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清嘉第一次見陳敬家人，是在高叁的寒假。

    那天她爸媽回老家給爺爺奶奶送東西，留了錢，讓她自己解決吃飯問題。

    倪清嘉一個人在家無聊，給陳敬發(fā)消息。

    “男朋友，晚上沒飯吃了。【哭哭】”

    陳敬秒回：“怎么了？”

    倪清嘉一邊刷美團(tuán)，一邊扮可憐：“爸媽不要我了，男朋友收留我?！?/br>
    陳敬：“好，你來我家吃飯吧?！?/br>
    倪清嘉看見這句話的下一秒，陳敬撥來了電話。

    “男朋友，你認(rèn)真的？”

    “嗯?！?/br>
    “你爸媽也不在家？”

    “在家?！?/br>
    倪清嘉：“那我不去……”

    太、太奇怪了。

    一個女生去他家吃飯，他爸媽該怎么想。

    而且要見他的父母，倪清嘉光是想想就要緊張吐了。

    陳敬的聲音很溫柔，通過手機(jī)傳出，帶點(diǎn)低沉，“沒關(guān)系的，只是吃個飯?！?/br>
    “我不要……”倪清嘉驚訝于陳敬的邀約，好學(xué)生怎么敢?guī)笥鸦丶页燥??！澳悴慌履惆謰寙柶饋砻础?/br>
    陳敬笑了聲：“我爸和劉阿姨都是很開明的家長，他們不會問的。”

    “劉阿姨燒菜很好吃，我以前也帶過同學(xué)回家吃飯，她很歡迎?！?/br>
    “男同學(xué)？”

    “嗯。”

    “可我是女的！”

    “女同學(xué)也是同學(xué)?！?/br>
    陳敬語氣淡淡，仿佛這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但倪清嘉很心虛：“我不……”

    陳敬站在窗戶邊，外面吹來一陣風(fēng)，呼呼的風(fēng)聲通過手機(jī)傳到倪清嘉耳朵里。爾后，才響起陳敬略帶沙啞的嗓音。

    “嘉嘉，想你了?！?/br>
    倪清嘉驀地被擊中，用冰涼的手給臉降溫，嘴上說：“什么嘛……前天才見過誒?！?/br>
    “那也想你了。”陳敬柔聲道，“吃個飯而已，真的沒關(guān)系，你不用害怕?！?/br>
    倪清嘉松動了，“沒關(guān)系嗎……”

    “對，不信我去問劉阿姨，你聽一下，先別掛?！?/br>
    陳敬走到廚房，劉麗正在切菜。

    陳敬問：“阿姨，我有個同學(xué)晚上爸媽不在家，家里沒人做飯，可以讓她來我們家吃嗎？”

    劉麗轉(zhuǎn)過頭，欣然看向陳敬。

    他從來沒帶同學(xué)來過家，劉麗還老擔(dān)心陳敬和同學(xué)相處得不好：“當(dāng)然可以，多副碗筷的事，我還愁晚上飯吃不完，現(xiàn)在好了?！?/br>
    劉軒又出去搞什么假期樂隊，晚飯不回來吃，劉麗煮了他的飯。

    陳敬笑了笑，劉麗又說：“你讓他放心來，我多炒幾個菜，很快。”

    陳敬“嗯”了一聲，回到房間。

    另一頭的倪清嘉大氣不敢出，陳敬叫了她一句，她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你你……”

    “嘉嘉。”陳敬給她洗腦，“朋友來家里吃飯，不都是很常見的事情么。女朋友也是朋友，你不用那么緊張。他們?nèi)撕芎玫?，也不會說什么。你要是怕尷尬，吃完我就送你回去，嗯？”

    陳敬見她不語，又補(bǔ)了一句：“寶貝……”

    “啊……”

    倪清嘉舉手投降，被陳敬半哄半騙答應(yīng)下來。

    走到他家樓下，又后悔了。

    瘋了瘋了瘋了。

    陳敬瘋了，她也跟著瘋……

    陳敬下來接人，看見倪清嘉指甲都要摳壞了，牽起她的手。

    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陳敬低頭親了親她的唇，壓著聲音說：“想你”

    倪清嘉的焦躁瞬間被撫平，輕聲道：“真的沒關(guān)系么……要不算了吧。”

    陳敬說了那句萬能的話：“來都來了……”

    倪清嘉：“……”

    “讓我吹會兒風(fēng)?！彼樚珷C了。

    于是下去接人的陳敬，接了整整十分鐘。

    “好了?！蹦咔寮握f，“你走前面。”

    到了門口，倪清嘉抽出被陳敬牽著的手，陳敬看她一眼，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來開門的劉麗和坐在桌上喝小酒的陳父看到兩人，皆愣了一秒。

