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追來了。”哈圖一把掀開門簾沖著她們道，“你們先走，我殿后?！?/br>
    “不行！”顧昔與晏滄云異口同聲沖口而出。

    但顧昔知道晏滄云要說什么，她立刻搶道：“咱們都要留下，因為你們跑也跑不掉，但是一定要聽我的安排。”言罷沖著哈圖道，“為了王后娘娘，你也要聽我的。”

    片刻后，雜草叢生的黃土大道上停了一輛馬車，馬兒兀自悠閑地東張西望，不時打著響鼻。

    趕來的追兵勒住馬，心生疑惑。

    “來的這么遲?。吭岫Y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個清麗明亮的女聲忽然從河岸邊傳來。

    顧昔正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往河水里丟石子打著水漂。

    “人呢？！”來人大喝。

    “死了。”顧昔起身，回頭，眸色一冷，“剛剛順著這河將她葬了。怎么，你們也知道自己罪該萬死，所以來送死么？”

    “我看你才是找死！”那人拔出佩刀，“跟我回去見王爺！”

    顧昔冷冷一笑：“做夢。今天我讓你們有來無回！”

    ……

    遠(yuǎn)處的長草叢中，晏滄云被緊緊捂住了口，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嫣紅的血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剎那心痛如絞，想要拼盡身上最后的力氣卻也力不從心，心口又是一陣刺痛，她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半個月后。

    躲在東境境內(nèi)一家農(nóng)舍里休養(yǎng)的晏滄云得到了哈圖從城里帶回來的消息。

    ——少君大婚，君上特許大赦天下。

    “晏姑娘，大燕國君大赦天下了，你怎么想？”哈圖說。

    晏滄云沉默不語。大赦天下，卻不是赦的她。這一點(diǎn)，自從哈圖費(fèi)盡心力把她送來東境，準(zhǔn)備找東侯靳岳倫幫忙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明白了。

    那時，靳岳倫對她說：“原本見著你是要立殺的。但是，葉侯曾寫了書信給我說你曾救助過他的夫人，請我留你一命。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可以留你在東境悄悄安頓下來養(yǎng)傷。但，條件是，傷好之后你須得立刻離開，只當(dāng)我們從未見你，你也再不許出現(xiàn)在少君殿下面前?！?/br>
    她什么也沒有再說。

    這一夜，尚要拄著拐杖行走的晏滄云留書離開了。

    前半夜的悶熱已過，后半夜時，刮起了陣陣夾帶著濕氣的涼風(fēng)。晏滄云向著離開東境的方向失魂落魄地慢慢走著，忽然，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她毫無防備，加上腿腳本就不靈便，這一跤讓她摔得不輕，也磕傷了她的額頭，流出血來。

    晏滄云昏昏沉沉地翻過身來，費(fèi)力地大口大口呼吸著，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雨滴接連不斷砸在她的臉上，越來越密，很快便打濕了她的面頰。

    但她閉上眼，卻哼哼地笑。

    腦海中一幕幕碎裂的畫面拼湊，清晰。

    ——“明明你才是后來的，明明你才是沒人要的孤兒……”

    ——“你不是不給我碰么？我倒要看看，我今天碰了你，湛容又能如何?！?/br>
    黑影，惡臭，腥味，瘋?cè)姆徒校痰乃X中層層劇痛。

    ——“云姐，我來救你了?！?/br>
    血光，鋪滿了她的整個視野。

    ——“原本見著你是要立殺的……”

    ——“大燕少君即將大婚了?！?/br>
    普天之下，她已無存在的必要。

    暴雨終至。

    所有的堅持，都是自以為是。

    ***

    半年后。

    北境邊界，積白山下積白城內(nèi)，一大戶正逢婚嫁之喜，于是特意在府門外設(shè)棚派發(fā)錢糧，幾乎吸引了全城的普通百姓聞訊而來。

    府內(nèi)府外，一時皆熱鬧非凡。

    君意揚(yáng)正假模假樣的揉著胳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眼前正在與人交談的中年婦人：“說完了沒？還不走？我手酸死了?！?/br>
    中年婦人笑瞇瞇地和對方道了別，然后轉(zhuǎn)頭數(shù)落他道：“你一個練武之人裝什么手無縛雞之力。我跟你說啊，你再對我沒禮貌，我就跟你師公爺爺告狀?！?/br>
    君意揚(yáng)抽了抽嘴角：“得了吧，你能找得到他人再說。都不知道和你娘跑哪兒去過膩歪日子了?！?/br>
    “嘿！我發(fā)現(xiàn)你小子真是除了你爹你誰都不怕啊，你連洛叔叔都敢擠兌?！敝心陭D人笑道，“難為你還肯為了我這個掛名姑姑來搭把手做力氣活?！?/br>
    他不以為然隨口道：“吃你的住你的，我也是有廉恥心的?！闭f著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回頭道，“我要去崖上看看那朵花，你先回去吧?！?/br>
    他說完，剛轉(zhuǎn)過身，忽地便被人給撞在了身上。

    撲鼻而來的酸臭的氣息讓君意揚(yáng)立刻皺起了眉，迅速往后退了好幾步，然后看著眼前這個或許是被領(lǐng)錢糧的人群推出來摔在地上的人，這人套在頭上的麻布斗篷已經(jīng)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君意揚(yáng)的眉頭皺的更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正準(zhǔn)備繞開，便被人從身后拉了一把。

    “哎你真是的，對姑娘家干嘛這么粗魯？”他的掛名姑姑蘇玉芳一邊走上來準(zhǔn)備幫一把這個還在拄著拐杖，看起來行動不方便的乞丐女，一邊說君意揚(yáng)，“難怪你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媳婦兒。”

    然后她撿起掉在地上封好的錢糧遞給眼前的女子，關(guān)切道：“沒摔壞吧姑娘？”

    女子搖了搖頭，抬眸，剛要接過，君意揚(yáng)便走過來沖著蘇玉芳淡淡道：“我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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