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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的白月光 第65節(jié)

    她嫁衣那么紅,她的馬那么快,當(dāng)任何人都對上她的眼睛,都會(huì)被她眼中仿佛活生生燃燒的火焰刺傷。

    沒人敢強(qiáng)行攔下這樣幾乎發(fā)瘋的皇后。

    于是她跑出了儀仗,她縱著馬,沖行在空無一人的長街。

    長街兩道,到處是鮮艷的大紅,是熱烈繁榮的喜色,只有她騎著馬,發(fā)瘋一樣地往前跑。

    爹…

    淚水被風(fēng)吹得模糊她視線,她忽而嗚咽。

    爹,您等等我呀。

    朝朝,這就回家來啦。

    作者有話說:

    第61章

    含元殿前,百官朝立。

    含元殿為宮中諸大殿之首,建于龍首原上,形如神龍昂首而嘯,九十九重白玉階隨著拔起的地勢鋪越而上,殿基上坐落著高高的宮闕,拱起的飛檐如雄鷹高展的兩翼,說不盡的恢弘氣派。

    今日帝王登基,又兼帝后大婚,到處鋪紅蓋喜,拱橋披著紅綢,地面鋪著紅布,連每層玉階站著神策軍相對拱衛(wèi)手執(zhí)象征皇家威嚴(yán)的金戟,都在戟柄勒著團(tuán)簇的紅標(biāo)。

    官員們打量著四周,暗暗咂舌,只覺得新帝對自己這場大婚也未免太重視了。

    大頤十幾代皇帝,人人都成婚,怎就你這么鋪張宣揚(yáng),恨不能全天下只有你能娶媳婦似的。

    大家默默腹誹,但心里也還是更清楚了這位年少的新后的地位。

    這種時(shí)候了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陛下對這位曾經(jīng)的未婚妻沒感情,正相反,原配終究是原配,故劍情深,情深得甚至叫人看不分明了

    這愈發(fā)讓人生出種莫名不安

    朝立的官員中,有人彼此對視,都看出眼中的忐忑。

    “郡王去宰相府了…”有人惶惶低語:“陛下待新后如此,衡玄衍畢竟是新后之父,若是出了事,新后計(jì)較起來……”

    另人咬牙:“衡玄衍專權(quán)已久,陛下絕看不順眼,常山郡王是陛下叔父,貴為宗親,就算新后哭訴,陛下也不會(huì)太過懲罰…再不濟(jì),來日秦王妃正式冊立名分,有其軟言調(diào)協(xié),總不可能牽連到我們!”

    那人像被這話安撫了,暫時(shí)鎮(zhèn)定下來

    他忍不住抬頭望一眼高臺(tái)上的帝王,帝王一身紅金袞服,戴九琉龍冕,略垂著眉眼看不清神色,但他遙遙站在那里,便是如神似仙,煌煌氣度。

    大頤以玄黑為尊,歷代帝王登基皆著玄金袞冕,偏偏新帝將大婚與登基一同,連穿的都是近乎婚衣的大紅……

    他不敢再深想,正要低下頭,耳邊忽然響起巨大的聲浪驚呼,駿馬尖銳的蹄音和嘶鳴。

    他震驚扭頭看去,一列禁軍徑自縱馬沖廣場,撲到地上仰頭嘶?。骸氨菹?!衡相薨,皇后娘娘得知消息,沖出儀仗奪馬疾馳奔?xì)w相府而去了!”

    “……”

    眾多大臣一時(sh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衡相薨了?

    新后棄出儀仗,奪馬歸家而去?

    大家面面相覷。

    誰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撲通跪在地上,高舉笏板,大聲喊:“陛下!新后棄儀仗而走,乃蔑視君王,罔顧禮法,此等劣行,何堪為后?!請陛下褫其鳳印,賜其鳩酒,以正君威!以儆效尤!”

