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秧 第16節(jié)
沈皓行笑容漸深,握住折扇的指節(jié)也在不知不覺中加了力道,“沒什么要緊事,只是想問寧姑娘一個問題。” 寧妱兒道:“王爺想問什么?” 沈皓行還是想留幾分面子給她,便故意看了眼她身后的竹安和歲喜,暗示道:“寧姑娘確定要本王現(xiàn)在問?” 寧妱兒覺得他們二人之間,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便問心無愧地點頭道:“王爺問吧?!?/br> 沈皓行又是一聲輕笑,直接道:“你喜歡他么?” 主仆三人皆是一驚,尤其是歲喜,在她的認知里,寧妱兒同沈皓行幾乎是從未見過面的,怎么會一開口是這樣一個架勢。 歲喜震驚到直接抬起眼看向沈皓行,然而下一刻袖子便被竹安用力拽了一下,她猛地反應過來,又連忙將頭垂得更低。 沈皓行面容極其平靜,見寧妱兒驚訝地望他,卻一副不愿不回答的模樣,便刻意補充道:“本王是在說,趙茂行。” 寧妱兒震驚之余,最大的感受便是覺得被沈皓行冒犯了,她少見的板起臉來,冷冰冰道:“王爺不該這樣問的?!?/br> 沈皓行像是沒看到般,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道:“頭一次見你時,你與趙茂行兩人在東園的亭子里,他給你系玉佩,看不到你神情,但本王卻是看到了,你面上毫無喜悅,甚至還想要退開,不是么?” “你、你……”寧妱兒從未想過,那時她不經意的一個舉動會落在別人眼中,且這個人還是沈皓行。 她不可置信地再次抬起眼,正好撞到那沈皓行那雙泛著幽光的桃花眼上。 “你既是不喜歡他,為何要和他成親?”沈皓行一面說著,一面向前壓了壓身,將他們的距離拉得又近幾分,“我瞧你姑母不是甚為心疼你么,還能強迫你不成?” “沒有!”寧妱兒再也忍受不住,終是出聲反駁道:“姑母沒有逼迫我,我與表哥青梅竹馬,自是互相喜歡才定下婚事的?!?/br> “是么?”沈皓行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將你那日的一舉一動,都細細說予茂行聽,看看他可否也這樣認為,如何?” “不要!”寧妱兒脫口而出的瞬間,便后悔了。 那這樣的反應,豈不是正好說明沈皓行方才那些話都是對的。 寧妱兒此刻呼吸早已凌亂,胸口不住地起伏,眼圈也在不知不覺中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略微側臉,朝身后低聲道:“你們先退下。” 竹安和歲喜早已驚出一身冷汗,恨不能將方才聽到的話從耳中扔出去,他們半刻也不敢耽擱,立即退了下去。 周圍在無旁人,寧妱兒深吸一口氣,這才慢慢開口:“求求王爺,不要告訴表哥?!?/br> 沈皓行彎了許久的唇角,在她開口求他的瞬間,終是落了下來,“就連你也能看出,若我告訴他之后,他信的人會是我,而不是你?!?/br> 寧妱兒緊抿雙唇,垂眸不再言語。 沈皓行不由嗤笑道:“若當真心意相通,互相歡喜,為何他會不信你?” 周遭氣氛愈發(fā)沉冷,在沈皓行以為聽不到任何答案時,寧妱兒忽然抬眼,眸中的水霧卻不知在何時已然退散。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我連下一瞬是生是死都不知,與其去想所謂的喜與不喜,倒不如尋個安穩(wěn)度日的活法,這樣不對么?” 沈皓行再度彎身,幾乎要與她氣息相撞,這才停下。 他望著她,一字一句道:“既然下一瞬發(fā)生何事都不知,為何還要考慮往后的安穩(wěn)?” 他喉結微動,目光從那光亮的眸子慢慢落在那張粉嫩的唇瓣上,沉聲道:“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寧妱兒有一瞬的怔愣,然而很快,她便向后退開一步,垂眸道:“王爺不該……” “是不該?!蔽吹人f完,沈皓行便直接冷聲將她打斷,他靜靜地望著她,應該說,是在專注的審視著她。 沈皓行臉上的溫笑早已蕩然無存,留下的是寧妱兒從未見過的森冷。 