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放學(xué)，姜西瑤收到萬崇消息，他在一樓大廳等她。

    姜西瑤收拾書包，匆忙跑到萬崇跟前。

    “人揪出來了嗎？是誰？”

    萬崇點頭，看著她慌張的神色，“余染，你認(rèn)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姜西瑤瞬間晴天霹靂一般。

    自從認(rèn)識余染，余染面對她時始終是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上次競賽回校后，余染常常會和她熱情地打招呼，經(jīng)常纏著她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友情有時候也很難容下第三個人，許末末還多次對比表示不滿，覺得姜西瑤被余染給霸占了。

    姜西瑤心情復(fù)雜，一個人怎么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當(dāng)面熱情似火，背地里卻狠狠捅她一刀。

    “我認(rèn)識。”她說，“帶我去見她?！?/br>
    兩人前往圖書館天臺的路上，萬崇說了當(dāng)時找到余染的情況。

    剛看到那個視頻，萬崇本來有一瞬間以為是常宇博錄的，畢竟當(dāng)時在場的，據(jù)他所知只有他們?nèi)?，由于不想讓姜西瑤知道常宇博在場，這種猜測他只藏在心里。

    直到在監(jiān)控室，他發(fā)現(xiàn)了畫面里余染的身影，確認(rèn)幾遍后，他目光一凜，猛地記起這個人。

    當(dāng)初他為了纏住姜西瑤，順勢讓姜西瑤背了散播他和蔣欣然廢棄教職工宿舍樓事件的鍋，事后查出了幕后黑手，只是當(dāng)時他一頭熱，心思撲在姜西瑤身上，只讓李東洋等人找人警告了一次，便再沒追究。

    甚至，由于事隔太久，且對余染印象不深，若不是發(fā)生了今天的事，他根本都想不起余染這么個人。

    他只告知姜西瑤他看監(jiān)控時發(fā)現(xiàn)余染十分可疑，確認(rèn)目標(biāo)后直奔理(2)找人，卻從余染班主任那里得知余染才剛辦理完轉(zhuǎn)學(xué)離開辦公室不久的消息。

    萬崇和朋友們分頭找人，大多學(xué)生都在上課，學(xué)校里人影寥寥，很快有人在群里發(fā)消息說看到余染進了圖書館，后來萬崇趕到，是在四樓藏書室里找到的余染。

    她一頭黑直的長發(fā)，正坐在電腦前。

    李東洋等人看到余染背影，心中不免疑惑，開口，“崇哥，她這背影，看起來和姜西瑤有幾分相像啊?！?/br>
    完全不像，萬崇皺眉，“告訴過你，眼睛瞎了就去治?！?/br>
    他帶人走過去，聲音沉沉地壓向緊張做壞事的余染，“余染?！?/br>
    余染回頭，驚恐萬狀，下一秒便被萬崇兇狠地拉起，桌上東西七零八落，人被他丟給兄弟制住。

    余染開始撒潑，被張耀捂住嘴巴堵住尖利吼叫。

    看樣子，余染正企圖再一次上傳視頻，電腦屏幕上顯示的視頻內(nèi)容，是上次萬崇和姜西瑤在藏書室里做的事情，這個視頻，清晰度很高，兩人面孔清晰可見。

    余染是圖書管理員，勤工儉學(xué)的學(xué)生，難怪會待到那么晚，錄下藏書室的視頻。

    萬崇立刻終止了視頻在公共平臺的上傳。

    后續(xù)他在余染手機里發(fā)現(xiàn)很多關(guān)于姜西瑤的視頻和照片。

    很顯然，余染已經(jīng)跟蹤姜西瑤很長時間，久到他和姜西瑤在學(xué)校相識之前，甚至于余染之所以會知曉姜西瑤偷窺到的廢棄教職工宿舍樓里那一幕，都是因為跟蹤姜西瑤，但她是因為什么動機而散播，當(dāng)初李東洋幾個人詢問警告時她不肯說。

    萬崇面無表情劃看著一張張余染手機里姜西瑤的照片，只覺得離譜，怎么能拍了那么多？要不是余染是個女的，他得以為余染暗戀姜西瑤。

    他手機里存貨都沒那么多。

    該說不說，姜西瑤的照片真的張張都好看，甚至模糊的照片都漂亮。

    萬崇手指一頓，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看來前些天姜西瑤競賽時候被常宇博盯著的照片，也是余染匿名發(fā)給他的，那張照片，靜靜地躺在余染相冊里。

