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蔣薇依辦好出院手續(xù)，言征便送她回了酒店。

    幾聲囑咐她多休息，別熬夜背稿，她聽得幾乎都能背起來了。

    也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才發(fā)覺他不如外表冷漠，心倒是細得很，只不過是話少罷了。蒙了紗的面皮不會給不熟悉的人瞧，自然會以為冷漠疏離，其實也就是不甚了解。

    來到自己的樓層一開房門，她便下意識地回頭張望，而后卻又緩慢收回目光，心里意外地多了抹失望。

    向淮笙不在。

    輕嘆口氣，蔣薇依走到房里的小廚房，在冰箱里翻找著還有什么吃食。

    晚間胃疼，晚餐也沒有吃上幾口，現(xiàn)在倒是餓了起來。

    可才翻到一半，就驀然想起自從向淮笙出現(xiàn)之后，自己不僅很久沒有做飯，甚至連胃口都給他給養(yǎng)嬌了。

    但也不能是沒有他自己就吃不了，那么晚了也不想叫客房服務(wù)麻煩人家，乾脆就自己上手準(zhǔn)備。

    用手腕上的皮筋簡單扎個低馬尾，她從冰箱拿出前天買的幾樣菜，仔細沖下水，就開始切了起來。

    因曾在小飯館打工的緣故，自己的刀工倒是不差，也是這樣才養(yǎng)成自己煮飯的習(xí)慣，否則以前也是以泡麵度日。

    思索著，腦袋又一轉(zhuǎn)，想起今日在醫(yī)院向淮笙和自己說的話??鬼上身？

    以前都只在電影和連續(xù)劇里看過??原來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

    撇了撇唇角，隨之輕輕一晃腦袋瓜。

    不過令她最為介意的還是向淮笙今日的面色，明顯就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樣，卻還故意笑著硬撐??是不是不應(yīng)該讓他為自己做那么多事？

    而且，怎么感覺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嚴重的胃病，難道他來后自己犯過這點毛病嗎？還是說??是不小心看見家里放著的常備胃藥？

    「嘶！」

    出神思考著這些疑問，卻一個沒注意，尖銳的刀鋒劃傷了指頭，惹得她呲了口。

    像她這種粗活都做慣的人，這點小傷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用冷水沖一下就行，只是未料她才將食指湊去水邊，就猛地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怎么弄傷了？」

    盯著面前那緊鎖的眉目，她忽地一愣，訝異于他的驟然出現(xiàn)，「??向、向淮笙？」

    可他徹底忽略了她眼底的訝異，擒著蔣薇依的手腕仔細端詳了一陣，便轉(zhuǎn)身自床頭柜里匆匆拿了藥箱過來。

    數(shù)秒后，再度拉過她的手正想上藥，指尖卻不經(jīng)意輕輕劃過那刃傷口——

    半剎間，呼吸驟停，渾身一僵。

    看著向淮笙如遭電擊地愣在原地，她疑惑片刻，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向、向淮笙??你怎么了？」

    而他微微睜大雙眼，只覺體內(nèi)好似突然一陣熱氣翻涌，卻很快又冷卻下來，胸腔加快起伏的幾個瞬間，只見向淮笙又迅速地搖了搖頭。

    「??沒事，來擦點藥。」

    語落，見他低下眼想為自己上藥，蔣薇依趕緊笑著出聲打斷，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用了，只是小傷，這樣我等會兒做飯也不方便?！?/br>
    如此回絕不是矯情，她是真覺得自己沒有上藥的必要，畢竟身上比這嚴重更多的傷多得是，更遑論這種小小的刀傷。

    「麻煩？」

    向淮笙卻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又拉了過去，又一邊說著：「酒店里的刀具要是沒有做好消毒措施，你會更麻煩的?！?/br>
    「你也不用做飯，等會兒我給你做?！?/br>
    瞧他垂目仔細地處理指頭的小傷，她心里一動，繃著下顎將目光別去一旁，嗓音藏著微小的顫抖，「??向淮笙，這真的只是很小的傷口?！?/br>
    說罷，她抬起右手揭開額角的瀏海，露出額上一道深褐色的傷疤，松笑著張了張口：「很久以前我這里受傷的時候，血流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當(dāng)時沒有藥能擦，我也都扛過來了?！?/br>
    上藥的手一頓，向淮笙抬眼看向她：「蔣薇依??」

    見他看向自己，她松開揭著瀏海的手，低眸一笑，「??看上去還怪恐怖的，對吧？」

    眼里一陣水光晃蕩，他半張的雙唇繃了繃，最后卻還是闔了回去。

    再度低下頭來，用創(chuàng)可貼替她貼好刀傷，轉(zhuǎn)過身的同時輕輕落下一句：「??給我看傷口的理由是什么？」

    向淮笙說著，緩步走到窗臺面向那盆白色雛菊，光霧自窗櫺外傾洩而來，一一籠罩他的周身。

    她自此一望，他在眼里恍若逆著光。

    「蔣薇依，理由是什么？」

    再次追問傳入耳際，她偏過頭，垂眸看向食指的創(chuàng)可貼，習(xí)慣性咬住了泛白的下唇瓣。

    ??理由？

    因為如果你是二小愣的話，看到這道傷疤一定會有反應(yīng)的，可是你沒有。

    眼中暈起了潮濕，她在心里諷刺起自己的念頭，輕聲一笑擰了擰眉間，最后輕嗯了聲，朝那抹背光的清透身影看去，「??你就當(dāng)我要只是想坦承，我從來不是一個乖小孩。」

    「向淮笙，我是一個壞人，我是說認真的。」

    「??所以呢？」

    沒有料想到他這么回答，蔣薇依微微一怔，捏了捏手心，輕吐四字：「??沒有所以?！?/br>
    向淮笙輕嘆口氣，目光自白色的細小花瓣緩慢收回，轉(zhuǎn)身看向站在房內(nèi)彼端的女子，語音淡然，「蔣薇依，我也不是一個好人，從來都不是?！?/br>
    「沒有人習(xí)慣將自己不好的樣子展示給別人看，所以你看到的我，也只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我?！?/br>
    聽他這話說得，蔣薇依喉腔一哽，突然吐不出詞了。

    周遭的氣氛彷彿驟然凝滯下來，良晌后，她為緩解氣氛咧嘴一笑，抬手撫了撫胳膊，「那我也是個怪人，還特意給你看。」

    并未即刻回應(yīng)，向淮笙望著她停頓許久，才再度開口：「我也不是在向你坦誠，我只是想說，我也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好學(xué)生，知名畫家，身家清白??那些都只不過看上去的樣子?！?/br>
    渾身莫名有些松垮垮的，蔣薇依緩慢走到床邊，扶著斗柜落座，嗓音帶著一絲自嘲笑意，「??你說我們倆這模樣，以后大概都會孤老終生吧?！?/br>
    心中似乎有什么話正醞釀著，她躊躇地頓了頓，理智卻終爭不過那點隱約的直覺，最后還是暗著眸光啟唇：「不然我們訂個約定吧，到什么時候我們兩個都還是一個人的話，我們??」

    「蔣薇依?！?/br>
    可自己的話尚未道盡，身后傳來的一句低音，就打斷了噴薄而出的念頭。

    男子的胸膛微微起伏，縮緊成拳的掌心藏在了光暈之下。

    「??我已經(jīng)不是人了?！?/br>
    她方漲起的心臟驟縮成團，指尖狠狠掐緊了死白床單，水光搖曳的眼底，是剎那的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