許久之后,他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抬手替她將額前不知何時飄落的一縷碎發(fā),輕柔地別致耳后,淡道:“不該又何妨呢?” 說罷,他轉身走上長廊,玄色的身影最終與長廊盡頭的黑暗融為一體。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仙女40862206給作者專欄頭的地雷。 么么噠。 第十七章 真的沒做過什么啊 沈皓行是夜里走的,走時連招呼都未曾打一聲,就像來時那樣,突然下的決定,不論是身在明處,還是躲在暗處的,皆來了個措手不及。 趕往上京的馬車里,沈皓行雙眼微闔。 一旁的常見借著馬車中晃動的光亮,將手上信件最后一字看完,深吸一口氣,對沈皓行道:“王爺,上京來的消息稱,太子那邊已有行動,最快三月,最慢五月。” 沈皓行什么也沒說,輕輕“嗯”了一聲。 常見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打算試探性地提一下:“那趙府……” 他話未說完,目光一直關注著沈皓行臉上的神色,然而過去許久,他神色都未曾變過,就在常見收回目光時,沈皓行卻忽然道:“趙家是不錯,只是……” 他略微一頓,方又開口道:“可惜了?!?/br> 聽到這三個字,常見心中頓時了然,這便是說王爺不打算插手去管。然有一事常見始終想不明白,若當真不在意趙家,王爺為何還要將暗衛(wèi)留在吉安院? 若是以前,常見直接開口詢問便是,可這段時間以來,每次提到吉安院相關的事時,沈皓行的反應都會讓他捉摸不透。 常見一時犯了難,不知到底要不要開口,正在猶豫不決時,沈皓行像是察覺出了什么,緩緩睜眼,幽深地眸中是常見最為熟悉的陰冷。 “本王是說趙家,與她無關?!?/br> 常見的后脊倏然繃緊,直到現(xiàn)在他才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始至終,王爺在意的,都只是吉安院里的那位。 沈皓行離開后,整個趙府從上到下皆松了口氣。 他下榻趙府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闔府上下哪個不是日日繃著心弦,生怕一個疏忽大意,觸怒了這位天家之子,就連寧有知夜里都睡得不如從前安穩(wěn),如今人終是走了,她念起佛經都覺得順暢許多。 再說吉安院,寧妱兒自打那日與沈皓行在院門口不歡而散后,就再也沒有提過他,就連歲喜和竹安,也極有默契地不曾在她面前提過這個人,兩人甚至私下都未曾開口談論過此事。 而沈皓行曾說得那些話,也好像隨著他的離去而被徹底遺忘。 天氣漸冷,寧妱兒屋中的地龍燒得最旺,只著一件夏日的單衣也不會涼,她白日看書習字,夜里天黑便睡,偶爾趁著中午日頭不錯的時候,外出走動走動,很快便又鉆回暖和的屋中。 許久都未曾這般愜意自在過,胃口也比從前大了不少,不過兩個來月,整個人就像張開了似的,站在那里個頭快要與寧有知一般高低了,身姿也不似從前小姑娘瘦弱單薄的模樣,該有的弧度也愈發(fā)明顯。 偶有一次趙茂行在春和堂同她碰到時,只是往她身上瞅了一眼,便臉色頓時漲紅,許久都不敢再抬眼看她。 年底時衡州迎來了第一場雪,一下便是三日。 趙采菲興高采烈地跑來吉安院尋寧妱兒,一進屋便脫去了身上的長襖,退了鞋靴,盤腿與寧妱兒坐在床榻上。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四方小矮桌,她捏起一把瓜子,一邊磕著,一邊對寧妱兒道:“妱兒姐你知道嗎,王爺回京的路上遇刺了!” 許久未曾聽到這兩個字,寧妱兒纖長濃密的睫毛微顫了一下,隨即便很快恢復平靜,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清茶,半晌也沒有出聲。 趙采菲蹙眉望她道:“你就不想問問,魏王可曾傷到?” 寧妱兒彎起唇搖了搖頭。 趙采菲用手指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道:“你呀,好歹當初你病重時,也喝過人家給的藥,如今人家遇刺,你也不知道關切兩句?!?/br> 寧妱兒捧著茶,盯著一旁噼啪作響的炭盆看,依舊沒有開口。 