    那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座廣場,眾人一時(shí)安靜。

    袁子明被嚇得一驚,手里的筆幾乎拿不住。

    他倉惶去看不遠(yuǎn)處的新帝,新帝久久站在那里,像什么沒聽見。

    過了一會(huì)兒,他終于動(dòng)了。

    褚無咎一言不發(fā)大步往下走。

    金紅的袞冕大袖迎風(fēng)獵獵,那官員面露喜色,撲跪到他面前:“陛下,這實(shí)在荒唐,萬古之荒唐,我大頤絕不能有這樣的國母,豈不惹人笑——”

    “噗”

    血rou如薄紙撕裂,鮮血在半空噴出一道弧線,表情凝固的頭顱高高飛起,然后重重摔下

    “嘭?!?/br>
    “……”

    帝王面無表情把天子劍歸回劍鞘,他繼續(xù)往前走,這一次,再?zèng)]有人敢攔在他面前。

    禁軍自四面八方集結(jié),百官眼睜睜看著他翻身上馬,勒轉(zhuǎn)韁繩率軍疾馳而出。

    “陛下——”

    “陛下!”

    ——

    黃昏凄落,白馬踏著滿地碎光而來。

    朝朝跌下馬,跌跌撞撞往府門跑。

    府門口沒有掛白幡,朝朝心頭猛地升起希冀,也許是秋秋聽錯(cuò)了,家里沒事,也許爹只是又生病了……

    她有點(diǎn)高興地沖進(jìn)門,就聽見哭聲。

    許多許多哭聲,家里的侍人、近衛(wèi)圍跪在地上,擁擠圍滿整個(gè)院子,人人披著素衣,昏黃色的紙錢在火盆里蜷縮變成焦黑顏色,偶爾有幾許碎片被風(fēng)吹起來,像枯葉,打著旋落下。

    那座素木的棺槨擺在院子最遠(yuǎn)處,不是什么貴重的金絲楠或檀香木,只是尋常的柏木,朝朝認(rèn)得這木的紋理,是后院里那一棵,是許多許多年前,爹爹被拜為國相仲父,抱著小小的她走進(jìn)這座新府邸時(shí),與她親手栽種的小樹。

    好多年過去了,那棵當(dāng)年不過和她一樣高的小樹長成參天大樹,變成這一座素色的棺槨,要陪著他一起埋進(jìn)黃土里了。

    許多人站起來,震驚看著她,不斷有人說“小姐”“小姐,您怎么來了”,有幾個(gè)人想攔住她,朝朝都像聽不見似的,怔怔往前走,走到棺槨旁邊。

    她的手在輕顫,掌心貼在冰冷的棺木上,那一瞬間,淚水不受控制從眼底滲上來。

    她轉(zhuǎn)過頭,輕輕說:“為什么不掛白幡?”

    “為什么沒有喪音?”她問:“沒有人來吊唁嗎?冥旌呢?孝布呢?都在哪里呀?”

    沒有人說話。

    朝朝問:“為什么不說話?”

    這才有人低低抽噎著:“宮中有命,今日陛下登基,又與您大婚,是大喜的日子,各家不得見白布,不可吊唁走門,停靈不送,喪號不響,不得聞啼哭聲。”

    朝朝才像被提醒,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大紅的婚衣,突然去解腰封。

    “小姐!”

    “小姐—”

    清微與呂總管聽見動(dòng)靜慌忙趕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這一幕,呂總管差點(diǎn)魂飛魄散:“皇后娘娘——不可?。?!”

    華美金紅的鳳袍落在地上,少女只穿著素白的中衣,站在棺槨前。

    “為人子女,爹娘過世,怎么能連喪衣都不穿?!背ζ饋恚骸拔冶囟ㄊ翘斓紫伦畈恍⒌呐畠?,才會(huì)什么都不知道,還穿紅披金高高興興地要去出嫁?!?/br>
    呂總管聽得肝肺顫抖,清微紅了眼眶:“朝朝,不是這樣的,你爹他本就不想叫你知道,他特意囑咐不掛白布,他想你好好出嫁—”

    “三叔?!背p聲問:“我爹是怎么死的呀?”