    短暫到難以捕捉的一秒。

    陳敬要帶同學(xué)來家里吃飯，兩人自動帶入的便是跟他玩的好的男同學(xué)，誰知是個漂亮的女同學(xué)。

    劉麗立即恢復(fù)表情，面帶笑容：“快進(jìn)來，菜等下都要涼了?！?/br>
    陳敬簡單介紹：“倪清嘉，我……”頓了頓，“我同學(xué)?！?/br>
    倪清嘉乖巧地說：“叔叔阿姨好?！?/br>
    劉麗熱情地招呼倪清嘉，陳敬爸爸對倪清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快坐吧，阿姨手藝一般，你不要嫌棄?！?/br>
    倪清嘉趕忙說：“不會不會，這些菜看著就很好吃?！?/br>
    她們說話的間隙，陳父和陳敬交流了下眼神。陳敬對上他爸考究的目光，坦然得像個沒事人一樣。

    這頓飯確實(shí)沒有倪清嘉想得那么可怕，如陳敬所說，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他爸雖然話比較少，但她能感受到溫和的善意。尤其陳敬長得和他爸有幾分相像，倪清嘉覺得很親切。

    劉阿姨會給她夾菜，也沒有問尷尬的話，聊了幾句高叁的學(xué)習(xí)生活。

    倪清嘉甚至主動說起陳敬給她補(bǔ)課，把陳敬一頓夸。夸完才反應(yīng)過來，好像說太多了。

    偷瞄陳敬，陳敬彎著眼，膝蓋蹭了蹭她的大腿，跟撒嬌似的。

    倪清嘉微微熱了臉，埋頭吃菜，好在他爸媽沒再問什么。

    一頓飯吃完，蹭飯的倪清嘉主動提出刷碗，劉麗自然不可能讓一個客人洗碗。

    倪清嘉只好道謝又道謝，拼命給陳敬使眼色。

    陳敬領(lǐng)會，說：“爸，劉阿姨，我送她下去，太晚了回去不安全?！?/br>
    倪清嘉如釋重負(fù)地舒氣，又說了好幾聲謝謝，夸劉麗的菜好吃，然后揮手說再見。

    臨走前，劉麗還說歡迎她有空常來，讓她嘗嘗自己的拿手菜。

    聞言，倪清嘉咬到了舌頭。

    回去的路上，倪清嘉越想越認(rèn)為荒唐。不過不管了，反正她已經(jīng)溜了，該擔(dān)心的人是陳敬。

    倪清嘉撓撓他的掌心，“陳敬，你說你爸媽看出來了么？”

    她的語氣好天真，陳敬失笑。她的臉紅成那樣，怎么會看不出來。

    陳敬隨口說：“不知道?！?/br>
    倪清嘉小聲嘀咕：“干嘛非要讓我去你家吃飯嘛。”

    陳敬把她送到家門口，抱著她的腰，笑著說：“幫你提前演練一遍，總還有機(jī)會再來的。”

    “唔……”倪清嘉靠在他肩上，“今天還沒說喜歡你?！?/br>
    月光柔柔地落在她的發(fā)梢，倪清嘉膩膩乎乎地蹭他：“最喜歡阿敬了。”

    *

    陳敬回到家，被他爸叫進(jìn)了書房。

    陳敬很平靜。

    說實(shí)話，陳敬一點(diǎn)都不害怕家人或同學(xué)老師知道他談戀愛。

    雖然在高叁的緊要關(guān)頭，時機(jī)不對，但他并不認(rèn)為這是什么不能說的事情。陳敬的底氣來自于，他有信心能讓她和他，因為對方而變成更好的人。

    他有私心。

    想讓倪清嘉知道，他對她有多認(rèn)真。

    是能在還未絕對成熟的年紀(jì)里，把她帶到父母面前的認(rèn)真。

    那句“提前演練”的玩笑話，陳敬摻雜了幾分真實(shí)想法。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帶她來，以更親近的身份。

    陳敬和他爸在書房只聊了十分鐘，他爸放他出去了。

    陳父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做的決定，他不會干涉。

    但陳父有要求，別影響他的學(xué)習(xí)，也不能影響人家女孩子的學(xué)習(xí)，剩余感情的事交由他自己處理。

    陳敬點(diǎn)頭。

    劉麗倒很高興，表達(dá)了對倪清嘉的喜歡，希望陳敬下次還能帶她來家里吃飯，然后進(jìn)屋和陳敬爸爸說了些什么。

    陳敬回房間，打開手機(jī)，十幾條倪清嘉的消息。

    “男朋友？”

    “人呢？”

    “啊，男朋友，你不會被吊起來嚴(yán)刑拷打了吧?！究蘅蕖俊?/br>
    陳敬打字：“嗯，被打得可慘了，下回要嘉嘉在上面動了?！?/br>
    倪清嘉：“……”

