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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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刺目,洛媱不禁伸手遮擋。 指縫漏進幾縷朝霞。 那人迎風滿袖,在云霧里拖出一道細長清雋的飄逸身影。 待他立至崖邊,洛媱才發(fā)現(xiàn),雖為父子,他卻有一張和凌淵截然不同的臉。 輪廓淡漠,鼻梁如巒起伏逆著身后霞光,豐神俊朗,格外年輕。唯左鬢一縷攏中玉冠中的銀發(fā),暴露了歷遍春秋枯榮的痕跡。 若說凌淵是一叢未受濁世污染、生機勃勃的竹,那凌晉滄則是松風、是霜雪,是藏于古鞘的沉寂鋒芒。 他緩緩拾起地上兩截碧月秋光劍。 斷劍血跡斑斑。 正當洛媱心神不寧時,清冽低醇的音質(zhì)在頭頂響起,“是誰殺了他?” 凌晉滄眉眼覆寒。 性命攸關,洛媱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她不能把白柳相暴露,又必須將自己摘出去。 洛媱掃眼一直昏迷不醒的珩央,頃刻間有了頭緒。 她垂下睫羽,雙手伏地,嬌小的身子如風中搖曳的花朵瑟瑟發(fā)抖,“回稟盟主,我……我不知道。怪人穿一件古怪的黑色斗篷,未以真面目示人,看不出修為性別。他莫名其妙闖入我家,向大哥母親索要什么令牌?!闭f著說著,明麗的眸子淚如雨落,哀慟哭泣,“母親和大哥不知令牌下落,一言不合,他便……他便痛下殺手,欲滅我云氏滿門。幸而有十三太子和凌少俠阻攔,我才得以茍活?!?/br> 洛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單薄的肩膀不住抖動,詮釋畏懼膽怯,“……只是苦了凌少俠,行俠仗義卻被我云氏牽連,飛來橫禍?!?/br> 她完全不要臉面,“砰砰砰”地給凌晉滄磕頭,嬌美細嫩的臉上污漬與淚痕交錯,狼狽又可憐,“云洛媱請求盟主為我云氏做主!揪住幕后真兇,替凌少俠伸冤,還我云氏一個公道!” 少女梨花帶雨,哭得臉頰鼻尖通紅,一雙杏眼被水光打濕,發(fā)出輕輕啜泣。 任誰都會生出憐憫的情緒。 凌晉滄卻十分漠然,沉沉黑眸卻如古井掀不起半點波瀾。 他一直盯著洛媱,想從她的神態(tài)話語找出撒謊破綻。少女卻越說越悲,喃喃地呼喚大哥母親,幾乎哭暈過去。 突然間,哭泣的少女抹了抹淚,怔怔道:“家人死了,凌少俠還被我連累……我有何顏面茍存于世!?” 話音甫落,她飛快撿起地上一枚鋒利的瓦片。 瓦片邊緣薄削,但還是比較粗糙。洛媱鉚足了十二分力氣,硬生生忍著劇痛割開細嫩皮膚,血流如注。 少女抱著必死的決心自戕,凌晉滄卻像明月遙遙,捧著斷劍,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殷紅的血順著脖頸流下,打濕三重衣襟,將淺藍布料浸透為偏紫的顏色。 洛媱知道他在看她。 所以她不能露怯,不能退縮。 一狠心,瓦片再次嵌入肌理三分。 就在洛媱覺得自己賭錯了之時,忽而揮來一道法力,“啪”地一下?lián)糁兴种型咂?/br> 洛媱吃痛,順勢松開五指,虛弱地倒在地上。 “凌盟主!你這是做什么?” 女子聲音顯然氣極。 她拂塵往臂彎一搭,匆忙扶起洛媱,捏開嘴巴喂了一粒丹藥。 來者正是抱樸道人。 她依舊穿著藍白拼接的水田衣,頭上道髻梳理整齊,戴頂垂肩白紗的銀蓮花冠。 清苦的丹藥入喉,脖頸傷口立時止血。 這不凡的丹藥讓洛媱終于有力氣睜眼。她顫顫睫毛,紅著水光瀲滟的眸,哽咽道:“抱樸前輩無須救我。我……我不想活了……” 抱樸道人搖了搖頭,“人生路長,你小小年紀,縱然天塌也莫尋短見?!?/br> 見洛媱傷口在逐漸愈合,抱樸這才站起,對凌晉滄道:“聞你出關我立即趕來,作何對個小姑娘見死不救?” 凌晉滄無甚表情,淡淡道:“沒有不救?!?/br> 他只是在分辨。 “你……” 算了算了,本就是塊捂不化的冰。 抱樸道人無可奈何。 她掃視了墮天禁,看到被整個搬來的云氏宅院還是驚了驚。 院子里還躺了個珩央,抱樸上前探了探脈搏,心下稍安。 “怎么回事?小十三為何在這里?” 她問。 凌晉滄捧著斷劍,薄唇微抿,壓抑著盛怒和悲哀,“有人滅門辰州云氏,恰巧珩央與淵兒在此。淵兒神魂俱滅,不見尸首?!?/br> 抱樸愕然。 想到那個壯志凌云的風華少年,貴為九州盟主之子,每次見她都溫良謙遜地拱手,恭恭敬敬喚一句“抱樸前輩”。 她這才反應過來凌晉滄出關的原因。 抱樸呼吸沉重,悲從中來,怒問:“誰干的?!” 凌晉滄默然半晌,輕輕搖頭。 他目光落在洛媱身上。 抱樸心照不宣。 