人一道走向校門口。 今晚籃球隊里的高三生們都打得心不在焉,徐教練對此十分理解,放松了要求,任由他們一邊打球一邊腦補著不遠處教學樓里的情形。 本來付成澤是想拽著裴清沅去教室外面晃悠一圈,探探情況的,結果被裴清沅拒絕了,他失落地唉聲嘆氣了半天。 籃球訓練和家長會差不多同一時間結束,現(xiàn)在往校門口走,估計剛好能遇到各自的爹媽。 “我這次從全班倒數(shù)第一進步到倒數(shù)第三了?!备冻蓾杀砬殪?,“裴哥,你說我爸他會不會表揚我?我從小學畢業(yè)之后就沒有因為成績被表揚過了?!?/br> 裴清沅沉默了一瞬,盡力鼓勵道:“會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