    晚歸的劉軒消息滯后，第二天才聽他媽口中零星聽到陳敬帶人回家的事。

    摸進(jìn)陳敬房間，不懷好意地笑：“弟，牛逼啊?！?/br>
    想他以前偷摸談了個女朋友，被他爸媽混合雙打，生怕他這頭豬糟蹋了別人家的小白菜。

    劉軒很是不服，憑啥到陳敬這待遇就不一樣了？

    不過陳敬也是真男人，說追就追，追到了就往家里帶，一點(diǎn)不含糊。劉軒問他：“是上次那個么？”

    陳敬說：“是?！?/br>
    劉軒嘖嘖兩聲，報了個店名，“有空帶她來玩啊，這兩天晚上我都在?！?/br>
    陳敬：“好，我問問她?！?/br>
    倪清嘉收到陳敬的邀約，很是興奮。早聽陳敬說他有個喜歡搞樂隊的哥，倪清嘉非常好奇。

    劉軒這個假期在一個音樂餐廳演出。

    餐廳在河邊，不大，只有一個小舞臺。白天會有人來這吃飯，到了晚上八點(diǎn)之后就會有歌手唱歌。

    晚上來這的人很多，喝喝小酒，聽聽音樂，再看看玻璃墻外的河邊夜色，也不失是一件浪漫的事。

    陳敬給倪清嘉點(diǎn)了杯果汁，倪清嘉想喝酒，陳敬不讓。主要不知道她酒量深淺，喝醉了回去也不好交代。

    演出開始前，劉軒下來和他倆打招呼。

    陳敬介紹：“這是我哥。”

    倪清嘉笑著說：“哥哥好?！?/br>
    陳敬瞥向倪清嘉，牽著她的手微微動了動。

    劉軒朝陳敬擠眉弄眼，對倪清嘉說：“嘿，弟妹！”

    陳敬：“……”

    聊了幾句，劉軒回臺上準(zhǔn)備去了。

    陳敬湊近倪清嘉，低聲說：“你叫他軒哥就行了?！?/br>
    倪清嘉歪頭：“有什么不一樣嗎？”

    當(dāng)然不一樣。

    哥哥這個稱呼，只能給他。

    陳敬沒接話，只是幫她把耳邊一縷頭發(fā)挽到了耳后。

    倪清嘉打掉他的手：“別動，這是修飾臉型用的，你懂個屁?！?/br>
    陳敬：“……哦?！?/br>
    打鬧間，臺上傳來舒緩的音樂。

    因為這家店的老板要求，劉軒他們不能唱過于躁動的歌，最近唱的都是悠揚(yáng)的民謠。

    主唱兼鍵盤手是個女生，音色偏中性，別有一般韻味。

    連唱叁首，樂隊下臺休息，陳敬收到劉軒發(fā)來的消息。

    “給你叁分鐘，自己把握好。”

    陳敬向劉軒看去，劉軒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吉他。

    陳敬了然，對倪清嘉說：“寶貝，等我一下。”

    起身，被倪清嘉拽住衣角。

    “你干嘛去啊？”

    陳敬摸了摸她的頭，指著臺上。

    倪清嘉眼睛一亮，松開了手。

    臺下的人看見陌生的男生背著吉他上來，只以為是新來的歌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陳敬沒在這種場合唱過歌，連報幕都不會。

    不過無所謂。

    劉軒的吉他，陳敬彈得不稱手。

    無所謂。

    這首歌沒排練過，只是恰巧劉軒給了他這么一個機(jī)會，陳敬心血來潮。

    也無所謂。

    陳敬彈起前奏，看見臺下崇拜的星星眼，眉眼不自覺染上溫柔。

    陳敬輕輕開口：

    我的寶貝  寶貝

    給你一點(diǎn)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  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這世界

    ……

    陳敬有一種奇特的氣質(zhì)，能讓人的心沉靜下來。他的聲音沒有很大，輕吟淺唱，如同近在耳邊。

    倪清嘉沒喝酒，已迷醉于陳敬，偷偷給他比了個愛心。陳敬看見，按錯一個和弦，臉頰涌上一抹酡紅。

    唱完后半段，正好叁分鐘。

    陳敬把吉他還給劉軒：“謝了?！?/br>
    劉軒：“小意思。”

    回到倪清嘉身邊，倪清嘉盯著陳敬看，“寶寶，好帥喔，迷死人了?！?/br>
    陳敬耳根染上薄暈，想說點(diǎn)情話，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和劉軒做了個離開的手勢。

    冬日的街道清冷寂靜，陳敬牽著倪清嘉揣進(jìn)自己口袋，腳步停住。

    倪清嘉：“嗯？”

    陳敬抬頭，“好像下雪了。”

    倪清嘉跟著抬頭，“沒啊、唔……”

    陳敬順勢吻上了她的唇。

    月色昏沉，人影相依。

    炙熱的吻，是他無聲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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