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我看著面前云集的游客,喧鬧的歡笑聲,感覺非常荒謬。游樂園。說不清這里比街上哪邊更吵。這不是哨兵喜歡在休閑時來的地方。至于向?qū)?,倒是沒什么關(guān)系,雖然這里人很多,情緒充沛,但都是快樂的、正面的、積極的情緒,就算不豎屏障,也沒什么不適。但是,問題在于,為什么是游樂園? “你喜歡游樂園?”我問。他仍舊處在那種不像一個人的麻木中,一片寂靜。我不能判斷是不是因為藥物才沒有讓他顯出他的喜歡。 “我沒來過,”他說,“但我聽說,這是個不錯的選擇?!?/br> 聽誰說的?那人知道你是一個哨兵嗎? “而且,”他繼續(xù)說,“你以前每年都會去幾次游樂園。你肯定不討厭游樂園。” “……你知道多少我的事?!蔽覇枴N蚁雴?,為什么會知道這么細節(jié)的事。我想起茶幾下的電子相框。我還想問:為什么他們要把我的隱私給你閱覽? “很少?!彼f,“你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我想聽你講給我?!?/br> 我覺得我的心顫了一下。我想起剛見面時,他問我:為什么是數(shù)學(xué)。 “為什么?”我問。 “因為你是我的向?qū)?,我是你的哨兵?!彼鹞业氖?,“我們走吧?!?/br> * 以前,我還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我每年都會去幾次游樂園。和海倫一起,或者和朋友一起。后來……四年過去了。 游樂園還是游樂園,充滿幸福,笑聲,結(jié)伴的人。永遠是這樣的模樣,不會改變。 他看到什么項目就問我想不想玩,看到什么流動攤販就問我想不想要??墒俏夷芨杏X到他,他也不豎屏障任我觀察,我知道他還在那種狀態(tài)里,鈍化劑,他對這里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他模仿著他看到的那些快樂的游客,表演出一副正常的模樣。他還會對賣氣球的人微笑。他買下一個氫氣球,綁在我的手腕上。 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在長椅上坐下。 “你現(xiàn)在不喜歡游樂園了嗎?”他問我。 不。我是不喜歡和我一起游園的人。 “你想吃棉花糖嗎?”他看到一輛棉花糖車后,問我。 我想。但我并不想和你一起去買,在你旁邊吃。 我不說話。他終于也不再說話了。 我試圖忽略他,忽略這片空虛的空洞,去聽那些真正的人的“聲音”,那些真正的歡樂的情緒。可是聽著聽著,就感到了一種難過。都不是我的歡樂。我的歡樂不會再有了。 就在這片歡樂的海波里,有一片浪花突然向我拍過來——向我們。一個男孩,身后跟著他的mama。 “啊,真的是您!弗伊布斯哥哥——”他對坐在我身邊的空洞說,“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去年,您救了我——” 男孩的mama追上來了,對我們連連道歉,為她的兒子過來打擾我們。她解釋說,她知道緘默法案,他們其實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丹尼爾一直記著他,記著當(dāng)時他的向?qū)г趺捶Q呼他。現(xiàn)在在這里看到他,丹尼爾直接跑過來了,她攔也攔不住。 他——沒有波濤的死水——對他們露出和藹的笑容。我想,如果我是個普通人,我也不會懷疑他的笑容并非出自真心。他說,沒關(guān)系。他向前傾身,做出一副耐心的樣子,聆聽男孩對他的感激和崇拜。這個孩子對他說,自從那次事件后,他就立志以后要進塔區(qū)——覺醒成為哨兵或許希望渺茫,但作為普通人,也可以成為哨塔的工作人員—— “服務(wù)像您這樣的英雄,幫助你們拯救更多人!” 他鼓勵他。他說他記得他,那時候他沒有哭,作為一個孩子,非常難得。他相信不管他將來投身什么樣的事業(yè),都能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 我“看”著男孩純凈的喜悅,覺得心情復(fù)雜。 “我也祝福您——”男孩非常激動地說,“祝您和這位jiejie,約會開心,生活幸福!” 我尷尬地別過臉去。 但是他,還是很平靜。 “謝謝你,丹尼爾,”他說,“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祝福?!?/br> 他們走后,他恢復(fù)了之前的坐姿。他沒有對我講點什么,比如他解救一個孩子的故事。我在沉默里遲疑了一會,開口問他:“你救過很多人嗎?” “我不數(shù),也許吧?!彼f,“哨塔會統(tǒng)計,我可以回頭查一查,告訴你。” 不,我并不是好奇一個數(shù)字。 “你殺過的人多,還是你救過的人多?”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是一個哨兵,在役,我執(zhí)行我的任務(wù),我不數(shù)?!?/br> 我明白了:他不在乎。 我感到自己很幼稚。我在期待什么呢——他雖然會把人虐殺,對那些向他奉獻的人毫無尊重,對不了解他的普通人表演出一副親切的樣子,但其實是個好人? 可能是因為我主動開口,他重新變得活躍起來。 “你想坐摩天輪嗎?”他又開始發(fā)問。