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鷹 第40節(jié)
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學生了,丟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來的那種,從未登臺演出過。 現(xiàn)在她卻要當著所有人,做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 蘇渺不知道會不會翻車、會不會出洋相,所以還在猶豫。 蘇青瑤看出了女兒的猶疑和自卑,大咧咧道:“哎呀,老娘背都給你背上來了,別糾結(jié)了,快點上臺哦,我要看我乖乖大放光彩!” 蘇渺喪著個臉:“可能不是大放光彩,可能是…讓你沒臉見人。” “說這些,你讓我沒臉的時候多了去了,怕啥子嘛。再丟臉,mama跟你一起,別慌?!?/br> 蘇青瑤推著女兒走到了臺前。 在蘇青瑤的鼓勵之下,蘇渺終于恢復了幾分勇氣。 在段橋講完一個極度冷場的冷笑話,正不知所措之際,許智欣和另一個男生將木桌抬上了舞臺,這是剛剛問話劇演出的班級借來的。 緊接著,蘇渺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舞臺,攤開了一副宣紙卷軸,并且取出了她的狼毫筆、硯臺和那枚印了浮云和雄鷹的松煙墨條。 雖然蘇青瑤一路上罵罵咧咧的,但她還是把這些東西全給她帶來了,一件都沒落下。 眾人好奇地看著舞臺,不知她要做什么,差點以為接下來是魔術(shù)表演。 但秦斯陽看出來了,她要現(xiàn)場臨《蘭亭集序》。 王羲之的行書她已經(jīng)練過不下百遍了,雖然沒有遲鷹寫得好,但…作為救場,怎樣都比段橋冷笑話的死亡現(xiàn)場、觀賞性更強些。 見段橋還在臺上愣愣地發(fā)呆,蘇渺對他道:“過來,幫我研墨?!?/br> “哦!要得!” 段橋趕緊跑過來,接過了蘇渺的松煙墨條。 但他擺弄了半晌,都沒能拆開這枚做工講究、包裝精致的定制墨條。 再加上他本來就沒有接觸過書法,更不懂研墨應(yīng)該怎么做。 蘇渺潤了筆,見他居然還沒拆開墨條:“你不會就放下吧,我自己來?!?/br> “對不起啊,我…我從來沒弄過這玩意兒?!?/br> 這時,段橋手里的墨條被另一人接了過來。 他詫異地望過去,看到了遲鷹那鋒利英挺的側(cè)臉。 少年利落地拆開了墨條,加了一勺水,然后在硯臺上以推磨法開始研墨。 “遲…遲哥?!?/br> “下去吧,我來?!?/br> “好嘞!”段橋如臨大赦,趕緊腳底抹油下了臺。 蘇渺沒想到他會上來,有些不知所措。 遲鷹加了適量清水,修長骨感的指尖穩(wěn)穩(wěn)地拿著墨條,細細地研墨著,宛如紅袖添香般、舉止優(yōu)雅。 臺下的女生們呼吸都要停滯了。 蘇渺拿起了那枚纏了繃帶的舊狼毫筆,沾染墨汁,落筆前,她深深地呼吸著,平靜著緊張的心緒。 不知道能不能寫好,她一向沒什么自信,也從來沒有登臺表演過節(jié)目,從沒獲得過榮譽和獎杯和…別人的認可。 遲鷹淡如輕煙的黑眸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需要換我來?” 蘇渺心頭一松,驚喜地問:“你愿意嗎?我?guī)湍阊心 ?/br> “逗你玩,自己寫,這是屬于你的舞臺?!?/br> “……” 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也只有遲鷹了。 蘇渺定了定心緒,正要落筆,忽然間,臺后傳來了渾厚的古琴樂曲。 蘇渺回頭,看到秦斯陽如約地出現(xiàn)在了舞臺背景旁。 一襲白衣如雪,纖細頎長的指尖靈活地撥弄著琴弦,時而舒緩時而急促,彈奏著那一支熟悉的《平沙落雁》。 遲鷹冷冷一笑,知道秦斯陽看到他上臺了,不可能還坐得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快寫,時間不多了。” 蘇渺不再多想,伴隨著舒緩的古琴曲,認認真真地在卷軸上書寫著——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 一切,如詩如畫地進行著。 至少和剛剛段橋冷笑話的死亡現(xiàn)場比起來,現(xiàn)場的這一副畫面,就要優(yōu)雅美好太多了。 同學們望著畫面正中間那位從容不迫、舒徐寫字的女孩。 她穿著一件嫣紅的連衣裙,對襟收腰,勾勒著她妙曼的線條,舞臺高射燈光照耀著她,正紅色配襯著她冷白如雪的肌膚,清冷中透著幾分驚采絕艷之感。 不知道她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銀河系,居然能讓秦斯陽和遲鷹兩位嘉淇私高最受歡迎的校草男神陪襯在側(cè),一個為她彈琴,一個幫她研墨。 蘇渺不知道觀眾心里翻涌的強烈浪潮,她所有的心緒都置于筆端,一筆一畫,一鉤一捺。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這一刻,她終于鼓足勇氣、走出了被晦暗所遮蔽的安全區(qū),來到了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 她喜歡紅色,它代表的是昂揚、盛放、是鮮活的青春和蓬勃的生命力。 