她上前兩步,和藹地問:“別怕,告訴我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br> 洛媱?chuàng)嶂弁吹牟鳖i,不敢不答。她泣不成聲,將方才那番說辭復述。提到珩央和凌淵,柔柔弱弱地道:“當初相思嶼一戰(zhàn),抱樸前輩應當看到了,十三太子他心悅我。但在此之前,我與凌少俠已互生情愫。恰逢燈神節(jié),二人齊齊來辰州提親,由我家中長輩相看……” 洛媱隱藏了一些細節(jié),專挑真話講。 珩央還沒死呢。 凌淵被逼自刎時,珩央一直昏迷,這也給了洛媱胡編亂造的可趁之機。 她不能去觸凌晉滄霉頭。 倘若凌晉滄得知她玩弄凌淵感情,又獻計自保,恐怕會一劍要了她的命。 抱樸道人差不多明白前因后果。 也就是說,面前這個乖巧的女孩子讓珩央和凌淵雙雙愛慕。兩人跑人家里搶親,結(jié)果仇家上門,珩央躲過劫難,凌淵卻時運不濟。 珩央和凌淵自幼一起長大,二人平時拌嘴爭吵,內(nèi)心卻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抱樸嘆息:“原來如此?!?/br> 少男少女情竇初開,她無話可說。 一旁的凌晉滄橫眉審視,宛如一脈重山嚴肅,威勢迫人。 他冷不丁開口:“你與凌淵珩央如何相識?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對方隱匿性別長相,身高卻無法作假。他穿什么鞋,帶什么州口音,皮膚是白是黑,是胖是瘦,有無佝僂、特殊氣息或者動作……皆事無巨細告知?!?/br> “是。” 洛媱眉梢一跳。 凌晉滄如此難纏,竟是不好糊弄了。 她被質(zhì)問兩輪,這個時候又連番急問。三次回答細節(jié)不一致,很容易被抓到把柄。 洛媱斂了斂心神。 她正欲作答,天邊忽而風響,飛來一輛金光閃閃的鳳鸞寶駕。 寶駕尚未在墮天禁???,來人已掀開車簾,徑直閃入廢墟般的宅院,將昏迷中的珩央小心抱起。 明黃的龍袍被陰風吹得獵獵翻飛,毓冕下,帝君龍璽清瘦的臉極為陰郁,“皇兒重傷,需帶回御京郡醫(yī)治,就不跟二位寒暄了。” 龍璽轉(zhuǎn)身欲走,凌晉滄卻冷聲叫住他,“不行?!?/br> “為何不行?” “我有話問珩央?!?/br> 龍璽咬了咬后槽牙,看著珩央蒼白的面孔,登時大發(fā)雷霆:“有什么話不能等他養(yǎng)好身子再說?你兒死了,難道要我兒步后塵?” 說話時,龍璽狹長上挑的眼惡狠狠盯著洛媱,視線如刀刃緊盯著她的膝蓋,恨不得徒手挖出那兩塊髕骨。 洛媱低頭,顫抖的小指暴露了她此刻緊張。 情形于她來說是劣勢。 一個白柳相,一個凌晉滄,如今又來一個龍璽,心思各異卻全對她不利。 她腦袋轉(zhuǎn)得飛快,在龍璽施展威壓時,楚楚可憐地望向抱樸道人,不知所措地說:“抱樸前輩,我……我脖子好疼。” 縱有霞光萬道,依舊驅(qū)不散墮天禁的陰冷。 渾身浴血的少女瑟縮著流淚。 想到她剛失去親人,抱樸道人難免動了惻隱之心。略一沉吟,拂塵輕揮,和煦清風緩解劍拔弩張了氛圍。 她提議道:“浮云界出現(xiàn)一個濫殺無辜的高階邪魔外道,乃天下共同之敵,必將此人殲斃。依我之見,所有人去九州總盟,公審此事?!?/br> 這是眼下最好的方式,各讓一步海闊天空。 到底不好撕破臉皮,龍璽眉目陰冷,沉聲道:“好。” 他抱著珩央飛入鳳鸞寶駕,往九州盟方向疾馳。 凌晉滄面如玄霜。 他神思游離,對龍璽的態(tài)度置身事外,不怒,不惱,不作回應。 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碧月秋光劍冰冷的斷痕,摸到那干涸的血液,指腹輕輕一捻。 凌晉滄眉目松動,他道:“傳音白柳相?!?/br> 抱樸一愣,“要讓神虛門參與九州盟公審?有點沒必要吧……” “不,我有話問他。” 凌晉滄轉(zhuǎn)身離去,語氣微凝,“只問他。” 一直垂首的洛媱心頭狂跳。 凌晉滄說這話什么意思? 難道他察覺了? 這怎么可能! 來下界這么久,洛媱頭次有不明白的時候。想到即將面臨的多方審問,她如臨大敵,暗暗握拳告誡自己,絕不能出現(xiàn)一絲紕漏。 朝陽天光又被墮天禁的烏云霧氣遮掩。 陰風嚎啕。 洛媱慢慢抬眸,遙望凌晉滄離去的背影。 他沒有騰云駕鶴,而是順著蜿蜒山路步行。 一襲白衣漸漸淡入雨水未晞的草木。 渺渺天地中,他珍重地捧起斷劍,悲滄消沉。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什么玄天劍尊、九州盟主,只是一個痛失愛子心似孤云的天涯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