    “我走的時(shí)候,他雖然病得重,但太醫(yī)說,慢慢靜養(yǎng),總會(huì)好一些的?!?/br>
    朝朝自顧自地說:“——我聽秋秋說,他是被人逼死的,那是誰呀?”

    呂總管心猛地高高提起來。

    清微聞言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幾乎恨不能把常山郡王幾人當(dāng)場斬殺。

    可他又想起大兄離世前的囑咐,大兄這一世,于國于民無愧,最放心不下就是朝朝,他不愿意自己的喪葬耽誤了朝朝的婚事,新帝城府深沉、又大勢在握,朝朝一個(gè)小孩子怎么與他斗,倒不如退讓幾步。

    “我不喜新帝,但也認(rèn)同他的本事?!焙庑苷f:“那年輕人雖心機(jī)深煉,與朝朝卻是有真心,我不信常山郡王之眾的話,但我恐怕將來他坐在高位久了,權(quán)勢迷眼,異心變情,傷了朝朝…”

    他攥住清微的手臂,說:“清微,若有那一天,你把朝朝接出來,你想辦法,把她接出來?!?/br>
    清微含淚點(diǎn)頭:“大兄,您放心。”

    衡玄衍便笑起來。

    “北衙禁軍在朝朝手中,她與新帝十幾年情分,還有你們這些叔父兄妹,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彼f:“我曾挾勢大頤皇室十幾年,新帝恨我,仇家無數(shù),樹大而招風(fēng),如今我死了,他們才會(huì)放心,咱們家就能激流而退,太平長久。”

    清微再忍不住哭喊:“大兄——”

    “我死后,不必大斂,將后院那棵柏木為我做棺?!彼氖謴拇惭卮钕氯ィ卣f出最后一句話:“瞞著朝朝,等她好好大婚,來日回家,讓她不要難過,不要哭,為我上一炷香,就夠了?!?/br>
    “……”

    萬種回憶重回腦海,清微眼眶發(fā)紅,啞聲回答朝朝:“那是什么渾話,你爹病重走的,他那樣一個(gè)人,誰能逼他?!彼叽伲骸澳慊貋砜幢憧戳?,趕快回去大婚!哪有新后自己跑回家來的道理,你爹就瞞著你想讓你好好成親呢!”

    呂總管連忙說:“是是!正是這個(gè)理!皇后娘娘咱快走——”

    朝朝的目光卻落在旁邊。

    呂總管心一咯噔。

    常山郡王、韓王一眾被禁軍捆綁扣押在地,嘴里還塞著布團(tuán)。

    朝朝向他們走去,呂總管下意識想攔,朝朝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瞳清澈,卻空亮得讓人害怕。

    呂總管莫名心慌,想攔的手不敢再伸了。

    朝朝繞過他,走到常山郡王面前。

    常山郡王被壓跪在那里,驚恐又仇恨地看著她。

    朝朝伸手把他嘴里的布團(tuán)拿下來,低著頭,輕聲問他:“為什么還要逼我爹啊?!?/br>
    “他頭發(fā)全白了,你沒看見嗎。”她說:“他還不過四十歲,就已經(jīng)倒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好幾天才會(huì)醒來,說幾句話就又睡去,太醫(yī)說,他活不了多久了?!?/br>
    “他已經(jīng)威脅不到任何人了…”她哽咽:“為什么,還要逼他???”

    常山郡王生出恐懼。

    當(dāng)看見呂總管的時(shí)候,他已經(jīng)意識到不對,新帝對這個(gè)小皇后的感情遠(yuǎn)比謠傳的深太多,甚至將呂總管派出來,將他們幾位宗親扣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