也象征著勇氣。 遲鷹一邊研墨,視線落在身畔女孩流麗的長袖上… 這驚艷的一筆一畫,描在他眼底,釀成一抹鏤心刻骨的朱砂紅。 這一刻,他愿意奉上自己全部的驕傲,為她加冕。 第27章 智能 一曲《平沙落雁》終了, 時間掐算得正好。 蘇渺的最后一個字,也在古琴渾厚悠然的余韻中,落筆完成了。 秦斯陽的古琴余音繞梁, 單獨演出都算是需要買票的音樂會級別。 這一次作為蘇渺書法演出的背景音樂陪襯,絕佳的視聽效果, 可想而知。 遲鷹全程添水研墨, 使得墨質(zhì)的濃度和色澤保持最佳的狀態(tài),這是蘇渺以前使用墨水所無法達到的狀態(tài)。 很顯然, 這一幅字是蘇渺臨摹過百余遍《蘭亭集序》之后、最完美的一次書寫了。 她寫完之后,下意識地望向了遲鷹, 想要從他的眼神里得到一些評價。 少年放下了墨條, 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卷軸一眼。 幾秒后, 他輕嗤一聲:“還行?!?/br> 就這一聲“還行”, 蘇渺才算真正地放下心來。 遲鷹眼高于頂,不??淙? 尤其是在他最擅長的領(lǐng)域里,能得到這一聲“還行”,已經(jīng)是莫大的褒獎了。 她放心地將這幅完成的書法展示給觀眾。 嘉淇私高的家長里有不少是懂得藝術(shù)欣賞的高級知識分子,當他們看到那幅《蘭亭集序》的書法筆墨,雖不說一模一樣, 卻也有自己的風格骨氣在里面, 絕對稱得上是氣象萬千的佳作。 更不可思議的是, 這居然是由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在這么短的時間一氣呵成地寫來, 真的…非常了不起了! 觀眾席爆發(fā)出了熱烈的掌聲,甚至超過了其他班級最火爆的勁歌熱舞的節(jié)目。 就連嘉淇私高的幾個校領(lǐng)導, 都站起來為蘇渺鼓掌了。 蘇青瑤幾乎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對周圍人一再重復:“這是我女子, 是我女子?!?/br> 這么多年,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背著厚厚的一層龜殼,緩慢地爬行在孤獨的軌道里。 別人罵她打她,她連還嘴還手的勇氣都沒有,自己一個人悶悶地忍耐著。 藏匿在人群之中,不拔尖不冒頭,才是她的安全區(qū)。 這是蘇青瑤第一次看到她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之下,才知道,原來她有這般耀眼奪目的一面。 參加古典舞演出的幾個女孩們,心里也不舒服,練了這么久,本應(yīng)屬于她們寶貴的幾分鐘舞臺、本應(yīng)屬于她們的掌聲,現(xiàn)在全被另一個人獨占了。 偏偏那人…還是她們準備孤立和報復的對象。 明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太敢責怪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思沅。 楊依依偏頭望向身邊的秦思沅。 秦思沅的下嘴唇…都快讓牙齒給咬破皮了。 屬于她的舞臺、屬于她的一切,現(xiàn)在全讓蘇渺給搶了風頭。 遲鷹就罷了,她哥哥居然也會登臺演奏! 這不是…擺明了拆她的臺嗎! 下臺以后,秦思沅第一時間找到了秦斯陽,不管不顧地質(zhì)問道:“哥!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秦斯陽小心翼翼地將墨色古琴收回琴袋中,眸光專注,眉目清雋而寡淡—— “我一開始就答應(yīng)了給你們的舞蹈配伴奏,現(xiàn)在只是如約登臺而已。” “可你明明知道,我和女孩們都不上臺了,你為什么還要上臺!” “因為我答應(yīng)過的事,從不食言,就算你不登臺了,我一樣也會完成約定。” 秦思沅眼睛紅了,氣得臉上肌rou都有些扭曲:“你打電話叫爸爸不要過來,你幫她登臺伴奏,你…你以前都幫我的,現(xiàn)在她來了,你卻什么都幫著她,你到底是她哥哥還是我哥哥?。∧阕兞饲厮龟?!” 秦斯陽揪住了女孩胡亂拍打的纖細手腕,眼神定定地望著她:“秦思沅,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只有跟她成為了朋友、真正的朋友,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趁著現(xiàn)在還為時未晚,不要犯蠢,控制住你的脾氣?!?/br> “我從來不需要控制脾氣?!鼻厮笺溲蹨I掉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啜泣著,“我想要的,我一定能得到,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你和爸爸,我要什么你們都會送到我面前的!” “但我不可能把遲鷹送到你面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