    “所以，你給我發(fā)這張照片，是想讓我?guī)ё呓鳜?？”他將手機屏幕擺在余染面前，臉上帶著陰鷙的微笑，“利用我啊？”

    他心中已隱隱有了答案，余染似乎是因為常宇博才對姜西瑤如此針對，他還想知道更具體的事件始末，但余染堅持要見姜西瑤才肯說。

    萬崇沉思片刻，讓余染見姜西瑤，于他來說有利無害，他若是空口白牙扯到常宇博身上，或許姜西瑤還不會信他，何況依照姜西瑤的性子，不弄明白這件事她也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要求見余染，他便答應(yīng)了余染的要求，讓余染親口和姜西瑤說清楚。

    前往圖書館天臺的路上，姜西瑤說了最近余染接近她的事情，萬崇眸色深沉，這余染行事也算小心，看來是知道他最近在查，接近姜西瑤的同時還刻意避免在他面前露面。

    這一次之所以會浮出水面，恐怕是因為打算轉(zhuǎn)學(xué)了，以為別人沒辦法短時間內(nèi)找到她，即便是過段時間知道了是她，她也早離開了這里，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要在離開前給姜西瑤留下一個棘手的大麻煩。

    天臺，姜西瑤走近余染，萬崇給她們留出獨處交流的空間，退到門口倚靠在門上，目色幽深，點燃一支煙。

    “為什么？”姜西瑤臉上依舊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心情復(fù)雜。

    余染坐在地上，抬頭，看向姜西瑤，眼神陰森森，臉上卻是悲哀的苦笑，“因為我嫉妒你，姜西瑤，我嫉妒你?！?/br>
    姜西瑤蹙起眉，便聽余染繼續(xù)道，“你知道嗎？像我這種資質(zhì)平庸的學(xué)生，有多嫉妒你這種天資聰穎的人，我的老師，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他們每天都在我面前夸贊你的優(yōu)秀，總是一提起你就覺得我不夠努力，故作語重心長地勸我要更努力一點，告訴我這樣就能追趕上你。你那個第一的名頭多響亮啊，讓他們所有人都把你當(dāng)做標(biāo)桿，也要我向你看齊，可他們不知道，像我這樣只能笨鳥先飛的人，能成為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分明已經(jīng)精疲力盡，可他們還是覺得不夠，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響在我耳邊，每個人都不喜歡我，他們要我變成你?！?/br>
    余染站起身，本是咬牙切齒，說著說著卻忽然掩面哽咽起來，“為什么？為什么你那么輕而易舉就能抵達的地方，我卻拼盡全力也無法企及？我真的好嫉妒你，甚至嫉妒漸漸演變成怨恨，怨恨你為什么存在，怨恨你的存在正一點點削弱我存在的意義！”

    姜西瑤的目光落到余染含淚的雙眸，聽著她說這些，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心里很不是滋味。

    余染似乎壓力太大，心理都已經(jīng)變得扭曲了。

    “我快要被逼瘋了，開學(xué)后開始跟蹤你，我無意識地模仿你的樣子，學(xué)著你留長發(fā)，學(xué)著你的穿搭，學(xué)著你的行為舉止，甚至瘋狂拍攝你的照片打印貼在臥室，每天研究怎么才能和你更像，我的朋友卻開始漸漸遠離我，我的父母不停地責(zé)罵我奇怪的舉止，說我像個瘋子，可笑嗎？是他們要我變成你的啊，為什么我那么努力想變成你的時候，他們卻覺得我不正常？”

    “我在心理醫(yī)生面前一直哭，一直哭，可她救不了我，我無法自救也曾無數(shù)次央求父母同意我轉(zhuǎn)學(xué)，可他們卻每次都以各種理由搪塞我，競賽前夕，我甚至因為怕再一次被和你比較，吞了安眠藥，我以為我的父母在搶救回我以后對我寬容一點，卻沒想到，他們得知我自殺的原因后只是責(zé)罵我的怯懦，恨鐵不成鋼地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退縮。”

    “為什么，為什么？”余染聲嘶力竭，“跟蹤你那段時間，我甚至還發(fā)現(xiàn)連我喜歡的人也喜歡你！在那之后我更加瘋狂地幻想自己能成為你，可是后來……當(dāng)他唯一一次主動靠近我，是因為將我認(rèn)錯成你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br>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你，卻不得不在所有人的期盼下成為你的影子，才能有機會得到父母的肯定以及得到他的一次關(guān)注，姜西瑤，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你?！?/br>
    余染的精神狀態(tài)太糟糕，再聽她這一句，姜西瑤怔住。