趙采菲是個有話憋不住的人,便是旁人不問,她自己也要說出來,于是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將聽到的傳言全部道出。 寧妱兒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回京這一路上,沈皓行遇刺了十余次,每一次都化險為夷,直到邢州那次,才不慎被刺傷,性命雖是保住了,然那傷勢嚴重,至少也得在府邸躺個一年半載。 趙采菲說著,又是一聲嘆息,隨后找了個借口,將屋中幾個伺候的婢女都支出去。 她擱下手中瓜子,探身湊到寧妱兒耳旁,小聲道:“魏王那時連夜離開的衡州,和咱們府上誰也沒打招呼,只是留了一個身邊的侍從,給我父親送了封信,你可知信中是何內容?” 寧妱兒連他是何時走的都不知,更別提這信件的事了,她疑惑地看向趙采菲,便見趙采菲神秘兮兮地壓聲道,“這信里只有兩個字,水和魚?!?/br> 說完,她皺眉道:“你書讀得比我多,可知這兩個字能有什么關聯(lián)?” 寧妱兒還在思忖,趙采菲便忽然道:“莫非是魚水之歡?難道說,他想……” 趙采菲極為夸張地瞪大眼,立即捂住嘴巴,不安地望著寧妱兒。 “他想什么?”寧妱兒倒是被吊起了興趣。 趙采菲卻是一副不愿再說的模樣,連忙搖頭,“不不不,是我瞎猜的,我們趙家可就我哥這一棵獨苗,我爹才不舍得將他獻出去呢!” 寧妱兒終是反應過來,拿起一顆蜜餞就往趙采菲嘴里塞,“你瞎胡說什么呢?” 趙采菲朝她挑眉笑道:“怎么,一提到我哥,你便急啦?” 姐妹倆嬉笑了好一陣子,最后在離開之前,趙采菲如往年那樣,在寧妱兒的窗臺上,堆了一個巴掌大的小雪人。 寧妱兒望著那雪人的時候,腦海中不知不覺想起那雙森冷的眸子。 她心頭沒來由顫了一下,匆忙移開目光,看向院中輕盈飛舞的雪花。 今年的寒冬來得快,散得更快,眨眼便是春暖花開。 衡州城的街道處處飄著花香,寧趙茂行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幾盆丁香,開得極旺,就擱在一開窗便能看到的位置,每次晨起歲喜開窗的時候,那春風帶起的陣陣花香,便直往屋里鉆。 二月二十,寧妱兒及笄之禮上,寧有知指尖微顫著將那根金蝶翡翠的發(fā)簪插進她的發(fā)髻上。 這發(fā)簪是寧有知所有首飾中最為貴重的一個,翡翠簪體上用金絲做雕刻,為首金蝶左右的翅膀上也各自鑲著一顆紅色寶石。 一旁的趙采菲羨慕的神情就寫在臉上,不由小聲嘀咕道:“娘親好生偏心啊……” 趙采蘩笑著挽住meimei的胳膊,在她耳旁溫聲安撫著:“菲菲莫要計較這些,你還有娘親,還有父兄,還有家姐,不是么?” 趙采菲也不是當真要計較,只是看到這一幕難免心中也會酸澀,但就如趙采蘩所言,比起一根名貴的發(fā)簪,自然是家人更重要。 三月中便是成婚的日子。 趙府上下頓時又開始忙亂起來,尤其是寧有知,簡直是左手娶媳,右手嫁女,既當婆婆又當娘。 寧妱兒那個十多年不聞不問的親爹,也硬是裝作不知道,連封書信都未曾送來,更別提置辦嫁妝,寧有知倒是從未指望過那腌臜貨有日能幡然醒悟,只是一想到這些,心中便更加覺得她的小妱兒可憐,不免又給她的箱子里添些東西。 就好像不管怎么添置,都還是少了那么幾樣,最后硬是準備的比張府當時迎娶趙采蘩的箱子都要多時,這才被身邊的奴婢勸住了手。 趙采蘩在成婚前一日回到趙府,想著多少能幫些忙,見到寧有知將一切都準備的井井有條,便不由笑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來了,明日同我家張印帶著燁哥一起過來湊熱鬧便是?!?/br> 寧有知一把將她拉到身旁,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本小冊子來,對她耳語道:“誰說你幫不上忙,我這兒當真有一事還得你去做。” 這小冊子趙采蘩只瞥了一眼,便彎了唇角,這東西她幾年前就見過了,正是寧有知在成婚前一日塞到她手中的。 趙采蘩笑著應下,將小冊子藏在袖中,這便帶著婢女朝吉安院的方向去了。 待她走后,寧有知便起身去尋趙茂行。 趙茂行已經在房中不知轉悠了多少圈了,一想到明日便要成親,他這心跳便快得想要從喉嚨眼里飛出去似的,根本無法踏實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