    她低聲試探問道:“你喜歡誰？”

    余染頭發(fā)亂糟糟地，眼睛瞪得很可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詭異地勾起唇笑著，“我喜歡……常、宇、博?！?/br>
    一字一頓，念常宇博名字時眼神中閃耀著異常的光芒。

    “我從一開始就嫉恨你，恨到想毀了你，當(dāng)時在廢棄教職工宿舍樓外聽到萬崇對你的警告，我心生惡意，我想要他幫我毀了你，可我完全沒想到你們之前就認(rèn)識，甚至他還喜歡你?！?/br>
    “你不知道吧？當(dāng)時你偷窺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也在那里?！?/br>
    姜西瑤猛地回憶起那時候，她訝異，“是你把事情說出去的？”

    “對，是我，不久后萬崇的朋友就找到了我，他沒有和你提過這件事吧?！庇嗳巨D(zhuǎn)哭為笑。

    姜西瑤看到她的表情，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當(dāng)然不會告訴你了，他需要一個理由纏上你。”余染抬手擦眼淚，“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被萬崇纏上其實對我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好消息，至少，他輕而易舉就讓你一次次遠離了常宇博，做到了我無法做到的事情，只是你好絕情，總害得常宇博很難過，他一難過，我真的好心疼……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害他傷心?！?/br>
    余染忽然死死盯著她，情緒變換得速度太快，眼神里含著深深怒意，“你知不知道你不僅影響到了我，還影響到了他，導(dǎo)致他競賽發(fā)揮失常了？當(dāng)時我恨不得讓你離他遠遠的，被萬崇帶走，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他眼前?！?/br>
    所以當(dāng)時余染在她面前那副友好熱情的模樣，只是一層虛偽的假面具，藏住的是一張面目猙獰的臉。

    姜西瑤簡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十分膈應(yīng)，心中悶得難受。

    沉默半晌，姜西瑤才終于開口，“所以，你在轉(zhuǎn)學(xué)這一天選擇發(fā)布我和萬崇的視頻，是想給我一個……”姜西瑤停頓，“懲罰？”

    一個這樣的視頻，會給別人造成多嚴(yán)重的傷害，余染不可能不清楚。

    余染扒拉開臉上的頭發(fā)，“對，我確實有這個想法。”

    她略顯遺憾，“但其實第一個視頻，并不是我發(fā)布的，我想發(fā)布第二個的時候，就被萬崇找到了，我的目的也沒有達到啊……”

    姜西瑤聽出她話里藏的信息，懵了，“你的意思是，這些視頻并不止在你一個人手里？”

    余染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笑了，“對你的懲罰，會有人幫我完成的?！?/br>
    姜西瑤一驚，下一秒她發(fā)現(xiàn)了余染不斷后退的動作，心里忽然意識到她想做什么，姜西瑤迅速往前，顫抖著聲音，“不要！余染！”

    聽到姜西瑤的聲音，萬崇立刻扔掉煙頭沖進來。

    余染的背已靠在天臺墻邊，她怒吼制止姜西瑤想要靠近她攔住她的行為，她哭泣著，“別過來！姜西瑤，我真的好累啊，我真的好想解脫，你不是告訴過我，停下來，也可以是一種正確的選擇嗎？我只有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才能真的停下?！?/br>
    下一秒，余染忽然縱身坐到天臺邊緣，腿跨出去半只，緊接著便毫不猶豫地往后倒。

    萬崇剛才已悄悄從側(cè)面靠近，情緒激動的余染并未發(fā)現(xiàn)，可尚且還有一段距離，萬崇與姜西瑤同時沖過去，分秒之間便是一條生命的消失，萬崇率先拽住余染手腕，姜西瑤趕到也立刻抓緊。

    余染拼命掙動起來，滿臉眼淚，聲嘶力竭，“為什么？你跟個笨蛋一樣對別人毫無戒心，甚至我對你做了壞事，你還要救我……姜西瑤，我真的恨你，和你相處這段時間，越是發(fā)現(xiàn)你的善良，我這樣陰暗的人就越顯得卑劣?！?/br>
    “不，余染，不是這樣的！”姜西瑤心中緊張，極力想要勸阻余染，“你只是，生病了?！?/br>
    余染怔了怔，緩緩低下了頭，她無聲地哭，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